今天你也愿意花十欧元买我这幅画吗?
-----正文-----
“Cazzo!你火了——”
克里冲到看台,扯下以利亚的耳机,声音里混杂着兴奋与焦急:“那个教授联系你了吗?”
以利亚的目光游离在泳池水面之上,手轻轻搭在栏杆边缘,仿佛陷入了沉思。
片刻的静默后,他缓缓吐出一句:“我去趟洗手间。”
“Cazzo!我在跟你说话呢!”克里几乎要抓狂。
以利亚的画作被莉莉丝传到了Facebook,一位来自佛罗伦萨美院的教授在下面热情评论了这副画作,想要得到作者的联系方式。
秦行之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习惯,在水中训练时他极力避免上厕所,除非身体达到极限,才会短暂披上毛巾离开。
以利亚跟在身后,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随着他拐进了洗手间。
透过狭窄的窗棂,一缕阳光勉强挤进昏暗的空间,却被身边的某个高大身影悄然遮蔽。
秦行之微微皱眉,当他意识到身旁的以利亚时,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而以利亚倒是十分坦然,脱裤子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周围的空位很多,这样的举止本就古怪,秦行之眼神忍不住往旁边瞟,垂落的长发遮住了以利亚的表情。视线扫过隐约的轮廓,尺寸似乎跟他差不多,此时微微有点勃起,他也不能完全确定。
对方解决完拍了下他的肩,突然朝他凑近说:“憋久了对肾不好。”
他的语气和蔼亲切,像一位合格的长辈。然而,秦行之却紧咬牙关,总觉得这里透着一丝古怪。
“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个教授到底有没有联系你?他对你的画作赞不绝口,说以后你可以随时拿着作品去找他!”克里一边在Facebook上翻找着评论记录,一边焦急地追问。
“我拒绝了。”以利亚轻描淡写地说。
“为什么?!”克里一副操蛋的表情。
以利亚爽朗地笑了起来:“因为我要造小汽车!”
克里也跟着大笑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造小孩还差不多!”
“说到造孩子,你为什么把Xin的画得那么雄伟?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大!我敢肯定那个教授看走眼了,你根本就不写实……我就比他大啊,我敢肯定大很多!上次你给我画像的时候,为什么不突出那个部位?你别走……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阿尔钦先生!”
以利亚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比他的大?”
“我在泳池里比过啊!莉莉丝那个偷窥狂也目测过!你什么眼神啊……不信的话可以来看我的啊,保准你满意!”克里的脸上带着一丝坏笑,说话间向前顶弄了下胯。
从看台的楼梯往下望去,秦行之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他们,眼神复杂而深邃。
“没想到哥哥的朋友都有这样的好兴致。”秦行之的脸上带着毋庸置疑的鄙夷。
克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想起Xin还没有答应参加辩论赛,连忙转移话题:“Xin,或许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参加比赛的事情?
“我也觉得克里先生应该多考虑一下比赛,而不是成天盯着别人的性器官。”这话露骨,秦行之迈步走上看台,目光直视着以利亚,“所以,哥哥刚才也是在确认?”
以利亚的眼眸微微眯起,纤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掩盖住眼底涌动的情绪,“只是凑巧你旁边有位置而已。”
秦行之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嗯,画我看过了,非常写实。出个价吧,我想买。”
克里连忙伸手阻拦:“哎,不行——”
“十欧元。”以利亚平静地说。
这个数字让秦行之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成交。”
“不过,要请秦先生亲自来拿画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秦行之第一次被这样称呼,他脸上的表情随之变了味儿,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扫视,随后转身离开。
克里趴在栏杆上,确认秦行之远去,抱怨道:“十欧元你就卖了?哎……不是,他最后那个眼神,感觉像在说我们很淫乱的样子,你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他!”
以利亚挥了挥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不止我们,还有莉莉丝。”
克里彻底崩溃了:“Cazzo!真是见了鬼了......”
克里的咆哮声在空旷的泳池看台上回荡,激起一阵阵涟漪般的声浪,又很快被喧嚣的人群声淹没。
以利亚的目光追随着秦行之远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泳池边,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倾泻而下,在水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水波荡漾,折射出迷离的光芒。
训练的人不乏有身材比例极好的,但Xin的眼神如同令他晕眩的深潭。
他突然想,自己总有一天会晕倒在海边。
他打开手机,将地址发送给秦行之。
转眼间,已是都灵的八月末。天空低垂着铅灰色的云层,细密的雨丝织就成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凉意。古老的巴洛克式建筑在雨中显得更加沉静,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伞,在湿润的空气中匆匆而过。
远离闹市,公寓位于小道尽头。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如镜,街边的绿植在雨中愈发显得绿意盎然。
秦行之的脚步轻缓,他将伞斜撑在头顶,伞面上落满了细碎的雨滴,随着每一步的移动,伞骨微微颤动,雨珠滑落,滴答作响。
他站在一栋典雅的公寓楼前,抬头时望向了三楼那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
这座公寓坐落在都灵最富艺术气息的街区,周围环绕着修剪整齐的绿植,几株爬山虎攀附在米色的墙面上,在雨中愈发青翠欲滴。
门铃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没过多久,公寓的主人打开了门。以利亚穿着一件沾着颜料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显得矜贵而优雅。
“进来吧,”他微笑着说,“雨又下大了。”
秦行之点了点头,目光从以利亚的脸上掠过,他们习惯了这样简短的对话。
“我来取画。”
彩色玻璃窗折射着光,在屋内映出温暖的澄黄色。画室里摆放着许多未完成的作品,颜料的气息与雨天特有的潮湿混合在一起,仿佛置身于文艺复兴时期最为鼎盛的画廊。
以利亚走在前面笑着询问:“秦先生要看看这幅吗?”
这样的主顾关系怪异地令人哑然,只是以利亚笑得太过坦荡,秦行之也就顺着他点了点头。
白布被揭开的那一刻,画中的景象让他微微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幅都灵黄昏的风景画,暖金色的夕阳为古老的建筑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若隐若现,如同置身与一个迷蒙的梦境。
“很美。”秦行之轻声说。
“今天你也愿意画十欧元买我这副画吗?”以利亚问。
秦行之不禁反问:“也是十欧?”
以利亚笑道:“你觉得十欧很划算?”
“划算。”
以利亚的笑意漾开,目光在秦行之面庞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窗外的雨景。
“雨很大,留下来吃晚餐吧。”
秦行之默默点了点头,跟随以利亚走进了餐厅。过了片刻问道:“你会做饭?”
以利亚换了衬衫,顺手系上围裙说:“你这会儿问也太晚了吧,我去过动作快一些,投毒的食物都要送你嘴边了。闲来无事,我在公司的时候学的。”
他转过身,微微笑着,语气柔和:“Xin,明年春天我就要去佛罗伦萨了。”
房屋静谧,雨打芭蕉。
秦行之从未见过他的哥哥如此认真的眼神,里面混杂着些许他读不懂的情愫。
只是瞬间,以利亚收回了视线,没有等待他的答案,将面包放进了烤箱加热。他带着手套摆放位置,垂落的长发有些干扰,他勉强用手臂勾在耳后却总是不成功。
“我帮你。”
以利亚举着烤盘略微屈了下膝。
秦行之其实没有为人挽发的经验,动作显得极其笨拙。手指卡顿,不时滑过以利亚脖颈的肌肤,向上撩起长发时暴露出淡粉色的腺体。
他不禁想,腺体很健康,只是信息素有些浓。
他挽了个松垮的结,以利亚也不为难,嘴角一弯跟他说谢谢。
分明是至亲的兄弟,他们却在长大的旅途中越行越远,最后礼貌疏离。
话音未落,空气中便飘来了淡淡的香气,烩饭和烤面包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餐桌上摆满了简单却精致的菜肴,烤得金黄的面包片上洒着橄榄油和新鲜的番茄,烩饭上点缀着几片嫩绿的罗勒叶。
两人坐在餐桌旁,窗外的雨仍在下,轻柔的雨声成了这顿晚餐的背景乐。
“明天缇娜要回来了。”以利亚声音平淡。
晚餐在温和的沉默中进行,餐桌上摆着一盏古铜色的烛台,跳动的烛光为两人的轮廓镀上柔和的光晕。
秦行之:“我知道。”
红酒在高脚杯中轻轻摇晃,折射出琥珀般的光泽。
“喝酒吗?不过小朋友不能喝酒。”
以利亚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目光从杯沿上滑向对面的秦行之。对方眼神冷淡,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与外界隔绝的雾里,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级段的神情,说来比他这个做哥哥的看起来更加成熟老练。
秦行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中的橙汁轻轻晃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以利亚,等待着他继续。
“夏季过完就是冬季了,她又会住在小木屋。”以利亚语气淡淡的。
但秦行之就是捕捉到了一丝苦涩,或许他们之间更容易拥有相同的情感。
他知道母亲缇娜,总会在都灵的风雪夜里独自一人住在山脚下,十七年,只为亡人守墓。
缇娜的双眼又种被霜雪浸染过的冷漠感。对他们而言,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从不曾真正俯视他们,更不会流露出亲情这种虚妄的东西。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绵密起来,被雨水冲刷得光洁明亮的石板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静谧,而秦行之的身影在门外显得修长而孤寂。
桌上的餐盘被一扫而空,以利亚笑了笑问:“房间很多,今晚留下来住?”
秦行之还有几个due要赶,谢绝了他。
以利亚没有再回应,两人静静站在门口,滴落的雨濡湿了裤脚。
次日雨停,他们乘着皮卡一同出发。
城堡外的栾树已经进入了初秋,树上零星的黄色碎花在微风中摇曳,偶尔有几片花瓣飘落。
以利亚站在城堡门前,身上的正装衬得他愈发高挑。
众人等候片刻,一辆保时捷停在门口,缇娜终于出现。她穿着剪裁考究的长裙,黑色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脸上画着淡雅的妆容,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与疏离。
一同用过早餐,伯努瓦提议拍一张合照。
前排坐着伯努瓦和祖母德拉,缇娜戴着米色的帽子站在他和Xin中间。随后摄影师提议为两位老人多拍几张。
“以利亚。”
缇娜的声音依旧平淡,“父亲安排你明年去佛罗伦萨?”
以利亚抿了抿唇,点头应道:“是的,母亲。”
“我觉得你不适合在总部发展。”
预料之中的谈话,以利亚没有回答。
突然,缇娜轻声说道:“你不必想着做点什么来满足我的期待,进而关心我的看法。你是你,我是我。”
以利亚一愣,转头看向母亲。缇娜的目光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某种冷静的决绝。
“那Xin呢?你会直接把Xin安排去总部吗?他需要满足你的期待吗?”
“你们一样。”
“你——”以利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里防线在瞬间被击溃,Xin难道不该是她最爱的人留下的唯一吗?Xin也不能作为爱的延续吗?如果弟弟是爱情的结晶,那他…可是,为什么结晶也要遭遇这样的对待?
缇娜朝他欠了欠身,像是对待朋友那样,转身离开。
以利亚难以抑制情绪,回头时,他的目光越过此刻的人群,停留在远处的一棵栾树下。
秦行之静静站立正看向了他,他穿着深蓝色的正装,浑身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质,仿佛是这场秋日画面中的一抹孤独的剪影。
以利亚的心猛然一怔,快步走向了他,仿佛孤独的人多了就能温暖一些。
一切都在某种微妙的平衡中游走,此刻,他们打碎了一层薄雾,露出了隐秘的情感裂隙。
他的心跳似乎加快了,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扫向秦行之所在的方向。
野外厮杀求生的猎豹倏地收回了獠牙,眼里的某种受伤情绪被顷刻间抚平。望着秦行之的面庞,他企图撕开这个少年伪装老成的表象,他作罢阖上双眸,心里只是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一阵疾风,吹得他们微微眯起了眼,栾树的黄色碎花簌簌落下,轻轻洒在他们的肩头。
摄影师的镜头突然对准他们,毫无防备,以利亚甚至忘记了要笑一笑。浓墨重彩的一红一蓝此刻永远映在胶片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