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刀山庄背倚太行山，灰白山石和山梗与云峰二色的建筑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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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刀山庄背倚太行山，灰白山石和山梗与云峰二色的建筑融为一体，山石上披挂的树植在夜幕下浓缩成一团墨绿的阴影，夜空中缀着不甚明亮的繁星，又正是正月，河朔一带向来是冷的，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像是带尾的星线坠落着扑入凡尘怀中，煞是好看。

“少爷，到了。”车马碾过碎石颠簸了一下后停下，驱策着车马的霸刀弟子出声提醒道。

“晚楼姑娘，请。”柳云柯撩起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晚楼侧头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抱着琴下了车马，落脚时恰好踩在了碎石上，险些要往地面摔去，柳云柯伸手托着她的手臂扶了一把，才免去狼狈，又被凛冽的风迎面灌来，像是被纤细的牛毛针密密地刺入脸庞，抬起袖子掩了个喷嚏，鼻尖上挂了点红。

“晚楼姑娘，琴给我。”

“啊？”晚楼抱着琴，茫然地看向了柳云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上抱着的琵琶递了过去。

柳云柯把背着的风御递给边上的霸刀弟子，单手接着琴，伸手解下裘衣的系带，把裘衣披到了晚楼的身上后，才从一旁的霸刀弟子手中取回风御，“走吧。”

“柳公子，这……”裘衣做工精良，足以御寒保暖，裘衣内侧还带着几分体温，温暖足矣，却感觉有些难以言述的不合适。虽柳云柯不过礼节性地帮忙，想来是不会记挂于心，她却觉得过于亲密了，摇了摇头又甩去了些胡思乱想。晚楼的身量不比柳云柯，裹在裘衣中显得有些玲珑娇小，裘衣还在雪地上迤了一道痕迹，只好伸手提了提裘衣的领子。

“穿着吧。”柳云柯随意地挥了挥手，习武之人倒也不惧这么些寒风，练武是不分季节时日的，自幼习武受的苦远比这风雪要多，长久以来便也就习惯了。带着晚楼往霸刀山庄里走，霸刀山庄外沿是无极镇，居住在此处的一般是外家弟子，也接待来往的宾客，故而虽然入夜，灯火还算是明亮。

“晚楼姑娘，天色已晚，就请在此歇息，食宿不必担忧，有何需求与霸刀山庄说便是，过几日再做打算，如何？”柳云柯说道，但也没给晚楼什么选择的余地，毕竟人生地不熟，晚楼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去处。

除了待在无极镇倒也有别的选择，那就是跟在柳云柯身边，但柳云柯明显并无此意，再跟上去则显得太过轻浮，也容易引起疑心。

“好的，晚楼谢过柳公子。”晚楼行了一礼，拆开了绳结把裘衣还给了柳云柯，同时拿回了自己的琴，只身往无极镇的客栈楼内走去，与门口处的客栈管事粗浅说明来意，管事与门外的柳云柯交换了个眼神，便让小二拿了钥匙带她上去。

柳云柯站在客栈门外，看着楼上亮起并不明亮的烛光的窗，窗纸上浮过一层人影，想来是到房间内了。柳云柯低声跟随行的霸刀弟子交代了一句，才拿着锦盒和裘衣穿过山石回廊，进入鹰扬谷。

鹰扬谷被山石环抱与其中，随着山石走向建起了两层建筑，以升降台联通，路途上设了不少灯烛和火台以照明，即便是夜晚依然不妨碍行动，谷底建有一座大殿，平素庄主就在其中处理日常事务。

“阿耶。”

殿中坐着一名神仪明秀、剑眉星目的男子，岁月痕迹下掩不住其中的器宇轩昂。

“可有什么收获？”柳惊涛从座位上起来，带了几分急切问道。

柳云柯环顾四周，夜已深，平日在殿内的霸刀弟子也都退下了，除去殿外售后的两名弟子别无他人。避免有人窃听后，方才简单地复述了一番，“蔡希正希望我们投向叛军，并且知道我们锻造兵器提供给朝廷，包括锻造地点位处风雷刀谷。并邀我过几日到府上再会。”

“风雷刀谷……”柳惊涛低声念了一遍地名。即便霸刀山庄为朝廷提供兵器自第一届扬刀大会之后天下皆知，叛军探得消息不足为奇，霸刀山庄于风雷刀谷之内锻造兵器却并未公开，而当今，掌管风雷刀谷的正是伯父柳秀岳和柳鸾旗。

柳云柯倒是希望这消息是无意间被泄露出去的，倘若是柳秀岳与柳鸾旗泄密，那牵扯的事情会更加复杂，且他们为长辈，无论如何处理似乎都有些为难。

“还有。”柳云柯蓦然想起来，“蔡正希宴上请来了一乐女，并且让我把她带回山庄，现下安置在了无极镇的客栈内。”

“多多留意。”柳惊涛对蔡希正的想法心知肚明，神色间也有几番厌恶。只是诱哄不成，也不知这乐女还有没有藏着些别的心思，多留意总归是好的，多事之秋，处事自当审慎。他目光转而投向柳云柯拿着的那一枚锦盒，“手上这是什么？”

柳云柯低头看着手中的合欢锦盒，放在桌案上打开，盒内只有一封信，还有一块矿石。

两样事物并无什么珍奇，其中却暗藏了不少信息，他忽而回想起宴后询问晚楼是否要跟他走时的那番场景，晚楼的目光低垂着落在了这锦盒之上，她对着锦盒中盛放着的物品是否知情？

柳惊涛径直拆开了那封并无落款的信件，不过一眼扫去，眉目间已经皱起几道。

“阿耶，这是冰炎谷里先前丢失的一匹矿石。”柳云柯指尖从矿石上划过，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他只一眼便认出来这矿石，“原来是落入叛军手中。”

柳惊涛把信件递给他，“蔡希正倒是好算计，这霸刀山庄里头怕是还藏了不少相识。”

柳云柯接过信件，匆匆扫过上面的几行字迹，也瞬时明白为何柳惊涛话语中带着几分隐怒了。

矿石和兵器的外泄不仅仅是风雷刀谷和冰炎谷中有人已然悄然投向了叛军，更重要的是自霸刀锻造的兵器上都有着特属的标记，一旦被叛军运用于战场上，或是作为证供，即便外泄数量不大，朝廷亦不再信任霸刀山庄。且私藏私造兵器为死罪，脱离了朝廷的信任后，霸刀山庄若不投向叛军，两方夹击之下，衰落覆灭不过见时知几。

如今这天下局黑白二子分庭抗礼，局势并不明朗，若是谁争取得更多的棋子，自然能得这一局，霸刀山庄是这其中的一子，蔡希正自然想要争取。

只是投向叛军也不等同与有立身之地，江湖门派素来是中立或支持朝廷的，此番做法无异于公开于江湖对立，属实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

蔡希正信件上轻描淡写只说是霸刀有矿石和兵器在押运程中泄露在外，被偶然拾得，还请他过几日带人到府上去取，若是放久了，正围攻太原，军需紧缺，难免有人会错拿霸刀山庄的兵器上战场。

而这正意味着蔡希正的邀宴从不是协商和拉拢，而是掩盖在利诱下的威逼，即便说得动听仍然不改其质。而不在宴上把锦盒中物品给他，除去不合礼仪外，自然是想让他带回到霸刀山庄，让柳惊涛得知。

毕竟霸刀山庄大公子的权力，总是不比大庄主的。且霸刀山庄内虽然已有人投向叛军，但毕竟偷摸着往外运送兵器，和霸刀山庄公然支持叛军，成批往外运送的数量自然无法相比。

“明日……”柳惊涛思索计量了一番，手指骨节敲在案上，发出了与木板相击的“笃笃”声，在安静的殿中有些轻微的回响，“去找你姑奶奶和堂姑商量一番。所幸弄痕还未返回浩气盟，也能探些消息。”

柳云柯点了点头，应下来，“好。”

霸刀山庄现下老庄主柳五爷已然不管事了，权力交在下一辈的手中，掌管风雷刀谷的老三和老四，即柳秀岳与柳鸾旗似乎与叛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贸然去问反而会打草惊蛇。二庄主柳浮云下落不明、不知所终；三庄主柳静海与独孤九一同带着塞北营前往洛阳调查兵器失窃一事，倒不曾想是是山庄内的缘故；而柳如萍随夫君南霁云相助睢阳也不在山庄内。余下还在霸刀山庄可信之人，数来数去除了姑奶奶柳廷芳和元日回山庄探亲的堂姑月弄痕，也别无他人了。

“云柯，天色已晚，先回去歇息吧。”柳惊涛收起案上的锦盒，把蔡希正的信件丢入烛火中燃殁，余下零星几点漆黑的细屑，散在烛台边上。可即便毁去了这书信，蔡希正的阴谋依然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想要破局并不容易。

柳云柯点了点头，心下揣了几分思量，道了声晚安正要往外走，才至殿外，便有一名霸刀弟子捎着什么匆匆前来，灯烛与火台摇曳着投出地面闪动的人影。

“大庄主，大公子。”那霸刀弟子喘了两口气说道，温热的白雾逸散在空中。

“可有什么事？”柳惊涛一眼便看向了那霸刀弟子手中。

那霸刀弟子手中正抓着一只极力扑棱挣扎的信鸽，信鸽腿上还系着一枚信件，“公子方才让我看着那晚楼姑娘，听到了几声口哨，客栈窗外飞出来一只信鸽，停在了窗口片刻后飞出来，我便拾了枚石子给打了下来。”

柳云柯伸手就着信鸽把信件取下来，拆出了叠好的信纸，信纸上只写了一行，字体娟秀而工整。

“蔡大人，小女已达霸刀山庄无极镇，但仍未得进入。”

晚楼这寄给蔡希正的信件上并无太多信息，只像是普通的报平安，只是晚楼被蔡希正作礼物般送到了霸刀山庄来，若说有几分情谊也不能让人信服。柳云柯原本想着第二日便为这位晚楼姑娘安排去处，但此时已入深夜，免得打扰休憩。可如今看来，却要再观望一番才能决定了。

火光闪了闪，被风雪吹得明暗不定，显得神色不也有几分晦暗。

柳云柯把信纸原番叠回去，系回信鸽脚上，伸手顺了一把已经被折腾得凌乱的羽毛，以免被蔡希正察觉，“有劳了，烦请再盯着些，若是再有信件来往，请把鸽子先行截下来。”

“好。”那霸刀弟子行了一礼，又带着信鸽匆匆往无极镇赶回放飞，等着来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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