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不可能为夏头人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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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记得我哭了,那是一次很缓慢地哭泣,情绪是被慢放的滚水。我直到酒醒后才意识到这眼泪是怎么样的滚落下来,但我不能承认,绝不承认。
"我必不可能为夏头人掉眼泪。"
这场狂欢已经持续了太久了,久到鱼翅怀疑自己身体里百分之七十的水,都被他们强行置换成酒精。他已经不行了,迷迷糊糊的随便找了个角落窝下去,抱着腿就着已经不太清静的镜片看他们吵闹。
所有嘈杂的,此刻都变成无意义的白噪音,此时此刻,他被放逐宇宙之外,孤独的小星球,漫无目的的漂流,或者,流放。他抿着嘴唇笑,他不在乎这些,那些浪漫的随着候鸟迁徙走了。玫瑰和无人打扫的火山口,看那小小煎锅落上了灰尘。
"老夏——,你从来的第一期就说要走——"鱼翅抬头去听那没下文的半截话。
"回家了,回家了。"他听见那个人躺在另一个角落举着酒回复。
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与那最为接近的大概是高中的毕业,可鱼翅记得很清,自己并没有为此哭泣,没有什么值得他哭泣,人们热热闹闹的来,喧嚣后空荡荡的走,他和人群无法产生那种无意义的联系。
他于是打了个缓慢的哈欠,酒精支配了他敏捷的大脑,一切都变成了棉絮,轻飘飘的慢悠悠,是困了吗?疑问句在哈欠打完后才迟迟赶到。空调的冷风吹着,吹着,有什么冰凉的触感在脸上绵延,滚落。
啪嗒。啪嗒。
细小的震动,惊扰不到旁人,只是这自留地的巨大地震罢了,鱼翅慌张举手去擦,泪水何时已经蔓延了满脸,他对着自己湿漉漉的双手发愣,这是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缺少理智的大脑拒绝处理疑问。他便抬头去看,可眼镜刚刚摘掉,入眼的都是模糊的光影。
找不到他。
他要回家了。
这是多么让人恐慌的答案,好像只是在这个念头之后,时间就会飞速流淌,此刻他就要踏上那一趟开往远方的大巴,驶向空荡荡他不曾希望的未来,飞机的轰鸣,四周的人们说着他听不太明白的方言。夏之禹在这庞大到无法估计的背景里。
人群浩浩汤汤,他立在悬崖边看,看不见那个无所谓的背影。
鱼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和冷漠,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值得他多放些情感下去罢了,而现在,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啊,漂泊已久的风筝,不,不是,他是孤独的旅人遇到了乡音。
忍不住泪千行,思乡浓浓,分明我们还没开始分别。
"鱼翅?翅老弟?卢禹弛!"孤独自转的小行星还没能在过量酒精里思考完是自西向东还是自东向西,就被强大的不容拒绝的引力捕获。发出声音的人见半天没人回复,边凑上去看他,鱼翅正摸着眼镜,说是摸,也只是在身边胡乱的抓了几把,捞到了个被子角,还差点打翻一个没有水的空杯子。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哭了?心情不好啊?"
鱼翅也只是缓慢的摇头。
"没,没心情不好……"
但显然那一团移动的,散发热量和酒精气息的,热烘烘的马赛克并没有听清鱼翅说了啥,显然他喝得到位了,此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缺少理智状态。很快周围几个也都围了过来,把那可怜的白炽灯光照挡了个结实。
他抬头,显然,那个人也围了过来,几乎是凑近了看他,鼻息都要打到他的脸上了。但在他说出什么奇怪怪话之前,就已经被人拖离开,好歹给他留个个呼吸余地。
虽然此刻空气中的酒精浓度,也足够熏倒一头深海鲨鱼了。
"什么情况这是?"
"不知道啊这。"
"要不谁去哄哄他……"
"谁会哄?你会吗?我只会哄我们家女儿。"
"我不会。"
"那怎么办……"
空气终于陷入了久违的寂静里面,多么安静啊,刚才那些吵闹的对话,几乎吵的鱼翅头疼,他深深的呼吸,情绪在缓慢中亢奋,而身体已经开始疲惫。鱼翅迷迷糊糊的往墙上靠,却被人拉住了手腕,像那个舞台上的拥抱,他被拖入名为夏之禹的漩涡。
"来来来,老夏,你和他走的近,你去。"
"哎——,怎么就……"紧跟着就是一些混乱的脚步,他只是那么说,倒也配合着拉扯凑到了鱼翅面前,眼看着那装满了奇妙构思的珍贵脑袋正要往墙上磕,倒也顾不上什么了,抓着手腕伸手就去护。鱼翅便借着惯性一头栽到了他的怀里,很难不说有些故意的拙劣的演技在里面,但谁让他是个小醉鬼,于是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鱼翅,鱼翅?"他的声音里有些苦笑不得的意味,身体在僵了了一下后缓缓放松,手也从手腕移到了背上,像是安抚一只小流浪猫那样顺了两把,把人扶正后才发现,鱼翅眼泪水掉的更多了,几乎可以用无声的嚎啕大哭来形容。
"夏…夏哥……"祝你顺利回家。
"这是怎么了卧槽?快快快,你们谁给我递张纸来——怎么哭成这样了啊?"
"不是拿到白金唱片留下来了嘛,留下来就好好唱嘛——哎呦,不哭了不哭了——"
鱼翅有很多想要说的东西,有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但那些东西都变成了很慢很慢划过的流星,他想要伸手抓一条坦白给他,给夏之禹看。可他抓不住,抓了个两手空空,他张了张嘴,又摇摇头。
"没事啊……没事怎么哭成这样了啊?"
"要不你先别哭了?"
"你说让人不哭,人家就能不哭嘛!"后面嚷嚷着在茬他,可鱼翅抬眼只看见他满眼的认真。
于是他点了点头,可眼泪不受控制,那些涌动的情绪像是一条平缓的河流,只是在流淌。这一切都荒诞极了,鱼翅想。游戏,规则,还有此刻不受控的自己,这颗星球刚刚学会自西向东,就被更大的引力捕获,他好像要被撕碎了,同那个人一起碎成千千万万个他们。
他们化为尘土后被水流重新聚起,捏两个小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现在说什么好像也没有用。要不这样,咱先去床上躺着?"
鱼翅认认真真的侧耳听,好像每一个字都珍贵,随后又重重地点头,试图把自己撑起来。夏之禹伸手去接他,把他胳膊放在自己肩上。
他觉得这一切,这件事有点新鲜,鱼翅,那可是鱼翅啊。夏之禹摇了摇头,扶着人往他床铺的位置跌跌撞撞。在他的印象里,面前这个人,永远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理性的冷静,偶尔带着一些恶劣的无伤大雅的捉弄和玩笑。鲜活,又不现实,简直不像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
今天明明收到了白金唱片,可他却喝多了窝在角落里暗自垂泪。
热腾腾的体温顺着手臂,和一切贴在一起的位置,持续不断的传递出去,同样接受回来,夏之禹忽然希望这路可以再漫长一点,这个时间可以再漫长一点。
可谁也没停下脚步。
自己也出问题了。夏之禹摇了摇头,把念头甩了出去。
在床铺面前,鱼翅停下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哭泣,此刻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清明,他去看夏之禹,夏之禹却躲开了他的眼神。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带着些踉跄,像是预料到他一定会张开手臂护住他那样。
扑进他的怀里,安静的用手箍住他的手臂,头发蹭过夏之禹的脸庞。
"夏哥……"我好喜欢,你。
他睡过去了,像一个拥抱那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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