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融,拨雪寻春,值此时节。
soulmate&abo设定,现代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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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路畅通无阻。钟离驱车到达T大北门的时候,距离他和荧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在心中略作估算,划开手机点开和荧的对话框。上一段对话停留在两天前,他同荧说东京有一个突然安排的会议,这两天不在家,叮嘱荧冰箱里存了什么东西,以及不要忘记吃饭。
荧当时说好,发了一个躺着的小熊的表情包。
然后紧接着又补充说明了一条:“安柏最近很喜欢给我发这个,我觉得很可爱,就存下来了。”
他唇角弯了一下,发信息说:“我大概三天后回来。”
钟离下车的时候,看见那个两天未见的身影就这么站在他五米之外,背对着他,面前还站了一个男生,看起来像是T大的学生。
看来反而是荧先到了。钟离不欲上前打扰,放缓了脚步。上课时间,北门附近的教一没什么人,因而他们的对话还是明明白白传入了他耳中。
“……师妹,我觉得你不用对恋爱这么抗拒,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
“……这对你并不是什么坏事,作为一个omega,如果有一个alpha保护你和照顾你的生活的话……”
荧反驳道:“我并不认为omega需要任何alpha保护才能继续生活。而且——”
初冬风大,金黄的银杏叶吹得哗哗作响,同荧的眼瞳和发尾一个颜色。面前那个Alpha男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上前一步慌忙道:“师妹,对不起……”
荧即刻退后半步,感觉到有人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她挺直的脊背微微一颤,但并未回头:“钟离先生?”
作为和钟离一起生活的omega,她对钟离的alpha信息素堪称熟悉至极,是以并未躲避。比起刚才有点儿尖锐的反应不同,大概是因为有熟悉的人在场,荧肉眼可见放松下来。
钟离单手将金丝细框眼镜摘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将荧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些,没有伸手的意思:“你是荧的同学吧?你好,我是钟离。”
尽管旁观了一场小孩的闹剧,他仍旧保持微笑,看起来温和又镇定。但荧能感觉出一些不对,白檀气味的信息素,似乎较往日更为浓郁,也更具压迫性了一些。
荧偏过头,疑惑道:“钟离先生?”
他将车钥匙递给荧,“风太大了,去车里换一件厚一点儿的外套吧。给我两分钟,嗯?”
荧仰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
钟离看起来着实不像T大在读的学生,面前的同门师兄眉毛皱起,半带诘问道:“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荧法律意义上的合法配偶。”
*
荧重新走到钟离身边的时候,发现那个师兄已经走了。
她叹口气解释说:“他突然拦住我,我同他说了半天,可他不太听我的。而且再晚一点儿,讲座就要占不到前面的位置了——对了,”荧接过那个专程送来的小型u盘晃了晃,“幸亏及时送到了,不然等会儿就赶不上问教授问题了。不过,钟离先生是提前回来了吗?”
钟离颔首,轻描淡写道:“正好提前结束了工作,到家的时候听见你打电话请阿姨帮忙送一下放在书桌上的u盘,就顺便帮忙送过来了。”
她是T大生科院大四的学生,已经进入了导师的课题组工作了一段时间。荧比划说,她和师兄师姐一起合作做的有关细胞课题卡在了某个关键的点上,而今天的这位做讲座的教授正好是有关领域的大牛,或许可以趁着最后二十分钟提问的机会问一问。
钟离含笑慢慢听着,并不打断她。
铃声响起,荧的背后渐次涌出下课后向外流动的人群。
“讲座快开始了,那我先上楼去了。”
“好,当心。”
荧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的人潮里,钟离转身,突然听见荧在他背后叫了他一声。
她“噌噌”跑回来:“钟离先生,我想问一下——你和我那个师兄,说了什么呀?”
他走的时候看起来怎么失魂落魄的。
钟离说:“我对他说,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两年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
荧简直不敢相信他就用这样一句话解决了纠缠了她快十分钟的师兄,她可是好好地跟他掰扯了许久——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方在说,她根本插不上嘴。钟离说:“如果他之后在实验室为难你,你就告诉我。”
荧点点头,仍旧半信半疑地走了。
钟离重新坐回了车里,车缓缓启动,钟离的车错开人流驶离T大北门。不过五分钟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一脚踩下刹车,将荧刚换下来放在副驾座上的那件外套的衣领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原本清淡的玫瑰花香较常日浓郁且甜腻,像初撷晒干后的的玫瑰花瓣外面淋上了一层薄薄的枫糖。
2
荧嫁给钟离的这件事,追本溯源,可以从一个很奇特的制度说起。
在一切追求效率的当下,婚姻似乎也可以作为一种可供调配的“商品”——不过,这是针对某些特殊人群而言的。对普通人来说,婚姻自由仍是主流,但是对各占总人口10%的Alpha和Omega而言,如果符合某些特定条件,会直接由有关部门决定,为双方缔结婚姻关系,而并不先问过双方的意愿。
这一个条件叫作“灵魂伴侣”。
灵魂伴侣是某种程度上的生来相爱,身上会各自带有一个代表对方的烙印。根据目前有的记载,灵侣从未成为过怨偶——但是,那也只是官方的记载罢了。
能成为佳偶的灵魂伴侣是幸运的,可这并不意味着逆命题即不成立,很多世间难得的爱人,彼此之间并不是灵魂伴侣。
钟离原本也并不相信这些。
两年前的午后,钟离刚开完视频会议,就收到了来自民政公署的信件,薄薄一张纸上面写着,恭喜他和一个名叫“荧”的女孩子作为灵魂伴侣配对成功,请在三日内到居住地所在的民政公署完善身份信息。
用词很书面很官方,钟离却莫名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想起心口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那个代表灵魂伴侣的烙印,淡定地把信纸放进了待碎的那一沓,然后连线找来了烟绯。
烟绯默默把通知书捞回来,仔细看完之后问:“您是希望我以这份通知向法院起诉,要求法院认定‘灵魂伴侣自动缔结婚姻关系’的这一条法律无效,因此这个通知也无效?”
烟绯转了笔尖,在关键信息上划了几道:“我对此没有意见。但是钟离先生,即便我今晚就做好全部的材料,到L区法院走完全部的流程,起码需要七天。”
她将通知上那个“三日内”打了一个圈:“作为您的法律顾问,为避免发生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建议您可以先试着‘曲线救国’。说不定这位小姐,也有着同样的困惑呢。”
钟离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陌生的名字上。
荧。
*
钟离记得初见那日是一个雪天。
他依约开车去T大接荧。他多年前自T大毕业,对这儿还算熟悉,驶过两面围墙的小道,藤蔓仍然意外地带着绿色,和深红色的叶子缠绕在一起,显现出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鲜亮色彩。
那个小姑娘说她在生科楼前等他。
他从暖气开足的车上下来,入眼看见一个金发的小姑娘背对着他,身上还套着实验用的白大褂,望着一旁桉树枝头上的雪,好像在出神。
听见脚步声,少女转过身看见他,鼻尖和嘴唇泛着红,金色的发梢上散见落雪。
他之前没见过这个女孩子的照片,是以一怔。他想起灵魂伴侣缔结婚姻的起算时间应当是按照其中年纪更小一人达到婚龄时开始;因此如果民政公署没有弄错对象的话,那这个姑娘应该刚刚好二十岁。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他想。
钟离礼貌地一伸手:“外面天冷,去车上说吧。”
*
荧拉上安全带,脸上回了些血色。
钟离几乎毫不费劲地和她达成了协议。因为她只问:“我也收到了一份类似内容的通知。如果我和您结婚的话,您会不希望我继续在本专业学习下去吗?”
钟离记得在拿到的资料里面写过,这个叫荧的小姑娘的父亲便是一名科学家,或许是因为太热爱专业和某些外来压力的缘故,中年时他得了精神分裂症,住进了精神病院,不久后就去世了。
因此她的母亲对“科学”沾边的东西深恶痛绝,并不希望荧能去生科院学习,而是希望女儿从事一些更为“简单”,或者说“安全”的工作。
为此母女还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在荧考试前夕,她的母亲同样因为意外去世了。
荧最终还是进入了T大生科院,一直靠着父母留下的些微遗产和T大那堪称全国之最的补贴和高额奖学金生活。
说是“些微”,其实是因为,荧的父母将绝大部分的钱捐给了基金会,对当时未成年的孩子反而只留下了很少量的份额。
钟离回过神:“当然不会。”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荧的眼睛亮了亮:“那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荧说:“我能够看出来,钟离先生和我应该都对这份突然的通知不太热衷。我昨天去查了一些资料,虽然法律规定了要结婚,但是并没有规定灵魂伴侣不可以离婚,对吗?”
于是荧在二十岁生日的第三天,成为了钟离名义上的合法配偶。
在此之下,还有一份隐藏的,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契约。
时间是三年。
回去的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捡起了很久不用的画笔。
久长而没有尽头的黑夜,他一个人在画纸上静静绘完了一幅画。但是好像无论描了多少笔,都不够仔细和缜密。
天蒙蒙亮时他睁开眼,打开壁灯。幽黄的灯光下,钟离在卧室落地镜前看见自己睡袍的衣襟松散,映出一个在心口的烙印,与画纸上的如出一辙。
——是一朵将开未开的小玫瑰。
3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荧和他的关系其实大约就相当于同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因为这段天降的“婚姻”,荧从T大学生宿舍搬了出来,和钟离住在一起。她白天上课,到深夜再由人接回来休息。
钟离如果有空的话,会亲自去接她。然而,钟离常年不在国内,荧又整天在T大图书馆和实验室泡着,总的来说,每天很难说上几句话。
不久后的某一天晚上,荧匆匆跑进书房:“钟离先生,我导师说你给我们生科院捐了一个实验室。”
钟离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扣,荧立即噤声。
钟离三两下挂了电话:“你说给生科院捐的那个实验室?是的。”
这是近年来T大生科院收到的最大一笔校友捐款,且这位“校友”甚至不是来自生科院,而是法商学部,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荧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是不是我导师诓骗你的……”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扶额道:“真的没必要捐这么多。我导师除了很会做科研之外,在拉校友捐款方面也很天赋异禀,而且钟离先生并不是生科院毕业的学生……”
“但是我记得你之前有和我说过,现在你们实验室的仪器不够精密,可能做不到你想要的那个精度,这一次正好可以换一批新一些的仪器,”钟离将原本给他准备的温牛奶递给她,“而且,谁同你说那个捐款是来自我的了?那个校友捐款,是以你的名义捐的,你导师没告诉你吗?”
荧一呆,半晌说:“怪不得我导师看着我笑得那么……诡异。”
她总有一种被导师卖了的错觉,三两下喝完了牛奶,嘴唇上带着一道白圈,如同魂魄一般飘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这似乎不是最初那个“三年”的契约里,必备的内容。
不过,在荧的努力之下,那项捐款最终还是没有对外直接冠上她的名字。
4
那之后的一年时间,荧的实验进程总体顺利。她拿到了本科导师的直博offer,开始根据自己的兴趣接触更为核心的课题。
是以荧在实验室里接到钟离的电话的时候,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长长的走廊里,感觉到暮秋的强风在往衣领里灌。银杏叶哗哗作响,与此同时背后的同门正在埋头写实验报告。
耳机里传来浅淡的呼吸声,钟离开口问:“你在哪里?”
“生科楼顶层。”
她白天惯常泡在这里,尤其是这段时间是实验的重要阶段,荧担心出什么问题,这里也不能随意离人,每天晚上离开实验室的时间都比往常晚了一个半小时。他应“好”,很冷静地和她说,自己有一点私事,这两天都不在家,晚上会有别人来接她回去。
荧“嗯”了一声,然后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在工作的时候手机通常静音,钟离也知道这一点;换句话说,钟离一开始可能已经做好了她接不到这个电话的准备。
那就不会只是专程打电话告诉她今晚没有办法来接她这件事情了。
钟离道:“没什么关系。你们那边实验是不是到了很紧张的时候?安心做吧,不用担心。”
荧落地S市机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而找到钟离在的那幢楼,已经接近深夜了。
她拨通钟离的电话:“我在楼下。”
钟离过来的时候脚步几乎是带了风。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忘记拿了件自己的大衣,把荧兜头包了起来。
然后再隔着这一件衣服,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
荧能闻到衣服上钟离信息素的香气,是很好闻的白檀。钟离好像有很多东西要说,但最后只是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空出的那只手扬了扬手机:“感谢现代科技,位置共享。”
钟离放开她,把她的衣服整理齐整。荧说:“现在,我可以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钟离微微垂了眼:“之前的朋友突发意外,去世了。”
荧站在他身前,身上最外一层裹着他的外套。
她想,或许钟离很难得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但生离死别如同一往无前且永不可逆的急流。
路灯下光线昏黄,钟离道:“太晚了,我先带你去酒店吧,跟我来。”
房间里,荧洗过澡,钟离替她擦着头发,看起来已经平静下来。荧漫无目的地想,他确实是一个很会整理和收敛情绪的人。
钟离忽然说:“你后脖颈上这个是……什么?”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划过那个平时被头发遮住的地方,触感很轻很痒。
不知为什么,荧却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捂住:“应该是灵魂伴侣的烙印——你也有的。不给你看。”
她想了想,决定将这个东西当作一个“筹码”:“你告诉我你的那个是什么样子的,我就给你看。”
钟离明知故问:“‘那个’是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印记。”
“那个有关于我的印记啊。如果我的这一个代表着是钟离先生的话,那代表着我的灵魂伴侣烙印,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荧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钟离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蓦然反应过来他的反问只是在逗自己。
“……好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荧扭过头,半晌钟离说:“你现在过来,同导师和师兄师姐说过吗?”
他这样子一定是在转移话题。但荧还是如实答道:“说过了,事出突然,他们表示了宽和大度的理解——但是要求我回去洗一个月的试管。”
荧继续说:“所以,现在我短期的愿望就是,导师能够招一个新的学生来帮忙洗试管。”
钟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长期的愿望呢?”
荧拢过头发,伸了个懒腰:“长期的嘛……很简单,希望接下来的时光,钟离先生和我都开心。”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很简单,但是这个愿望会不会求得太多了?”
钟离熄了吹风筒,望着她的眼睛。
他说:“不会。”
5
早上六点整,是荧通常的起床时间。
实验室八点打卡,她一般会在六点三十分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和他一起吃早餐,然后再在七点的时候从家中出发去学校,这两年多来几乎每天如此。
钟离在六点四十分的时候敲了敲她的门:“荧?”
门内似乎有点动静,但很快又止息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我进来了。”
房间内的场景让他一怔——“结婚”两年多来,荧和他惯常分房睡觉,他的礼仪也不容许自己随意进出荧的房间,昨夜荧同样也很“正常”,是以他完全没有发觉不过一夜,荧就把房间弄成了这个样子——
领带、床单、大衣、衬衣、围巾、空调毯,所有和他可能沾点儿关系的东西全部卷在一起摊在床上。荧自己挑选的几只玩偶和书散在地上,她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怀里还抱着一只深色的小龙抱枕。
——他某天和荧出去散步的时候亲手给她从娃娃机里夹的,她当时没说什么,但钟离能看出来荧有点儿开心。
她前几天信息素就有奇怪,但并不算太过分,他原本想过两天再和她说……眼下房间里的玫瑰花味信息素浓郁得不正常,而钟离若再什么也没看出来,就白做了这么多年的Alpha。
Omega筑巢。
他迅速拿起手机给荧的导师发信息请一周的假,老师火急火燎地回拨电话:“怎么突然要请一周假?荧生病了吗?”
“婚假,一周,她没休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年轻人节制一点,荧有时间的话让她回我个电话。”然后啪地将电话挂了。
钟离将手机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在荧床边两步蹲下,张开怀抱,用诱哄的语气道:“荧,过来。”
信息素会消磨人的本能,钟离能猜到她不太舒服,或许意识也不清晰。这个时候,除了呆在他身边,她哪里也不想去。
他也一样。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顺理成章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头蹭在他的肩窝,钟离轻轻拂开她的头发,看见了那个后脖颈上的烙印。
看起来很方正,现在的人或许无法一眼辨出,不过他碰巧见过,是古时期的岩元素徽记。
他抱住她凌空而起,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落的各种零碎的物件。屋内空调开得很足,女孩子的睡袍下裸出半截小腿。
他低声问,“想不想知道,我身上的那个烙印,是什么样子的?”
大雪过后的第一个白天,金黄色的阳光洒在白茫的地面。
新雪初融,拨雪寻春,值此时节。
6
后来那份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契约被终结了。
因为钟离发现,如果不存在那一份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为期“三年”的契约——
那么这一场婚姻,就没有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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