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像一朵花突然自心底破土的感觉，是另一种全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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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空成为恋人后，阿贝多把雪山上的营地改造成了一间小木屋，在简易实验室的基础上，按照空的喜好添置了柔软的床铺与温暖的壁炉，还贴心地为派蒙加了一处暖烘烘的小窝——虽然在派蒙看来分明是阿贝多“居心叵测”想让她和空分床睡觉，“还有啊，还有！这是个猫窝吧，怎么可以把派蒙当成猫猫狗狗呢！”

派蒙的抗议遭到了无视，而她也在几次试睡后彻底屈服，心甘情愿地扑进壁炉边的暖窝里烤日落果。空也已经习惯了每日接完委托后，和各国好友们在街上溜达几圈，最后通过锚点传送到雪山里的日子。

近日阿贝多的课题繁多，常常一整天也不知所踪，但因他常年在雪山做实验，面对各种突发情况都能够游刃有余地解决，空对阿贝多的早出晚归也无甚异议。

只是傍晚时分开始落雪，很快由星星点点变为柳絮乘风，天色也暗得比往日更早。空和派蒙将角落里闲置的煤油灯取出，挂在木屋的檐角处，像点亮星星一般让小屋闪着微小却不停歇的光。

“这样阿贝多就算忙到夜里回来，也不会迷路了。”空上下视察一番，满意地点点脑袋。

“唔，阿贝多对雪山了如指掌，不会出现这种小失误的。”派蒙猜出空埋在心底的担心，搓搓小手安慰道。

“嗯，我们进屋吧，今天给派蒙做兽肉薄荷卷。”

“好耶好耶！派蒙吃完了就要躺下，今天哪里也不去！”

阿贝多被一株变异骗骗花绊住了脚步，准确地说，他利落地解决后拾起了掉落的黑化晶核，和砂糖原地讨论无果，于是一同回了蒙德城的实验室处理数据，待两人整理出初步思路时，城里万家的灯火早已点亮。他婉拒了蒂玛乌斯的留宿邀请，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小木屋。

“你回来了？今天有些晚，派蒙都开始说梦话了。”灯影摇晃，映得空的笑容明明灭灭。

“抱歉，让你久等了。发现了研究的突破口，一时忘记了时间……你还没睡？”阿贝多将白大褂的扣子慢慢解开，现出了平日里惯穿的衣服。

“当然要等某个‘风雪夜归人’回来一起睡觉，顺便从你的书架上选了本书。”空扬了扬手里厚重的书本，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毛绒绒的睡衣，这是他和阿贝多一起采购的一对情侣款。

——穿起来像一只金色的小熊。阿贝多评价道。

双人床终于等来了另一个主人，阿贝多半卧在空的身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封面，“童话合集？是当做睡前故事，还是想让我读给你听？”

“我又不是不识字，可不敢随便差使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阿贝多老师。”空夸张地念了一长串头衔，熟稔地向身侧靠去。

笑意漫过阿贝多的眼角，他抬手揽过空的腰肢，沉甸甸且暖烘烘的重量填充了孤寂的灵魂，无端令人心安。

“哦？不能讲故事，那我该如何哄小朋友睡觉？”

阿贝多的表情似乎过于严肃认真，微微拧着眉头，像是在研究一道晦涩难懂的数学题。空一时未能忍住，噗嗤笑出声，“也可以讲故事，但是别人的故事我可以自己看来打发时间，现在想听你说自己的故事。”

“……我的？”阿贝多下意识摇摇头，“在遇见你之前，我的故事很苍白，并没有太多起承转合的经历——或许有过，但也大都被我忽略了。”

“随便什么小事都可以的，就算是你在路边遇到的人，吃过最好的一顿美食，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这些都能成为属于你自己的故事。”空扳着指头尝试举几个例子，望向阿贝多的瞳孔像一汪金色的湖水，盛满即将溢出的期待。

面对心上人的这般模样，治学严谨的阿贝多老师当即缴械投降，叹了口气道，“空，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现在像极了一只……小狗？你身后的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先说好，我并不擅长讲故事，大概会没有条理和章法，应该算不上一个优秀的睡前故事——不过你愿意听我唠叨，我很开心。

“我的师父莱茵多特给予了我生命，她是一个随性而为的人，似乎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理所当然地从未教过我融入人类社会的法则。

“但我与她不同，渴望与同类进行交流的想法昼夜不休，因此我时常在明灯的夜晚发呆。实验室里有无数即将诞生的‘生命’，但我知道没有一个是我的同类，也没有一个能与我做一次交谈，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分钟——”

阿贝多合目舒了一口气，屋外的落雪静谧无声，偶有山风呼啸着略过，裹着雪团自檐角砸下。阿贝多感受到窝在怀里的空动了动，他略略收紧手臂，于是两人贴得亲亲密密。

“我亲眼见证过无数生命从师父那个小小的容器中诞生，有一段时间在我的潜意识里，‘生命’不过是‘可复制且廉价的生物’的另一种代名词——在师父的实验室，它们出现得太过轻易，以至于我无法对‘生命’一词产生崇敬之心。

“师父教予了我创生之法，但即便是现在，我也只是……”阿贝多顿了顿，低眉看向恋人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但已经强过他人百倍了，不必对自己过于严苛。”空晃一晃脑袋，金色的头发蹭在阿贝多的脖颈处，挠得那一枚星星微微发烫，“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呢？”

“在离开师父以后——我同你说过，师父将我推荐到蒙德城，同时也留给我最后一份课题：世界的真相与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思考了很久很久，也向身边的人询问过这个问题。艾莉丝阿姨的答案是，看到可莉永远幸福快乐，于是当时的我自作多情地认为，或许师父想要的也是这个答案吧。”

“毕竟莱茵多特女士在一定意义上是你的母亲，如果有机会见到她，我也要感谢她赐予了你生命，否则我和你之间的缘分就会这样——‘啪’的断了。”

空举起双手后合掌轻轻一击，弯着眉眼兀自笑得欢畅，阿贝多屈指轻轻弹了弹空的额头，摆出一副检查砂糖论文的严肃表情。

“那么，空同学，请问你的答案呢？”

“啊？我也要交答案吗？……嗯，让我想想。”

阿贝多心情愉悦地看着空抠着下巴苦思冥想，沉默半晌后犹犹豫豫地开口，向严厉的老师为自己的考核分数求情，“‘世界的真相’好像超出了我的知识领域，不过我可以说一说我对‘世界的意义’的理解——在找到荧之前，意义是‘旅行’，但是与她重逢后，变成了‘家’——能和我爱且爱我的人在一起，是我旅行过程中永远不会后悔的事。”

“唔，我还以为，你给我的答案会是‘阿贝多’。”

阿贝多假作失望地眨眨眼，揽在空腰间的胳膊微微一动，炼金术士做实验时灵活又稳定的五指张开，缓慢又轻巧地揉在心上人的腰窝上，带着缱绻且珍视的意味。

“嘶，痒痒痒……阿老师——放过我哈哈哈，真的痒！”

空翻腾着身子要躲开阿贝多的手，边笑边忍不住细喘着反驳，明亮的眼睛含着些许笑闹时的水汽，“哪有这样肉麻！难道你现在的答案是我？”

“不是，”阿贝多顿了顿，看向空的碧绿双眸间忽地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关于‘世界的真相和意义’，我现在所能给出的答案是——生命。”

来到真正的人类社会，阿贝多才恍恍然明白，“生命”似乎并不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廉价事物，又或许是，只因为自己是莱茵多特最值得骄傲的杰作，而并非所有“生命”都能够拥有智慧。真心实意、阿谀奉承、假戏真做……每一个“生命”的交流，似乎都能碰撞出实验室里不曾见过的化学反应。

于是在蒙德的初期，阿贝多逐渐习惯观察“生命”，并将其作为自己当下的课题，每日进行研究记录。

他观察可莉从咿呀学语到流利又干脆地唤自己“哥哥”，观察晨曦酒庄不愁吃喝的老板深夜捣毁丘丘人老巢，观察自称吟游诗人的风神溜进酒窖偷喝蒲公英酒，观察浑身散发着星海气息的新来的金发旅者，观察自己笔下的风景画逐渐变为每一个角度的空……

直到空再一次离开营地前往蒙德城时，阿贝多望着旅者的背影，在研究报告里重新添加一笔——最后阶段：观察研究者心里的“生命”。

“所以，这个‘生命’是——”

空撑着脑袋听得入神，抬眼催促阿贝多。

“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像一朵花突然自心底破土的感觉，是另一种全新的‘生命’。只是这一回，‘生命’的培养皿是我，营养液是你。”

阿贝多低下头，在空的眉心轻轻巧巧地点了几个吻，温热的鼻息扑在旅人的面颊，像燎原的星火一般，将他白皙的脸颊点燃。

“难怪你那一日忽然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空看着近在咫尺的阿贝多，喃喃自语。

“嗯，当时我指着心口问你，‘你这儿有种下一朵玫瑰吗’，因为我想确认，是否我与你能同时产生如期的化学反应。但是你茫然的模样一度使我灰心，显然，实验结果并不如我所愿。”

“……阿老师，以后可以请你更直接一些吗，当时完全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抱歉，”阿贝多笑着捏了一把枕边人气鼓鼓的脸颊，“但那已经是当时的我，所能给‘心动’下出的最贴切的定义了。”

脖颈处象征着“人造瑕疵”的金色星星开始微微发烫，空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兽钻进阿贝多的怀里，温热的舌尖为星星带来湿漉漉的气息，像跨越了整个宇宙的热带季风，在终点处落了几滴夜雨。

阿贝多也确实以对待宠物的方式拥住心上人，自他的金发滑至脊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好似怀着十万分的珍视。

“你离开蒙德的那一日，我便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自由又随性的旅行者，是不该被某些插曲绊住前行的脚步的。”

“但你故意落下了那个素描本，还故意留下一行字。”空蓦地忆起了什么，摆出一副秋后算账的姿势，抬手一把捏住阿贝多的脸，甚至变本加厉向两侧扯了又扯。

“嗯，但是你可以将它当作我观察实验的一部分。我想再在最后确认，或者说，赌你的心里是否有‘生命的胚胎’，哪怕已经扎根了一颗玫瑰的种子，也是我研究的一大进展。”

——“赤成”，炼金术的意思是，情感的炼化。我的赤色好像来自于你。

空自然将那本满是自己肖像的画本一翻到尾，顺便在某个角落瞧见了字迹潦草的这句话。显然，一向自持冷静的作者是在情感汹涌之时写下的。

若是未曾心动，怎会在前往璃月前，将雪山营地设为告别蒙德的最后一站。

若是未曾心动，怎会在摘取琉璃‎‍‌‍‎百‎‌‎合‎‎‌‌‍时，哼唱那首由你教予的蒙德歌谣。

若是未曾心动，怎会在天理之战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归雪山，笑着对手足无措的你挥一挥手。

……

但是金发的旅者未发一言，只是半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兜兜转转满面风霜，好在结局圆满，终于能够窝在爱人的身边懒洋洋地谈笑风生。

“恭喜阿贝多老师关于‘生命’的研究取得了一大进展，有没有想过下一步的研究方向呢？”

“下一步——”

阿贝多启唇却又猛然顿住，空在莫名的沉默间抬起脑袋，与阿贝多的视线相撞。

阿贝多的眼神深远且空邃，明明正与自己对视，却又像是透过自己，遥遥地寻找着另一个未知的人。

空眨眨眼睛意欲询问一二，再次与阿贝多对视时却发现他依旧如常，像顺毛一般抚着自己脊背的手仍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伴着屋里的暖意和橙色的灯光，昏昏沉沉的困意慢悠悠地旋进了意识里。

……看错了吧？

“创生之法的研究进展迅速，下一步的方向，大概是尝试让逝去的生命重绽光芒——空？你困了吗？”

阿贝多轻轻摇了摇已经意识迷蒙的空，替他调了个舒适的睡姿，在瞧见他脊背处一颗与自己相同的星星时，眼神又重新回归方才一瞬间的晦暗不明。

“……困了就睡吧，晚安，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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