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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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童话
希拉瑞莉收到那封樱花色的绘着雪山的信件的时候,破落而暮气沉沉的希斯特利亚王朝已经走到末路,正在度过它的最后一个冬天。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无声的鹅毛大雪少有停歇的时候,一日又一日,在厄里河的冰瀑上盖下一层一层的厚白,整个世界淹没在一片纯度极高的雪白中。
希拉瑞莉和祖母整日呆在森林深处的那间小木屋里,周围几公里悄无人烟,一到晚上,雪停了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陷入一片死寂,只留着外面叶片都不会动一下的松针树,一棵一棵连成大片,在窗户上留下黑漆漆的、一动不动的倒影。
所幸小小的一方屋子里的壁炉足够温暖,熊熊燃烧的木炭足够形成一个明亮昏黄的光圈,把希拉瑞莉和坐在摇椅上的祖母都能环抱在一个温暖的世界里。
祖母曾经说,在几十年前,希斯特利亚的王正值壮年的时候,那位威风凛凛的王族仍然对周边的小国有足够的威慑。即使是这样的深冬,前去宫殿朝拜的外国使臣也是络绎不绝的。
但是如今那种热闹非凡的场面已经永远不会出现了。自从这位王年老体衰,也没有后代继承他的王位之后,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民众也不再被邀请前去一年一度的盛会,于是希拉瑞莉和她年迈的祖母得以更加恒久地呆在属于她们的一方小天地,尤其是在万物寂静、没有任何室外劳作的深冬。
“希拉瑞莉,读一读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吧。”祖母说。背后的壁炉燃烧着噼里啪啦的火炭。
“好的。”希拉瑞莉打开那封信,跪坐在祖母的膝旁,开始朗读。这封信不久前才被邮差从雪中投递过来,上面似乎还散发着与温暖的室内不相融合的冰冷。
这封信是从圣那默邦寄来的,想必在大雪绵延里送出这封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希拉瑞莉一看到署名,就开心喊到:“是他来信了!”
“是谁?”祖母问。
希拉瑞莉便回答,是之前和祖母讲述过的那位旅行者,一位气质彬彬的绅士。
几周前,当那位旅行者顶着肩头的雪,踉踉跄跄倒在小木屋前头的时候,希拉瑞莉正巧要出门。她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位奄奄一息的男子,睫毛上都因为冰冷而结了冷白的霜。
当时祖母并不在,希拉瑞莉惊呼一声后,没有丝毫犹疑的把他拖了进来,拉他到温暖的壁炉旁。在她倒一杯热茶的间隙,男子身上的雪化成水,流成了淙淙的溪流。
吃了一顿莓果馅饼,喝了几杯热茶之后,他看起来似乎是好多了。
旅行者名叫霍索恩,他表示感谢之后,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从本国一路游历而来,一路登上了珠朗峰。
珠朗峰!希拉瑞莉在心中惊呼一声。那是整个大陆上最高、最险峻的山峰,山顶常年缭绕在白雾之中,攀登者十之八死。
面前这个温和的男子竟然登上了那样恐怖的山峰,希拉瑞莉不由得在心里对男子默默崇拜起来。
旅行者没有过多逗留就离开了。“我的国王还等着我把异国的见闻讲给他,编纂成书以惠及国民。”他围上希拉瑞莉送给他的那块织着绿绿的松枝的围巾,带走了一些粮食,就又走入了茫茫风雪中。
希拉瑞莉的思绪从几个星期前的奇遇抽出来,继续读信。
【美丽的希拉瑞莉女士,还有未曾谋面的敬爱的祖母,展信佳。】
“一个很有礼貌的孩子。”祖母称赞。
【这个月对我来说是不幸却又极幸运的一个月。不幸的是我在珠朗峰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风雪,让我几乎在死亡的边缘游荡了一圈。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位美丽又善良的女士,也就是您,希拉瑞莉小姐。】
【您也许难以想象那是多么大的一场暴风雪,我用语言也难以描述出当时场面之恐怖。当时的场面,我就像被上帝捏在两个指头中间摇晃,稍稍用力我便会一命呜呼了。最后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就是您。】
【我在森林里游荡了一天一夜,别说人烟,连一点生命的痕迹都没有。我饥寒交迫地艰难行走,在马上熄灭生命之火的时候,我看到了您的屋子的灯光。】
【那小小的灯光在森林里显得那么微弱,但是它重新点燃了我的生命之火。】
希拉瑞莉读到这里,不由得有些骄傲。她说:“祖母,平时您告诉我要不遗余力地伸出援手,我没有辜负您的教导。”
祖母点点头,微笑着。
【回到我的国家之后,我向国王描述了我的一路见闻,当然,也提到了您的救命之恩。】
【我的王对您的善良和宽容表示极大的欣赏和赞许,由此,他诚挚邀请您,再春天冰雪消融之时,请您来我的家乡游玩,我们一定会用最无上的礼节欢迎您。】
希拉瑞莉读完信,脸蛋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
“祖母,我可以去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过于激动,捏着信纸问。
“当然可以了。”祖母笑了,“这是对你纯粹的心最好的奖励,请尽情享受你的异国旅行吧。”
希拉瑞莉欢呼了一声,又认真说:“但是祖母,我现在要写一封回信,提前为他们的款待而道谢。”
“是的,是的,孩子。”祖母连连点头。
希拉瑞莉寄走了那封言辞真诚的回信之后,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因为异国旅行的约定,往常长的让人难以忍受的冬天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春天终于到来了。
希拉瑞莉穿上了崭新的春裙,提着一篮自己做的软面包和草莓酱,踏上了旅程。
直到看不到她蹦蹦跳跳的身影,祖母才想起来,她忘记问一问希拉瑞莉,那位绅士是不是有着和她一样的白色掌心和金黄色毛发。
希拉瑞莉的祖母等待着,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希拉瑞莉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小屋门口那条种满了青松树的小径上。
永远没人知道,希拉瑞莉死在她最青春的年华,大概是四岁,等于人类的十五岁。
在她欢欣赴约时,没有想象过等待她的是一杆冰冷的猎枪。直到她被子弹贯穿心脏的一瞬间,她翠绿的眼睛看着那位绅士。希拉瑞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希拉瑞莉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国度被叫做“熊”,代表着力量和残忍。提着一颗巨大的熊的头颅回到国家的猎人会被授予最无上的荣誉,成为国家最光荣的勇士。
“怎么样?我又杀掉一头森林里最凶残狡诈的动物。”
死亡之前,她听到那位男士轻描淡写吹了吹枪口,对旁边的人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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