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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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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时间走得这么慢,天就是不亮。

-----正文-----

绕完城接近凌晨两点,呼出来的气染着白雾,四月上旬的平俞尚寒。

“滂”一声罐子碎掉的响,“奶奶走好吧!”沈清涛大喊,对着黑色的夜,对着老旧的房,对着列开的砖墙。

跟在后面的人开始哭,大人哭,小孩有熬不动的,更哭得嘹亮。哭了一阵,总有哭完的时候,哭完大家就开始拆孝服,沈清河给沈清涛卸开背后的别针,解开腰间的麻绳,然后拆自己的,他堂姐沈清春帮他把里面的衣服舒展平整。

沈清春哭得比其他女眷少,经常是沉默着,哪里需要帮衬就默默搭把手。她经见过丧事,麻绳绑好丧服,动作显然比他们利索,系得平整方正,然后放进孝帽,给沈清河弄好,又给沈清涛弄。

沈清涛带头把丧服扔进点好的大火炉里,其他人也跟着扔进去,火舌喷得很高,烧出来麻绳的焦味。

多数人都到侧房睡了,沈二伯有几个战友是专程回来,当夜就要开车回去,二伯去送他们,少不得寒暄;沈大伯和大婶一时找不见人,沈清春拿了扫帚清扫院子里的灰烬,烧火做饭搭起来的棚子还没拆完,沈清春把碗碟垒落好,一边做一边倒是掉了眼泪。

沈清河帮沈清涛把灵牌请到了正屋的桌案上,沈家也不是什么望族,就只有早逝的沈老爷爷现在旁边加了沈李氏。

“哥你睡去吧,我守夜。”沈清河看着他哥灰青的脸色,办丧,没人能不脱层皮,何况沈清涛是长房长孙,所有礼节上面都得他来主事。

“你那同学呢?你不去找人家了?”沈清涛坐在门口落灰的沙发上,问对面坐着的沈清河。

这么一提醒,沈清河才想起来苏舟,好像很迟钝、很迟钝才意识到苏舟找他,找到了他家。

“他不要紧,让他家里睡着;哥你要不也回去睡哇。”沈清河自己下午睡了个把小时,沈清涛一直应酬来客,可是一直没合眼。

沈清涛默然坐着,看沈清春把碗碟收进屋,说:“春儿别弄了哇,回去睡哇。”

沈清春也坐过来,手冻成红的,烤了烤暖炉:“睡不着哇,哎,闭了眼睛想到的都是奶奶,以前不怎么梦见老人家,现在做梦都是奶奶还在里屋外屋忙活这忙活那,我说别忙啦,她还要给我做红糖糕,我说我长大了,不吃了。她让我带到帝都吃,我说带不过去,箱子都满当当么地方放。哎……”

沈清春悠长叹了一声气。

她比沈清河大六岁,比沈清涛小一岁,小时候也是奶奶带着长大,到了初中高中才进城读的书,和沈清河一样。

“我倒是么梦到,哎……”沈清涛想着什么,带了并不是笑意的笑说,“老人家这也是为儿孙想的哇,挑了清明节这天殁了,大概是想着你在帝都,俊儿在滨海,都不方便回来,以后就清明加忌日一起祭拜了,让你们省心哇。”

沈清涛被弟弟妹妹劝着去沈清河的卧室睡了,就留沈清春和弟弟在门厅。

“女娃娃不能守夜,姐不能陪你了,你多穿点,别感冒了。”沈清春找了一件羽绒服,给沈清河加上。

沈清河脱下,说:“不冷哇,感觉不到冷,姐你睡去哇。”

沈清春给他把衣服叠着放在旁边木凳子上,离开了厅。

只留着一个小小的火盆,沈清河一张一张烧着纸,旧式摆钟停了,他上去拨了发条,又让它走上,他没手机也没手表,大概调了三点,听着规律的钟摆,原来时间走得这么慢,天就是不亮。

沈清河回来是上午十点。

苏舟给他泡面,站在净水机前等灯熄灭,他感觉沈清河站在他旁边,侧头看,沈清河双眼间或一轮,与其说是在看他,不如说是在看某个很遥远的地方。

苏舟想伸手把人揽过来,沈清河却忽然转身进了卫生间,脱掉沾染香灰纸钱和冻土的衣服。热水器的电源一直开着,沈清河站在淋浴下面,让还没热起来的冷水从头浇下,顺着他眉骨流进眼睛,他闭上眼睛,水流过他的脸颊和唇角,顺着几天之内骤然尖削的下颚流向锁骨,沈清河锁骨窝本来就深,这时汇成两汪小潭赤裸裸流下去。

不知道冲了多久,或许太久了,沈清河没有感知。

苏舟等到泡面早黏成一团,抬手敲门,里面没锁,门被他的指关节推出一个缝隙,沈清河没听到,还是木然矗立在水里,好像就要这么一直站着,直到站不住倒下为止。

苏舟不避水,伸手够到开关,关了水龙头,花洒还在淅沥沥滴水,他把沈清河抱在怀里,长袖被沈清河身上的水浸染湿透,沈清河的头靠在苏舟肩膀上,苏舟的手虚搂着他的腰,手心灼热的温度却不敢贴着他。

耳垂被舌尖勾到舔过,苏舟心里一惊,还来不及扳开人的头,沈清河亲他喉结,这让他理智的防线被摧毁成野火燎原。

苏舟捏过这人骤然瘦削的下巴亲他的唇,沈清河气若游丝,闭着眼睛,把苏舟的手往自己身下带,牵引着那炽热的温度走过他的锁骨和胸前,游过下腹,沈清河用肌肤蹭着苏舟的手心,像猫在寻求爱抚。他们下身蹭在一起,沈清河更明显,他全身赤裸,把自己送进苏舟的手心,引导他握着自己,然后缓慢抽送。

沈清河贴向苏舟,轻轻垫脚亲他眼睛,苏舟看着水汽模糊中沈清河一直闭紧双目,除了浓烈燃烧的欲望,还有深重的悲哀,悲哀很深很冷填满他的肺,他亲沈清河一点,肺里面的气就泄出一点,好像逼着他窒息而死。

沈清河的手扯开苏舟的下摆,在腹肌上下流连,失去水温,他的指尖凉得很快,苏舟能清晰感受微凉指腹的轨迹。

沈清河忽然弓起背,然后又黏又滑的白浊液体流在苏舟手间,发出腥膻的气味。

沈清河像脱力一样几乎倚在苏舟身上,终于睁眼却失去焦距呆看着浴室的暗‌‍‍‌‎黄‎‍‎‌色‌‍‍墙砖。

苏舟用沾着沈清河自己污浊的手摸他的脸,被沈清河无意识躲开,还嫌弃地轻皱着眉,苏舟把手指的液体擦在沈清河唇上,沈清河挣扎去洗漱台漱口。

苏舟打开花洒洗了手,出去又给沈清河扔进来两件衣服。

沈清河用花洒把地面的痕迹都冲干净,穿好衣服出来,不知怎么,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苏舟看着发泡漫成一团的面,沈清河推开,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软,他陷进去,又向苏舟这边倒过来。

苏舟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沈清河闭目良久,说:“睡不着。”

沈家二婶和沈清涛回来,苏舟把人半拖回卧室。

沈清涛也一副灰白面孔充血眼睛,和苏舟打了招呼,也去休息了。

外面天光破晓阳光晃眼,苏舟拉上窗帘,看躺在床上的沈清河,这人却兀自睁着眼睛。

“我给你讲讲我家……”沈清河说,才开口就被苏舟打断,“你先睡吧。”

“睡不着,你听我讲讲吧,很多年没讲过,跟谁都没讲过,你听我讲讲好吗?”沈清河转过脸,对着他。床太窄,仅能容下一个成年人,苏舟坐在旁边的转椅上,看着沈清河。

没有回应,算是默许。

“我爸呢,还在市二院,精神病专科,他得了郁躁症,狂暴起来会打人,力气很大,他虽然没了左胳膊,但是发了狂除了二伯谁也制不住他,所以奶奶的葬礼他来不了,别说来,没有人会告诉他,他现在还在住院,我刚才看了手机,医生给我打了很多电话,都未接,大概是他情况又不好,大概吧。”沈清河勾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又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我妈呢……”沈清河的语气犹豫了一秒,说,“还是继续讲我爸,他们九零年结的婚,开头几年也挺恩爱,挺好,……大概挺好,我没出生,我也不知道……老照片都被我爸烧了,那时他还没得病,或者病头还没那么明显,反正就是把相册都烧了,我至今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后来他们生了我,结果呢,我爸在的锅炉厂,忽然发生了爆炸,把他胳膊炸没了,从前胸到左脸,都有烧伤,算是工伤,但是人们都说,是因为我爸脑子缺弦儿,从小就这样,他平时不爱说话,做事情又很轴,听我奶奶说,他小时候能蹲在地上数蚂蚁,数到忘记吃饭,忘记回家,他特别喜欢计数,能记到上千万,每次我去医院看他,假如他认得我,就会说,你已经一百三十三天没来了。像这样。

“他烧伤之后,家里手术治病就花光了积蓄,小房子也卖了,住进了我奶奶家,那时候我一两岁,我妈就扔下我们跑了……”停顿很长时间,沈清河才继续说,“所以我从小就没妈,是我奶奶把我养大。”

“我奶奶一直……”沈清河哽了一下,好像说不出下句,之前讲话也断断续续,时而陷入遥远的回忆,而这句,却是因为刺骨的悲痛,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奶奶一直让我好好活着,我一直好好活着就是为了让她享福,为了有出息,为了有钱,所以再累再辛苦也不觉得累不觉得辛苦……可是现在她走了,她不等我了……为什么,为什么……”

沈清河把脸埋进枕头,苏舟用手揉他头发,顺着脖子摸过去,泪是凉的。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苏舟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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