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司危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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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将深秋小道旁层层叠叠的枫林染得更加鲜艳。这条山道本是有熊与西陵之间最短的道路,然而有些地段颇为陡峭,更时有野兽出没,向来少有人行走。
这时,自小道转弯的尽头缓缓行来一头白毛灰斑的獍,四足踏在铺了厚厚一层落叶的山路上发出“啪啪”声响。骑在上面的人被獍颇为可观的身形一衬托,越发显得削瘦小巧。一人一獍仿佛对这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很是熟悉,轻轻巧巧越过了最险峻的段位。又走了一会便出了山地,道路渐渐宽敞起来,忽然间那人仿佛自前方的树林里发现了什么,轻轻勒住了獍,翻身落地。
林中果然有一身着宽袍,手拎瓦罐的人,见到他也快步迎了上来,躬身行过礼,才道:“缙云大人,想不到您来得比预期的还要快。还好属下出来得早,不然就要和大人错过了。”
“怀曦。”缙云见到他,嘴角微扬,“是巫炤让你等在这里的?他也太过多虑,此处距离西陵已然不远,难道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一句话说得怀曦也笑了:“鬼师本要亲自过来的,谁想临走时又被嫘祖大人有事叫了去,只好派属下赶来接应。”怀曦说着将手中的瓦罐递给他:“缙云大人,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口渴了。这罐子里是鬼师平日饮的水,大人该不会喝不惯。”
缙云暗想怀曦不愧是巫炤近侍,端的是心细如发。他便接过瓦罐抿了两口,又道:“既然巫炤等着,还是快走吧。”
两人踏入西陵时已经夜幕降临,城中空空荡荡,连巫之堂也安静下来。怀曦出城前就给缙云安排好了下榻之处,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只在鬼师的寝室里多添了一副衾褥而已。巫炤早就等在巫之堂的前厅,怀曦见到他便知这里再没自己什么事了,一礼之后径自退下。
“一路可还顺遂?”
缙云点点头,笑道:“你也太小看人了,那条路我没走过一千次也走过八百次,至于让怀曦专门跑来接应么?”
巫炤不以为然:“虽然如此,毕竟不是人来人往之地,你现在这样……我总不大不放心。”见缙云微微皱了皱眉,巫炤自觉失言,改口道:“这次能留下多久?”
缙云叹了口气:“恐怕呆不了太久。姬轩辕商议完这里的事情还要去左近的部族走动,让我带饕餮部的战士先回有熊。不过我比其他人动身早些,走的又是近路,大约能住个一两天吧。说起来,这次嫘祖突然召唤大家过来,究竟为了什么事情?”
“灵炬之眼。”巫炤一字一句答道,“雏型已经做出来了,下一步就要决定安置在哪里。嫘祖同我说,有熊的战力不及西陵,想让你们把它带回去,但我担心这雏型的灵力尚不稳定,若是运作不当,后果难料。”
“原来如此。”缙云想了想,道:“这种事你们商量就行了,我也不必凑那个热闹。若有用上我的地方,过后告诉我一声就是。”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鬼师寝室。巫炤一面解下披风,一面道:“随你罢。可还有一件事情你却不能推脱。明日,是司危的生辰。”
缙云不等他说完就笑了,突然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抹出些丁零作响的物件,扬眉道:“这个我岂能忘记,瞧我给她带了什么?”
巫炤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十几块扇形贝壳,一应的乳白色中闪烁着柔软的光泽,大小一致,显然是花了一番心思挑拣出来的。他见这贝壳不似有熊附近之物,忍不住问道:“这些从何处寻来?”
缙云不掩得意之色,答道:“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白梦泽么?这是那一带湖水里的珍珠贝,我在别处从未见过如此晶亮的色泽。”
巫炤面露恍然,却未立刻出言称赞,而是侧头思索片刻,又道:“你打算就这么给她?”
缙云一愣,反问道:“不然怎么给?”
巫炤勾了勾嘴角,答道:“并非不可,只是这般给她,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丢得不剩多少了。”
缙云的笑容果然僵在脸上,知道巫炤说的不假。他皱起了眉头踌躇半晌,忽瞥见巫炤神色自若,不禁有些不服:“依你说,又该如何?”
巫炤不紧不慢捻起一块贝壳细细端详了片刻,道:“我想,或许可用小刀在每一块上凿出一个小孔,再用细线穿成一串,她戴在颈上必定好看。”
一番话说得缙云连连点头,也不顾夜色渐深,即刻寻了一把骨刀来。巫炤仔细看过每一块贝壳,斟酌着告诉缙云每个上面的小孔应有多大,凿在哪一处上,缙云便依言动手。他的手劲向来沉稳精确,做起这细小活计来竟是异乎寻常地顺手。巫炤又去找了用来缝制鬼师衣饰的上等蚕丝,注入术法使其不易扯断,待缙云这边完了工便将十几块珍珠贝依次穿了起来。但见十几块莹白如玉的贝壳一个叠着一个,摇动起来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时辰不早,快些睡罢。”巫炤见缙云意犹未尽仍在把玩二人杰作,不客气地将项链从他手中取走,推着他去梳洗。
“巫炤,还是你的主意好。”缙云的嘴角咧成一弯新月,眼光还停在巫炤的手上。
“若早知你要为这个生生耗去大半夜,便不说与你听了。”巫炤的语气明显透着不快。
缙云抬头望了他片刻,叹了一声:“如今我还能做的事,岂非也只有这些?”
正要去梳洗的巫炤脚步一顿,立刻后悔了。自从数月前缙云被辟邪之力侵蚀,自己以巫之血为祭保住他一条命之后,他便时时提心吊胆,生怕缙云的身体又出什么变故。他叮嘱缙云不能再出战,不要多耗心神,可是深心之中又何尝不知,若那人能够甘心于光阴虚度,他也就不是缙云了。
“我并非此意……”
他不知该如何向缙云解释自己并非让他就此消沉的意思。然而不等他想出合适的措辞,缙云已然悄无声息地挨到身边,伸出双臂从后面拥住了他。
“炤。”颈边呵过熟悉的温热气息,“不用再说,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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