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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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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年的打工人,打工魂。

-----正文-----

二零二零年的时候,有一个人正行走在空白的江湖上。

行走江湖的人一般要有一个艺名。瓶子的真名只存在于一个遥远的特定范围里,至于艺名为什么是瓶子而不是杯子,这主要是因为瓶子决定原地出道的那个晚上,他在禅房里通读小说,并且被一个外号叫闷油瓶的男人深深折服了。他目前有两天的网吧夜班兼职,周末在酒吧驻唱,剩下的时间,他用来在寺庙写作。

他的朋友对他的艺术人生很有兴趣,该友人认为,如果我们在凌晨的街道上看到一个浑身酒气,歪歪扭扭的潦倒男人或者女人,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个无所事事的酒鬼,要么就是深夜买醉的蠢货,总之跟不务正业脱不开关系,但在艺术家的笔触中,凌晨、酒精、空无一人的马路是有诗意的,不务正业是美好的,理所当然的。这是一段人生与酒精交织的哲学,大有文章可作。许多艺术家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与普通人不一样。比如在寺庙里写作,这实在是酷毙了。

瓶子说,而且我最近尝试把佛经做成电子乐。你要听吗?

友人正色道,酷毙了。但他没说什么时候要听他的歌。

瓶子把这归结于他们这时候正在寺庙的树下下跳棋,友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一双眼睛黑亮得像寺庙后面的井水。一般来说他们要下围棋或者象棋比较合理,但瓶子不会。年轻人都下跳棋。于是他们只好下跳棋。

这盘跳棋很有年代,是春天的时候瓶子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从里边扒拉出来的,味道十分难闻,他贡献出了一条拿来当抹布的裤子,在一个深夜拉开一家洗车店的闸门,拿着冲洗车子的水管对着它冲了半天。然后把它拎进了寺庙,试探地挑选出一颗,在友人面前把它吞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瓶子皱着眉头咀嚼了一下,这小孩出车祸了。他细细品味,大货车,头都撞飞了,妹妹饿死在老家。天啊,太苦了。他做出个呕吐的表情,把跳棋又从嘴里抠出来。

友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这之后他们就有了新的娱乐。外面世界病毒肆虐,网吧和酒吧生意不振,瓶子不幸失业。无法感受到他人的喜怒,瓶子就失去了创作的欲望。更要命的是,夏天时他还长了颗龋齿,时常痛得没法集中精力写作,不写作就没有稿费,他就没法去拔牙,于是他的牙就更痛了,这简直是恶性循环。友人跃跃欲试地想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他露出拳头,觉得只要自己一挥拳,必能将他那颗智齿一举拿下。他一直在瞄准机会。对此,瓶子非常郁闷。我只是吃了一个甜味的女孩子,你知道的嘛,这种穿蛋糕裙,吃冰淇淋,坐在豪车里的女孩子一吃一个准,她们只是死了,而我居然还长了龋齿。但是一个僧人怎么能这么暴力,这合理吗?瓶子坐在蒲团上质问菩萨,贵教的慈悲为怀呢?然后,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推,接住了挥过来的一拳,清清楚楚地看到拳风和空气擦出来的火花。

于是他们打了一架。

打完架瓶子就不得不去医院了。友人如愿一拳打掉了他的龋齿,还赠送了其他几颗,可谓一步到位,永绝后患。更可恨的是,友人还在旁边语重心长,告诉他这就是小钱不花必花大钱的道理。说这句话的时候友人站在医院的石地板和一株榕树中间,一阵风吹摆起他雪白的袈裟,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在秋天的时候,一切恢复了一种悬而未决的正常。瓶子看牙医花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是友人出的,于是他背了一屁股债,就像他不知道欠了多少篇更新一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得不工作了。天知道为什么这个和尚这么有钱,瓶子觉得这跟自己记忆中的世界极不相同。他一直以为和尚们都很穷,毕竟他们以前化缘来的。但那天和尚非常爽快地掏出了一沓钞票,这使他大为感慨,和尚们虽然脱贫致富,好在由于友人太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没有跟上手机支付的全新时代。旋即他发现那沓钞票里居然还有应该躺在博物馆里那种级别的旧钞,他趁友人正在与把他团团围住的病人家属周旋的时候偷偷抽出一张,放进嘴里嚼了嚼,嘴里飘来一股陈年的烟雾缭绕的香油味,还有无数平淡无奇又很古老的凡间愿景……那么年代确实非常久远了,因为他们所在的寺庙现在无人问津。他看着友人那颗发光的光头想道,而且大人,时代变了。

接着他觉得脚边一重,叹了一口气,把满腔的香火气都呼了出去。无奈地提溜起攀住自己大腿的小鬼的领子。他说,你不要命啦?那边的和尚可凶了,直接超度你。

小鬼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不行啦。你太苦了,我爱吃甜的。瓶子皱着眉头拒绝。

小鬼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瓶子花光了所有积蓄,一口气买了十几条鲤鱼,把它们统统倒进后院那个由于久不流动而有点腥臭的放生池里,他正儿八经地警告友人在他回来之前不许把它们做成菜,然后出门去打工还债。

在新世纪里,瓶子日日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嘴角经常挂着茶叶蛋的碎壳。他穿超大号的短袖,继续在云吞店端盘,网咖送可乐酒水,便利店里上货。休息的时候,友人会提溜他去听佛经,佛经对恶兽应该是没用的,因为瓶子听完后把它们都做成了歌,酒吧老板尤为欣赏这种有点荒诞不经的音乐,放假前额外还送了他一张台球会员卡。他两指夹着那张卡,在回寺庙去的路上随手丢进一个拖着音箱的歌手的帽子里。

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他待在房间里写文章,等他敲完最后一个字,把稿子上传给编辑后,一口气拉开禅房的门,外面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他感到腹中饥饿,于是溜去厨房给自己泡泡面,并遇到了在那里煮斋面的友人。

我就知道!瓶子相当悲愤地搅拌着锅里的面,你肯定会把那些鲤鱼蒸了吃!我明明警告过你!

但是冬天了水都冻住了啊!它们又游不动!友人也特别愤慨,他愤慨地拿着菜刀,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切菜,切菜如切人。我这是在帮它们!

瓶子很快就决定不再纠结鲤鱼的事,一是毕竟他在意的事实在太少,二是他打不过友人。现在他忧愁地盯着锅里的面,决定从友人那里打劫点青菜,他往煎锅里加了个蛋。把电脑搬到回廊上,开始给拍的照片调色。友人端着他清汤寡水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斋面往他身边坐,他看小屏幕,友人看大世界,画里画外都在下雪。

这时候瓶子的电脑提示他有条消息。瓶子打开来看,是编辑发来的,指责他的小说主线相当稀碎,梗又老又烂。瓶子放下电脑,简直要食不知味,泡面都不香了。其实在稀烂的二零二零年写一本稀烂的小说也不是一件不能谅解的事,何况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上古的恶兽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打工的情况嘛。他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修改。

他惆怅地咂摸了一口泡面汤,惆怅地跟友人说,生活太苦了,我计划明天去买个甜甜的蛋糕。

是山下那家吗?友人头都不抬地嗦面,那明天没戏。

为什么?

谁过年的时候开门营业啊?友人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袈裟一拂站了起来,他捧着空碗朝厨房走去,行动间有本书掉了下来,落到地板上。

瓶子愣了一下,捡起来一看,无题字的黄鹤封皮,烂线装与卷脚书页,不知道漂沦了多久才落到这只抢别人鲤鱼的死秃驴手里。

它说道:

余往生不知其久矣,今且何年何月。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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