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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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严丝合缝的结界内,有双剑灵力所化白雪皑皑,红梅殷殷。
相互落在两具躯体上的点点吻痕或深或浅,绚丽胜过昆仑山巅盛开的红梅,四只晶莹如宝石的眸子中各自闪烁着浓得化不开的云情雨意。
相较于往昔的情投意合,色授魂与,此番更是多了份来之不易的珍重。一次次密切而饱满的融合使他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紧紧相缠,近到彼此之间的呼吸与心跳皆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紫英……紫英……”玄霄无法控制地热切呼唤着,死死抵住那温柔蚀骨的洞天福地,是无比的紧致亦是无比的柔软,一如紫英其人,无坚不摧却又利万物而不争,即便心志决绝如玄霄,也只能在那润物无声的包容下,一点点身心沦陷而不自知。
男人是富有征服欲的生物。望舒之主素来冷淡自持,于骄狂肆意的羲和宿主正是致命的吸引。紫英虽于情事上惯于隐忍,然而那眉梢眼角自然流露的愉悦,偶尔抑制不住的低哑呻吟,已足以令玄霄欲罢不能。
只是玄霄也许忘了——紫英也是男子,惊才绝艳、傲雪凌霜的男子,外表君子如玉,可一旦持剑在手,同样可令天地失色。当那人冰肌玉骨完全融化在耀眼炎阳下,全心全意承受迎合之时,羲和之主又何尝不曾被这水晶心肝的人儿折磨得飘摇欲碎、迷离狂乱。
毫无保留的接纳、绝对的忠诚,亦是最为彻底的征服。
时间在燃冰焚炎中悄然流逝,成了魔的羲和宿主,体温渐渐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连带身下那早已融化的瑶池冰雪亦在顷刻间被烧到沸腾起来。
“唔——”
伴随一声来不及咽下的长吟,紧贴着玄霄的身躯开始阵阵抽搐,原本水气氤氲的星眸慌乱地闭起,环着挚爱之人的双臂亦忽然收紧。玄霄觉出那丝缎般滑腻的欢乐之谷陡生变异,一瞬间似有无数唇齿挤兑允咬着自己,使他情不自禁喘息加剧,头皮发麻,只想一往直前地冲向那有去无回的万劫不复之境。
性命相连,同生共死,不外如是。
万丈剑芒自羲和剑顶端流泻而出,仿若初升朝阳的曙光,隔绝了黎明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无止无休的渴望,为瞻仰他、依恋他的大地献出最温和的滋润,最可口的养分。
“师叔……”浑身力气都被抽干的慕容紫英软软靠在玄霄怀里,暗暗惊讶此人这个时候还有余力助自己调息。果然自己终其一生,也是追不上师叔的修为进境了。
玄霄一手抵住紫英后心,缓缓引导他的内息,一面意犹未尽地吻着那还未从极乐之境完全退出,犹自滚烫泛红的耳珠。趁着紫英偏头闪躲的空隙,另一只手臂从背后悄悄环上窄腰,低声道:“紫英可还记得,那一日在剑冢,你也是这般……”
紫英才刚缓下来的气息倏地一促,不用怎么回想,那些自己成仙以来努力封尘的往事便如决堤洪水,一齐涌上心头。
剑冢,给羲和剑注灵完毕的那一夜,夜风习习,他抱着玄霄回房,玄霄双手松松揽在自己肩上,而自己却是紧张得无以复加,短短几十步路记不清走了多长时间。手中仿佛捧了一件绝世珍宝,生怕一个步子走得不稳硌着了他,手足无措仿佛蹒跚学步的小儿。
疲惫不堪的身躯骤然间被柔情涨满。紫英颤抖着握住玄霄搁在自己小腹的手,回想自东海海底与他重逢种种,恍若隔世。
“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玄霄一声轻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紫英靠得更舒服,略微低头,上上下下端详起怀中眉目如画的仙人,心中亦是漾起一湾春水。说不清从何时开始,这时而聪明绝顶,时而痴傻得没救的小师侄,便值得自己去拿一生的执念,甚至性命来守护。
“得见师叔无恙,弟子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眼前的人说,可话到嘴边竟不知如何开口,抑或只是这般与他相拥着,已然别无所求。
玄霄觉出紫英内息渐渐平复,便收了抵在他后心的手,五指作梳,开始替他梳理凌乱的银发。紫英头上传来阵阵酥痒,心底无比受用,于是也腾出一只手来,捻起垂在身畔的琥珀色长发把玩。
这样的时光,纵有千年百年亦不得够,何况一个时辰?
“师叔,我不回仙界了,留在此地可好?”
玄霄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又犯傻了,你好好地爱惜自己,将来有多少日子不好过,非要折在这一时半刻上。”
“可我这一去……”那美绝人寰的凤眼,举世无双的朱砂,却要何时才能再见?
“我魔体初成,出不得魔界。然而只需勤加修炼,少则三年,多则五载,虽不似魔尊可以自由出入六界,来往人间亦是无妨。”
“此话当真!”慕容紫英又惊又喜,一下挣脱了玄霄怀抱,转过身来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恨不得此刻就把玄霄拖到人间。
“身为魔族而长居人界,并非没有先例,这一节我倒还没放在心上。我所忧心者,乃是神界得知你私下魔界来见我,为此刁难于你。届时我若还不能出去,却是难保你周全。因而今日你务必早早回去,莫要令那群神仙起疑。”
紫英晓得玄霄说得在理。想到三五年后便可彼此相伴于人间,自是欣喜若狂。然而才刚见面就分别在即,却又如何割舍得下。他怔了片刻,别过头去叹道:“如此,师叔也要保重。”
玄霄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又如何不希望他能够多陪着自己片刻。他想了想,️忽而食指一动,一道剑气自指尖激射而出,只听“哧”一声轻响,剑气过处,一撮细长的琥珀色柔发应声而断。
“……好教你知道。”玄霄揽过慕容紫英一手,将那缕断发一圈圈缠在腕间,又在上面施了咒法,“三年之内你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别想挣脱我这缠魂之丝。”
“师叔……”慕容紫英眼眶一热,几欲落泪。他强忍着噙住泪水,也照着玄霄的样子以指作剑,自鬓边割下一缕二尺来长的银白发丝,顿了一顿,道:“烦师叔将羲和召出。”
玄霄依言取出羲和,笑吟吟看着紫英十指如飞,灵巧地将手中银丝挽了个结,便如剑穗般挂在剑柄处。末了,玄霄笑道:“你就不怕我一个不小心,把羲和失落了?剑失了还可以重铸,这剑穗要是没了,却让人何处再寻一个去?”
慕容紫英抬头白了他一眼,目光中带了显而易见的嗔怒:“我派以剑为尊,师叔若连自己的佩剑也弄丢,那也不必再为人师长了。”
玄霄笑道:“原本倒也无妨,只是你在上面系了如此贵重之物,莫说不敢失落,以后与人动手也不敢拿出来了。明儿我且寻一处风水宝地,好好地将羲和连剑带穗地供起来,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好教剑仙保佑它无往不利,长命百岁。”
“玄霄!”慕容紫英知道玄霄有意调侃,便也大起胆子,不管不顾直斥其名。
“呵,越发长胆了。目无尊长,按照琼华门规可是要挨戒尺的。”玄霄正色道。
当真得寸进尺!紫英腹诽一番,忽而展颜一笑:“犯规领罚,原无不妥,紫英也不敢不服。只是紫英有位师叔最是横蛮护短,若见到别人私罚他的师侄,必定将那人挫骨扬灰方罢。哪位执事弟子惹得起那位师叔,只管来罚紫英。”
玄霄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答道:“既然如此,紫英必定与那位师叔极其亲厚,对他言听计从。倘若他命紫英不可一晌贪欢,当以大计为重,紫英想来不敢不听。”
慕容紫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无话反驳,一低头望见手腕上细细密密缠着的暗红发丝,心中一暖,眼圈却又没由来地红了。他微微抿了抿嘴,收敛心神,翻身向玄霄单膝跪下:“是,师叔之命,弟子莫敢不从。”
玄霄领着慕容紫英再次回到讲武堂外与重楼会合。重楼念动咒语,须臾,通往人界的传送阵便出现在身畔。
紫英凝视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狭长凤眼,下意识将玄霄的手握得更紧,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怎么都看不够。
玄霄担心重楼等得不耐烦,又恐紫英离开神界时间不短,惹人起疑,便走近了些,低头在紫英额角轻轻一吻,温言道:“这就去罢,回到仙界后万事留心,勿要荒废修行。”
紫英回过神来,凝神敛绪,低低“嗯”了一声。一侧头,忽见魔界混沌的上空不知何时多了点点星光,虽然不及人界的夜空明亮,却也令人神清气爽,胸襟开阔。
“师叔你看,天悬星河。”慕容紫英指了指远处微微闪烁的清光。
玄霄顺着紫英所指望去,只见昏暗空中数点星辰若隐若现,其中有两颗略为明亮些,一东一西,遥遥对望。
如水凤目中泛起比淡淡星辰更加温和的柔光,鲜红唇角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玄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紧紧攥了攥慕容紫英微凉的手,终是放开了他。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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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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