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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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宁沉大惊失色,扶住了他的肩膀,“小叙!”
“我没事。”裴叙一出声,便觉得喉间的血腥味更浓重了几分,越来越多的血呕了出来。
夜色下的血色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段宁沉这辈子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慌过,主要是他根本不知裴叙为什么会突然吐这么多血,分明……他方才将裴叙护佑得很好。
他握住了裴叙的手腕,脉搏紊乱,气息孱弱。
他想,定然是方才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身体虚弱的裴叙,裴叙才会突然犯病。
段宁沉颤着手,将他搂抱在了怀里,手掌贴着他的背心,为他输内力,嘴里不住地念叨安慰道:“小叙,小叙,不怕不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天就算塌下来也有我顶着。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裴叙体内的寒毒不发作时已经与他的内力形成了稳定的局面。他少量地动用内力没什么事,但倘若像今晚这样大量使用,就会造成寒毒发作加上真气的紊乱。
有了段宁沉内力的加入,寒毒平息了下来,真气的紊乱也有所缓和。
他不再呕血,只是仍觉得腹内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如刀绞。经脉被真气横冲直撞,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他的身躯发着颤。
意识模糊不清,只感觉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肩上,对方不断地抚摸着他的背脊,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鼻息间是呛人的血腥味,还混合着男人的汗味与阳刚气息。
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幼年,被母亲搂抱在了怀中,轻声安抚。耳边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抽泣声,是刚遭人害的时候吗?
不对。
他亦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垂暮的老人躺在床上,抓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说道:“叙儿,你是朕的儿子——朕唯一的儿子。那位置是你的,是朕留给你的!全天下只有你能坐!”
他能看见他额上暴起的青筋,以及脸上的每一道深深的皱纹,犹如苍老的树皮,那双浑浊的眼珠几近脱框而出。
父皇已经老了。
为了给他争取更多时间,以寻身体康健的办法,父皇已经撑到了极致。
可,他还是辜负了对方的期望。
段宁沉……
他寻到段宁沉,还是太晚了一些。
他的意识最终还是堕入了混沌,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再次醒来时,他还有些怔神。
这是一处山洞,他被一人搂抱在怀中,对方背对洞口,以身躯为他挡了大半的寒风,手掌仍贴在他的背上,为他输入了暖流。
“段……”他一开口,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别说话!别说话!”段宁沉将他又抱紧了些许,嗓音沙哑地说道。
裴叙微阖着眼,轻轻地喘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呼吸都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稍微用点力,肺部都会撕裂般的疼。
段宁沉用脸颊贴住了他冰凉的额头,握住了他的手,颤声说道:“小叙,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硬要拉你闯荡江湖,你也不会……”
段宁沉以为那些刺客是冲着他去的。
“与你……无关。”
段宁沉却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他自责地继续说道:“过去……过去我从来没将那些袭击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也没法拿我怎么样。但是现在……都怪我,没让他们跟着,都是我的错。”
裴叙想说,那群乌合之众就算随他们一起,也只有被死士一刀斩,白白牺牲的结局。
这次的刺杀也是赶巧了。
除去明面上的聂彬外,他的暗卫统领贾地之前也跟了他们一路,但在平邑城,有他行动终止的命令,对方领命去通知,他们暂且分开。
不过一晚上的工夫,刺客就来袭了。
这当中,段宁沉没有任何错,而且也算是被他给连累了。
段宁沉……
今天他救了他的命,两次。
一次是从刺客手上,二是从病魔手上。
若没有段宁沉的内力,今夜寒毒的发作与真气的反噬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硬生生被段宁沉给拉了回来。
他本来是打算在得到段宁沉的功法后,将颂道玄录赠给段宁沉,两人权当是两清。
可随着两人相处渐深,又怎能那么容易的两清?
自古人情债最为难还,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金钱,权利,世人皆趋之若鹜的两样东西,他都可以给段宁沉。但是这两样东西,偏生是段宁沉最不看在眼里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询问段宁沉想要什么,段宁沉会给他的回答。
段宁沉多半会笑嘻嘻地说道:“我想要你。”
他万万没有为了还个人情,就将自己给搭进去的道理。
他身体差,早些年定过亲,可他不愿连累人家姑娘,再加上他也意不在此,是以退了婚。
他对女色没兴趣,更甭说男色了。
段宁沉……各种方面都让他感觉很复杂。
他深吸了一口气,喉间涌起了血气,他颇是艰难地道:“天亮后,朝西北……行大约五里,应该,会有一个驿站。在那里……咳。”
段宁沉急忙道:“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好好睡觉!”说着,他捏了捏裴叙的手,慎重地道:“我会守着你。”
裴叙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他闭上了眼,很快沉入了黑暗中,只隐约感觉贴在额上的脸颊轻轻将他蹭了蹭,一个声音喃喃唤他道:“小叙。”
他这次昏迷持续了很久。
醒时,他已经躺在了驿站的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段宁沉也捂在被子里,抱臂靠在一旁的床头,昏昏欲睡。
大抵是睡了有一段时间了,他身体有了些力气,稍微动了一下。
段宁沉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在他一动时,便瞬间被惊醒,朝他看去。段宁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了狂喜的神色,“小叙!你醒了!”他又急声询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我们的运气很好,来到这里不久,就有个神医路过。他帮你看了诊,你昏迷了两天。”
裴叙淡淡地“恩”了声,心道,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哪会那么巧?多半是贾地他们赶到,紧急将医师给送来了吧。
不出他所料,段宁沉询问他是否要吃东西,得到他肯定答案出去后,便有几个熟悉的人进门来。
“属下护驾不力。请主上降罪。”
裴叙淡道:“都起来吧。”
一干人等站起了身,脸上满是自责与懊悔。
死士的来历难以去查,裴叙料想也查不到,是以先是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回主上,两日。”
裴叙又问:“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聂彬与贾地对视了一眼,站了出来,汇报道:“隆宁那边,预计年后此事会彻底解决。而轻岳教的人四处散布谣言称真正的颂道玄录在武林盟手上,此消息已在江湖上起了一阵小波澜。已有人暗中寻起了‘李叶舟’的下落。”
“就让他们找。等年后,我们再做出回应。”
“是。”
聂彬应完后,又道:“还有就是,京城那边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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