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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发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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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走了就是夏天,杭州的秋天一来,就可以准备过年了。

我和炮哥一起去附近的村里定了一只肥猪,预备着年前杀了吃新鲜的,可以做好几道肉菜,还有香肠可以吃。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没看到这个点儿平日里总在院子角落里择菜的厨娘,匆匆跑过去一个侍女,让我们赶紧去看母亲。

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还昏迷着。问在边上思忖的医师,说是打击过大,一下子厥过去了。

什么打击?

你是她儿子不是?她孙儿没了。

我分明能看到,感觉到的,但却动都动不了,慢慢地意识就模糊了。回过神时才发现我到了隔壁,半躺着靠在炮哥腿上。

我咽了口唾沫,过了多久?

没到一盏茶,能动吗?炮哥摸摸我的额头,我慢慢地伸出手,盖在他的手上。

这时候侍女在屋子外头喊,老夫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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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西被埋在洛阳,他是死在乱匪的陷阱里的,本来还不致死,但陷阱里的刀子上有毒。

我本不想去洛阳的,母亲醒来后催我去料理小东西的后事,她仍然以为小东西是她的亲孙子。

于是到了洛阳,小东西就葬在他死去的地方。趁着天冷,急匆匆地把他的棺起了出来,打算将他和军娘还有军爷葬到一起去。

后来有人听说我是小东西的父亲,就把他的遗物拿给我。

那是一根非常破旧的红绳穿着的护身符,我不知道小东西带着它的时候,是不是想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想。

天策府的遗址已经几乎要消失了,有些想要重建自己家的人会到遗址来搬些砖瓦,慢慢地,遗址也要没有了。

大家都不能自保,哪还有情怀来保护这些旧物呢?何况都没什么人记得这里了。在洛阳找的的掘墓人倚靠着他的工具这样平淡地说。

我凭着已经非常模糊的印象摸到了曾经的青骓牧场,这里已经没有马了,只是一片荒地,野草之类的倒是长得欣欣向荣。我没有找到当初给军爷和军娘立的墓碑,只能将带来的酒朝天遥遥一祭,然后洒在地上。

小东西离开后兜兜转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回来了,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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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们打算立刻回藏剑去,但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在这里埋过酒的。

幸好我顺着遗迹的矮墙找到了当初住过的院子,院子里的树只剩下一个桩子,但居然真的挖到了两个酒坛。

就是试试……我这么小声嘀咕,然后和炮哥一人一个抱着回洛阳城的落脚地儿了。

炮哥问我这些酒的来历,我照实答了,他说,军爷如果能喝到肯定高兴。

你这语气真够酸的。我笑了一下,好酒还是应该给活人喝。

炮哥在月色下转过头,冲我眨眨眼睛,看得我心一动。

你都不知道该在这时候亲我一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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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她临死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了,总是问我,小东西呢?他是不是又爬到房顶上去了?

小东西从小就不爱念书,母亲有时候让他读几篇《论语》,他就偷偷爬屋顶上,让人找都找不到,每次都要我或者炮哥,揪着鸡毛掸子把他赶下来。

年夜饭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我骗她,小东西今年不放假呢,她哦哦地应了,骂了这个不孝孙子两句,然后忽然背过去抹起了眼泪。

饭后她就睡了,之后就虚弱得再也不能上桌吃饭,又躺了几天,请了许多医者,问了许多药啊补品之类的,但她还没吃多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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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家里很空,只剩了我和炮哥,我开始怀念起很久之前的,在外流浪的日子。于是就对炮哥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走走吧,去哪儿都行,反正我们也不是走不动,都还很年轻吧。

炮哥欣然答应。但他说,之前因为小东西和我母亲的事,一直陪着我,所以积压了一些任务,得先去解决了再走。

很快的。他这么说。

夜里到要睡觉的时候,忽然心里一阵恐惧袭来,我抓着他的手问他能不能别走,就留着也行,或者能花点钱拒绝么,只要别……离开我。

他亲亲我的鼻子,问我怎么了,之前不都好好的?

我也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摇着头缩了回去。可能是因为小东西的意外,我变得非常缺乏安全感。

于是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他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最后一刻。

听着他的声音,我慢慢地睡着了。

朦胧中,我突然想到,那我也可以和他一起去啊,出完任务直接就可以在附近散散心……

明天就跟他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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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比以往都沉,醒来时被窝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不安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但也不知道去哪寻他,暂时除了等也没有别的法子。他在桌上留了张条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只熊猫,镇纸是他很久以前送给我的那把暗器。

我只能等着,等他回来。

漫长的一个月过去了,他往常没有离开过那么久的。

炮哥离开的第四十七天,我晚上起夜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打开了窗户,什么也没有……然后我低下了头。

炮哥正以沉思状半靠着墙,他在看到我的时候才忽然一抖,好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

干嘛不进来?我关上窗,去开了卧室门。你都伤着了,还在外面装个屁忧郁啊。

他挠着头进来,讪讪道,你怎么知道啊。

我又不是傻子啊……

我已经封剑,或者说荒废武学许多年了,就这样半吊子的水平还能发现他,其中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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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哥手臂上有伤,不新鲜了,但一直没好起来,伤口里有很难解的慢性毒,翻起的皮肉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

我就不问,因为自己跑去试着解毒,耽误了多久了。我边说边愤怒地在他的伤口附近按了一下,只听他嗷地惨叫了一声。

你还有多久日子?

炮哥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喂,我问,你还有多久日子好起来?

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说我手劲太大,弄得他胳膊疼。

心脏重得快要停止跳动了,但我什么都不再说了,用最后的自制力把换下来的绷带拢到一起,和其他零碎的东西一起放到盘子里端走。

折腾了那么久,天都亮了。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天空,白晃晃地刺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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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但是万花杏林的真传弟子都来诊过了,他看看我们两个,欲言又止。然后炮哥赶我走,非说要空口吃辣油,而且要现炒的,红辣椒过油煸香……

这已经不是当我傻子了,他到底以为我智商多少啊,就个位数吗??或者还是负的???

我最后还是去厨房弄了一盆黑暗料理出来,平时都是炮哥或者厨娘做饭,再要不就是去蹭师兄家的。

最后那盆黑糊糊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被端到炮哥面前,他颤抖了一下。

我笑着对炮哥说,你还是别吃了吧。

他说好啊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心里忽然特别难受,差点维持不住笑容。眼睛里忽然有点疼,然后眼泪就掉下来落在盘子里。

炮哥被吓到了,以为是因为他不肯吃。

但其实,和这样小事没有任何关系。

我很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不要离开我……

求你……我只有你了……

炮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等我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他拿出了一个盒子。

我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里面是两只肉嘟嘟的虫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炮哥问我,我听着他的语气,再忍着恶心去看那两只虫子。

是生死蛊。他轻轻地在我耳边道:

“同生共死。”

霎时间,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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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下生死蛊的第七日,炮哥走了。

他消失了以后,我疯了一样找遍了整个藏剑山庄,又找了许多其他地方,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我不知道他会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有时候想想只要一死就都了了,但又怕因为生死蛊,让炮哥也死了——万一他还活着呢?

于是终日只能慢慢消磨时间,或者做些事情让自己忙得没办法去想人。

有一年,我已经看不太清楚东西了,那天我去城里买些矿材的时候,忽然看到街上有一个穿着唐家堡服饰的年轻男子,他长得几乎和炮哥一模一样,半侧着脸,从摊子上拾起一块剔透的珉。

我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但他没注意到我,而后大概是用了浮光掠影,消失了。

我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错认,因为我忽然想到,如果那是炮哥的话,他应该也和我一样老了,不可能仍然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再或者是他的小孩吧?我这样想,可能他离开之后有了一番奇遇,毒解了,但是忘了我,后来遇到了新的喜欢的,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这样想着我居然觉得非常安慰。

我生命的前半百年过得非常丰富,铸出过最好的枪,上过战场,在北方流亡过,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后来师兄家的孩子总缠着我要讲那时候的事情,但他们总不明白我为什么在后半辈子忽然再不出门了。

但我居然就这样,一直活到了一百岁,山庄里还给我办了寿宴,我已经只能看清模糊的人影了,还有听到嘈杂的噪音。但知道,许多祝寿人的眼里露出的都是羡慕的光的,即使我一点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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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我常常想起小时候,那个算命先生对我说的话。

“你会长命百岁,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说得真的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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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些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他们也说过许多话,有几句我连他们说话的时候的语气,情景还有眼神都没有忘掉。

满脸血污,快要断气的军爷说:“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

小东西那时候还小,抱着我的腿,脆生生地喊我:“爹。”

母亲平静地靠着椅背说:“人老了,也该开明些了。”她的手里还摩挲着长女的遗物。

还有炮哥,他分明说了……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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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生长命百岁,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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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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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短小的炮哥视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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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二叽。在他之前我以为自己要和机关小猪过一辈子了,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是他喜欢的是一个军爷,我很难过,但也没有办法。

但我和军爷不一样,我可以一直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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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后来我也没办法再陪下去了。

我在路边的草堆里翻了半天,捉了两只可以吃的虫子,二叽那么讨厌虫,肯定不会认出来这种偏门东西。

我骗他这是生死蛊,他信了。

也幸好他信了。

我希望他能活下去,这是我可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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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蛊其实并不是同生共死,而是以命换命。

我死了之后,二叽还会继续活着。

这是我的自私,也没有机会听到原谅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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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就在这里打上end了,但是其实后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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