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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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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正文-----

十几岁的初中生有时候会一个赛一个的无聊。讨论哪个女生胸大的男生和讨论谁穿了带海绵厚垫内衣的女生都一样,一样的无聊。有一个和陶克婉和尤加利关系算不错的女生,不过当然是和陶克婉关系更好一点。尤加利比陶克婉脾气小,但尤加利比陶克婉难交心,大家都知道。那个女生噎了半天才问陶克婉,尤加利穿的是不是束胸。

束胸是哪种内衣,陶克婉并不晓得,晓得了那是什么之后,陶克婉就感到了被冒犯。她不是尤加利的跟班,她最不爱做传话筒,这是‘尤加利是不是同性恋’的变种问题,为什么要问她?就不能直接去问尤加利吗?

陶克婉没想过的是,她本人也潜意识回避了询问尤加利这个问题,不敢问还是不想知道答案,只有再长大一些的陶克婉才能参悟这其中奥妙,现在的小陶克婉还不行。

不过陶克婉是真见过尤加利只穿内衣的样子,那是两人中学时代唯一一次吵架,因为和好得莫名其妙,这里就不多赘述和好的过程。但吵架是真实的吵架,高声组成两座冰山悬崖,悬崖之间是诡异深邃的沉默。

初三上学期的一节体育课,那时候是九月份,白日气温仍高,大家在室外还是穿着夏季短袖校服。自由活动时间本来是陶克婉和尤加利打羽毛球,但那天男生们组队缺人,就找了尤加利去打篮球。尤加利篮球打得不错,投篮运球还算有模有样,赛场边陶克婉看着,心想尤加利一定背着她偷偷练习过。

唯一女生尤加利的加入让一些男生起了劲,每次尤加利进球,都会有此起彼伏的赞叹声,陶克婉的心就随着篮球一起飞起来又砸在地上。陶克婉羡慕尤加利得到的赞美,但心里又不服气,要不是言柳说篮球不是女生玩的运动,说不定陶克婉的篮球可以打得和尤加利一样好。不过这次的嫉妒还算有理有据,就因为那些打篮球的都是男生。

就在陶克婉走神的时候,尤加利一个箭步上篮,内衣没承受住压力,‘啪’的一声断开了,断开了不要紧,但整条内衣带子都蹦了出来,这下篮球没法打了。陶克婉连忙拉着尤加利下场,小声对尤加利说玩的时候也不注意点,看上去比尤加利还要紧张这件事。

学生们穿着短袖的夏季校服,看不见内衣的痕迹是不可能的,但所有人都当看不见,但倘若衣服里面什么都没穿,谁就又能看见了,这是一个幽默的诡辩。初中班主任是个很好的女老师,陶克婉说明了情况后班主任在办公室里找出一件运动外套,给尤加列宽宽松松地套上,安然度过了上午最后一堂的英文课。

午休,自然两人相陪着要回家去换,但这次尤加利却拿了主意,说想去买新的。尤加利没法告诉陶克婉,她只有两件内衣,一件今早洗的绝对不会干,还有一件已经坏掉了。陶克婉的内衣都是言柳按时按量更换的,陶克婉想象不到只有两件内衣的情况。尤加利想要自己去买内衣,这个想法已经在尤加利的脑海里酝酿了一段时间。网上好看的款式太贵,另外,内衣总要亲自试过。

尤加利并不真的只有两件内衣,但尤加利愿意套在身上的只有两件。尹芳仪挑选的内衣的罩杯上总绣着贴着小钻的花卉图案,那些图案尽可能地弯曲着蔓延在大半张内衣上,那不难看,但那不在尤加利的审美里面,而且大部分尹芳仪买的内衣,尤加利穿着并不舒服。尤加利不好意思和尹芳仪说,她不想给尹芳仪添麻烦。尤加利五岁那年,那个关于‘喜欢巧克力还是草莓’的问题让尹芳仪费尽了比喻,这迫使尹芳仪又长大了,孩子当然能让为人父母的人成长。尤加利不想因为自己,让尹芳仪再费心思去了解除她之外的世界,那太钝痛。就像尤加利无法开口告诉陶克婉,内衣会坏不是因为动作幅度大,纯粹是因为内衣穿久了,洗过太多次,连接肩带和内衣的小塑胶钩子变得太脆。

尤加利和陶克婉去的是最新的多层商场,第六层是电影院,四五层都是吃的。平日比周末少上好多人,又是中午。从校园里出来的陶克婉和尤加利比周末来逛更感兴奋,两人在明亮的门店里从那边飞到这边,尤加利挑了内衣去试,陶克婉就去挑衣服换。尤加利刚换上内衣,陶克婉就叫尤加利的名字,要给尤加列展示新装,尤加利说我还没穿上衣服,陶克婉说你换好内衣了吗,尤加利说我换好了,陶克婉就嚷着要看,尤加利同意了。门店人少,店员也犯懒,没人来拘束两个女孩子在试衣间里吵吵闹闹。陶克婉飞快欠开试衣间的门帘,凑进尤加利的试衣间里。试衣间的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笑成一团的身影。

陶克婉试了一件吊带的黑色裹身长裙,也只有和同龄的好朋友一起时,她才敢偷偷从衣架上拿下来,换进去。这件长裙有低胸的设计,陶克婉的内衣露出浅蓝色的肩带和一截上围,在同性的好朋友面前这无所谓。陶克婉在试衣间里低头又抬头,转来转去,她和尤加利说,这件裙子她之前就来试过,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当然好看,这件吊带裙几乎藏住了陶克婉大半的学生气,把陶克婉往大几岁上去显示,大一岁就有大一岁的漂亮。尤加利说这样看起来,自己还真像个男生。

尤加利是在玩笑自己的胸小,陶克婉看见尤加利挑的是一件半截背心样的内衣,骨骼清晰,皮肤差点包覆不住。陶克婉把着尤加利的肩膀,转过来转过去,陶克婉说尤加利,你怎么这么瘦。尤加利单手掐着腰单手拄下巴,像是在为瘦这件事向陶克婉表示抱歉。

前所未有的,陶克婉嫉妒尤加利的外貌。蓝色光面的校服长裤,黑色的半截背心裹住二分一的上身,露出薄的腰腹。这样并不像一个没穿上衣的人,尤加利看起来像是刚从广告牌上的健身房里下来,或者马上要去电视机里跳一个街头风格的舞蹈。相比之下,陶克婉裙子外露出的内衣肩带才是格格不入的古怪。嫉妒是真的,但陶克婉很快坐在了心中嫉妒的对面,她对自己的嫉妒感到惶恐。嫉妒的另一面是在乎,她嫉妒尤加利的美貌,她在乎尤加利的美貌,她在乎是否只有她一人在乎尤加利的美貌。如果她真的嫉妒,那么陶克婉又为什么这么乐意探索尤加利的外表?就像现在,她非要闯进尤加利的试衣间里。

陶克婉靠在试衣间的墙壁上,背后的皮肤贴着一片粗糙的冰凉。她说尤加利,你这么穿还挺好看的。

尤加利不好意思了,想找别的话题。尤加利把一只手搭在陶克婉的肩上,尤加利比陶克婉高,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弯起来覆在陶克婉的头上,手指把陶克婉耳边的短发拨乱了一些。尤加利仰着头,镜子里有一个服装广告上模特的神情,尤加利说这样我们挺配的。

其实尤加利的本意是说,两个人的打扮都像是去夜店的成年装束,但另外一个人想到了别的地方。一切除了班主任借穿的运动服挂在衣钩上有些唐突,陶克婉顺着动作,突然抱住了尤加利的腰。尤加利被轻轻逼到试衣间的墙壁上,肩骨撞击出一小片闷闷的疼。

那声轻响引了店员,有人在外面喊问了一句里面怎么了?

陶克婉飞快松开尤加利走出试衣间,留尤加利一个人对着试衣间的全身镜怔了好一会。

出来换成了校服,陶克婉心虚,觉得全世界都在注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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