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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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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

本故事纯属虚构

-----正文-----

1990

2002年的冬天和2000年的冬天没什么不同,2000年的冬天又和1990年的没什么不同。北京的高楼从三环长到六环外,也不过十年功夫。但是一到冬天,总有一种寒冷的气味:掉光叶子的树枝仍活着的味道,泥土和金属做成教学楼的味道,油和肉馅白菜被烫熟的味道,青年‍‌男‌‍‌‎‍女‎‍‌们僵着脸呼吸的味道。原来北方城市的冬天都很相似。

我家比北京还要偏北,吉林和哈尔滨交界的一个城市。

我以为北京要比我家暖一些。

到北京上大学,我一个隐秘的诉求就是,喜欢的一定要是一见钟情。一眼定乾坤的不犹豫,十九岁,我求一个朝夕的天雷地火,时间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而言,是只在空泛誓言里才产生意义的词汇,我只会用它来作句子。

没受过苦的用处在于什么都不太在乎,我是独女,家里算是地方上很有钱的一户。父亲是商人,或者叫‘倒爷’也行。他从俄罗斯人手上换来很便宜的进口烟酒,再高价卖给北京、广州、香港等需要洋酒充门面的酒吧。这个买卖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最为暴利。那时候查的不严,许多勤奋的倒爷靠着和俄罗斯人倒卖新奇的玩意儿,能在我老家的郊区盖上两层独栋的房子。父亲赶上的是这波买卖的最后一波,新奇的玩意在国内渐渐变得不稀奇了,他就只能做烟酒的买卖。我小学假期的时候经常和母亲陪父亲坐飞机飞到北京、广州等地。他做他的事情,我和母亲就在广州北京,或者附近的城市里挨个景点拍照游玩。我最喜欢的纪念品是梳子,那会我攒了一饼干盒的梳子,拿起来放下会哗啦哗啦响。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特别喜欢梳子,塑料木头金属,长短方圆,那时候我看见了百货公司有买梳子的柜台就走不动。上海有间百货公司,现在已经拆掉,变成写字楼一类的大厦,那间百货公司竟然有一个专柜,专门买卖不同木材的梳子,那时候的我以为见了天堂。当时,我一眼相中了一把形状非常接近正圆形的椭圆形檀木梳,漆黑的一片,除了刻了七根梳齿,全梳再无雕刻装饰,只有一边有几圈淡到看不见的木头纹理随意漾开。明显,这不是一把日常梳头用的梳子,更像是‌‍‍‎‎古‍‎‍‌代‌‎‌‍别在发髻上的装饰。

我兴致勃勃地找母亲付钱,但一问售货员,小小一把不足‎‌‎‍‍成‍‎‌人‌‍‌‎巴掌大的木梳,竟然要三百几十块,那时候城市人家置办酒席和嫁妆彩礼也不过两千块。我家并没有富裕到给一个孩子买一个三百块的小木头玩具。母亲当场就命令我把梳子还给售货员。

看中的,就没有不属于自己的道理,这是一个不足十岁、被宠惯的孩子的人生真理。想到我和这个美丽的东西是永远也见不到了,再加上母亲话有些严厉,我的眼泪当时就止不住地留下来。我央求母亲,这把梳子我非要不可,买了这个以后再也不买梳子了,甚至愿意用所有的梳子收藏来换这一把,最后母亲心软,找了银行取了钱,让我红着眼睛捧了那把檀木圆梳回了家。

因为花钱买这个,母亲还和父亲吵了一架。在我的记忆里,他们见面次数不多,很容易就因为一些小事就有争论。买来那把梳子一年之后,就是我刚上初中那年,母亲因病,住了几个月医院后去世了。临走前某天,三天还是四天来着,我记不住了,有那么一天,母亲让我拿我的梳子收藏给她看。那天,母亲专门细细看了那把圆梳子,说,原本没想给我买的,一是她不能惯着我,二是也确实太贵了一点。

我坐在医院的凉铁椅子上,捧着一盒子的宝贝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裹在印着医院红字的白被子里,穿着薄羊毛衫的母亲。母亲又和我说,将来长大了,喜欢谁,就叫他用这把梳子给我梳头,梳完了我再给他梳,是白头偕老的意思。

饼干盒子里的各色梳子,红着脸的我用指尖拨弄着,木头金属塑料撞击出细碎的声音。

母亲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披着的,我会用挨个梳子梳一遍。小时候我常羡慕母亲柔顺的长发。我的发质很硬,像父亲。母亲去世后,我就剪了长头发,换成前几年流行的‘张瑜头’,《小街》里演得那样,后来一直没变。还有,我把我的梳子收藏都随着母亲一并火化,只留下了那把圆檀木梳子,我把它放在一个黑色的小绸布袋里,放在书包最靠近后背的那个夹层。

父亲不常回家,母亲去世后我就被转到了寄宿学校。直到初二,我的成绩还不错。但初三后我和班上几个不怎么学习的混到了一起,一到周末我也不着家,其实家里也没人管我,父亲常年在外,我就和他们在迪厅台球厅混着。那时候我就习惯‘包圆’,就是包下整个小团体的花销,我对钱的概念很差,也可能是叛逆期,花钱好像再和什么对抗一样。我非要展示,看,我在糟蹋东西,我很厉害对不对。

大概是这种心态。

如果说非要寻找一个我青春期里的活靶子,那就应该是父亲了。他海天海地地忙碌,母亲住院都是姥姥在照顾,奶奶也只来过几次。我被母亲带大的,家里父亲从不同地方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比父亲陪伴我的时间更久。父亲大概是严厉、木讷、还有钱这几个符号组成的人。这个只剩下我和父亲的小家,反抗也没意义,于是我的青春期没有叛逆期,。

初三一年虽然玩得凶,但我的成绩也没掉到哪里,最后是考上了第二梯队的高中,不好不坏。我感觉父亲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也没因为我考上高中就多寄钱给我。

高中是非寄宿的,一上高中,我就完全敞开了玩。游戏机刚刚流行在街面上,我和几个同学能从晚上一直打到凌晨,然后吃点东西,直接去学校上课,也不听课,就睡觉。我已经不像初中那样出手阔绰,但对玩的好的朋友还很是大方,大家没钱了都找我借,也不说还不还的,在我记忆里也没谁还过。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我交了个外校的男朋友,这事儿在学校引发了巨大的轰动。结果因为这个,我被老师找了家长,父亲直接将我转到了一所私立的寄宿高中,一个月只放假一天,我也只能收了心学习,最后竟然考上了北京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那是1990年,考上大学还是一件值得摆个席子吃的事情。

我和那个男朋友在高二下学期正式分手。和这位接吻拥抱,都很顺利。比较出格的几次,一次是在满地烟头面巾纸团的录像厅里,我们坐在最角落的同一个座位上接吻,手指‎‎‌‍‌插‌‍‌‎‍进‌‎‎‍对方的发间胡乱揉着,他解不开我的内衣扣子,就直接抖着手把内衣推上去,最后他喘着气,一字一字说要带我去没人的海边,跟着浪花拍打沙滩的节奏做,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点。那是夏天,隔着两层衣服就和没有差不多。还有一次是在我家,脱了衣服,我们相互仔细端详。他的毛发肌肉还有生殖器官显现出了某种部分,脱离少年,但又不完全和‎‌‎‍‍成‍‎‌人‌‍‌‎接轨,给我一种幼稚和油腻混合的观感。

他问我,感觉怎么样?

除了疼还是疼。

我说,还行吧。

他把眼睛以下蒙在我的被子里问我,舒服吗。

嗯,还行吧。

我别下脸,不想让他看见我的面无表情。低头我看见他的小腿,细细的一截骨头,一张薄皮肤包裹着,缀着一块长形的肌肉,他瘦,肌肉突兀地用一层皮肤和小腿骨连接起来。我觉得那节腿很丑,或者不是丑,是一个美丽的对立面。我没法通过鉴赏他的小腿肌肉来告诉他,告诉他我心里一层淡淡的失望。

他穿着衣服比他没穿衣服的时候好看,没了衣服,我发觉无法光从裸着的身体来判断他,他的身体是存在的,但‘他’存在吗,非常好笑,我当时认为我没法爱不穿衣服的他。他的呼吸和身体显出动物性质的本能,我只能拥抱本能的这个部分,他的思维和情感呈现一种退化的萎缩状态,我只好假装我也是。

他和我不是一见钟情,几个朋友撺掇的。他鼻子高,我看他长得也算清秀,就答应了。他人还不错,性格温和,也算我那个圈子里比较乖的一个。上了大学之后偶然间我收到过一封匿名从海南寄来的空白明信片,上面是椰子、沙滩、太阳伞的风景摄影。我心里几乎百分百确定就是他寄给我的,我一直记得他解不开内衣扣子的双手,在我后背刮出没有感觉的温度。那时我已经和文子心在一起了,爱的我柔肠百结,从前的旧情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但再后来,我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再看,我却从这张乏味无聊的明信片里品出一点可爱的味道,但也是很久,很久,之后。

到了大学,我很快和大学里一个诗社里的人们玩到了一起。那时候诗歌式微,反而是听摇滚乐更为盛行。但我上的大学偏文科,还是有很多喜欢文字的青年。我在诗社里认识了小若,小若是这个人给自己起的笔名,我们社里都这样叫她。小若烫着‍‌‎‌大‎‍‌‍波‌‍‎‍‌浪的齐腰长发,爱穿白衬衫搭配裙子,裙子铺满重复的菱形圆形直线曲线,很异域的风格。

小若是北京本地人,聪明玩得开,后来有人会对这样的女孩叫‘大飒蜜’,再后来叫‘北京大妞’。从入诗社开始,我也注意到了小若似乎对我特别关注,或许就有这样热心肠的人,总想着要开发别人,像是顺便清除过去青白一片的自己。

小若想要带我去个特有趣的聚会。

到了这里,我和小若已经是谈的很投契的朋友。已经谈到了性取向的问题,当时这个话题在大学校园里充满隐秘但狂热的讨论度。小若说她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有这个潜质,我当时觉得她在胡诌。可我并不排斥去接触新奇东西,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我也暗自庆幸,幸好小若带我去见识的不是吸毒或者地下赌博。

我对同性恋并不是闻所未闻,在我们小城的录像厅里,咿咿呀呀的港台三级片里,纠缠的也未必是一男一女。但在现实生活中,同性恋是‘透明的存在’。小若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同性恋,她刚和我说这个的时候我心里跳了一下,但表面上则显出见过世面的波澜不惊。我不否认开始对文子心的喜爱掺着猎奇的乐趣,可我也真的没法不喜欢她,可也偏偏这种新奇的刺激,让以后的很多心动都变成苍白的复制品。

文子心是从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她从未真的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身边有个从小就认识的邻居男孩。

文子心家里和这个男孩家里关系很好,连带着有了隐形的娃娃亲。这个男孩被家里捧坏了,不会念书又受不了一点委屈,脾气直横,从小和文子心玩的时候还能安稳一些。文子心太乖了,乖到一直在念书,乖到不敢忤逆别人,乖到爸妈说文子心喜欢谁,她就真的以为自己长大就会和这个男孩幸福地结婚,生一个可爱听话的宝宝。

这男孩没考上大学,就去念了技校,文子心则考上了一本的大学。文子心的父母看不太上不会念书的男孩,嫌他有些混,两家逢年过节的亲家玩笑话也渐渐生疏,但一直很乖的文子心却在考上大学之后突然就和那个男孩在一起,让文子心的父母不满了很久。

那男孩叫张建山,没本事又爱面子,是我最瞧不上的那种人。但如果不是这人,我和文子心也不能认识。

这是后来想起来非常有趣的一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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