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
本故事纯属虚构
-----正文-----
聚会是在美院的一个学生和一个老师发起的,一点一点从身边的人开始,渐渐形成的的圈子。小若带着我,约在晚上,深秋的北京,路上有浓厚的凉意,酒吧里却充斥着浓厚的人类皮肤温度。是在两个长曲线型的沙发围成的半开放的一处,算上我和小若,七个人松垮地围成一个圆形。
越下了夜,酒吧里就涌进越多的年轻人,就着红蓝绿的昏暗霓虹,谈天谈地外加弹乐器,气氛和气温一起升高,颇有点人声鼎沸的架势。小若和大家介绍了我,就有人问我,什么时候有这种倾向,和女孩子交往过吗一类,我回答地很简单,没有或者有。有个直长发的,素着脸,带着大银圆圈的耳环,一个烫着爆炸头戴着碎花发带的女孩一直靠躺在她身上,直长发看得出是聚会领头的,也是最先问我问题的人,她很快就和其他几个人谈起别的东西。话题的内容无非是哪里出了什么新磁带新歌,偶然有一两句谁和谁分手,我看着她们笑着聊天,就和家常的朋友差不多,有追逐着别人话语的目光,也有谁随便说了一句无聊的话,但让身边的人笑着给一个虚弱而试探的拥抱,小若很活跃,什么都能聊,我和那个碎花爆炸头的女孩算社交场合里很沉默的那一类。我之后再就没去过这个局子了,因为比我预期得没劲。
大约到了十点左右,酒吧里忽然涌进了一群五六个说话声音很大的男青年,听起来像是西北的口音。这边我们的聚会渐渐低沉下去,烫着爆炸头的女孩拉着长直头发的女孩去卫生间,我有些困,闭着眼睛,任由越来越黯淡的红绿蓝霓虹包裹视线。
忽然的一声远远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有些被人声淹没,身边一凉,小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我座位的后面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人在骂着什么。
等我的瞳孔聚焦起眼前事物的时候,发现我们这个座位上只剩下了我,我左右看了一下,周围了只剩下了我和一个头发比我还短的女孩,这个人就是文子心了,文子心,文子心小朋友。但当时酒吧里太暗了,我还不能看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我后来才觉察出自己对于文子心这类姑娘的偏爱,这种偏爱有着我不知道的源头。让我甘心向一个姑娘奉献自己从而获得自我满足感。这是后来小若和我说的,我觉得非常有道理。但现在,我只能隐秘地跟随这种偏爱的吉光片羽,让心脏养在用爱做的血液里,不至于让我在北京的秋冬觉得冷。
酒吧里的人围着在议论什么,我听见了一句心理变态,隐约在橱窗的微弱倒影里,我看见一圈暗橘黄色的灯光,给爆炸头女孩勾勒了毛毛绒绒的一圈,她的头发在焦急的晃动着,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发生了小型的斗殴。
以我的经验,斗殴的下一站往往是医院,事情不大就此为止,事情大了就是去公安局调解。小若急忙跑回来,说没什么事我可以先走,这不关我的事,但我来到北京还没见着打架的新鲜事,觉得没有先走的道理。况且,我看见那个女孩,也就是文子心小朋友似乎也是这场斗殴主角的某个朋友亲戚一类,我不否认我是我想要多看这个人两眼才跟着这个事情的热闹。
北京的民警来的比我家那边快很多,我家那边都是人已经进了医院了,民警才匆忙赶到装大爷。话不多说,我和小若,还有几个人就浩浩荡荡赶到了附近的一个第几人民医院。
事情是这样,爆炸头女孩和长发女孩去卫生间的时候被几个小青年搭讪了一下。据那个小青年说,其实没什么特别过分的言语,就是冲着那个长头发的多叫了几声姐姐妹妹,那个一言不发的爆炸头就直接拎了空酒杯照着小青年的脑袋来了一下,紧接着血就流了那人半边脸。而这两拨人也由此开始,从理论到大骂。我听听便了然,这种没有目的只有缘由的架,是不闹到警察来就没法有结局的那种。
爆炸头女孩不是打架的老手,碎片把她自己的手也弄了两道口子。
医院永远是有人的地方。深秋时节,正是一年内病毒最后一个放肆的时候,放眼望,医院的走廊上都是临时加的折迭病床,躺着比大人短大一截的小孩子或是灰白头发的老人,坐着家属,拿着白搪瓷蓝边大杯子吹着热水丝缕隐约的白气。小若比我熟络地替爆炸头还有那个受伤的小青年挂号,小若和医生护士的北京口儿‘您’‘您’地听着我耳朵拧着弯。
跟着小若走了一会就被嫌弃不懂医院的弯绕,于是我和两个聚会里的女孩就被扔在了门诊室外帮忙拎包等着,和我们一样候着的还有短头发女孩文子心,她身上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单肩的挎包。我们分站在门诊室的两边,像是为刚才的不愉快站队,表明我们和她势不两立的敌对方。
接下来我要认真描述一下这个场景,一见钟情就是这样了,我后来对这个时刻就叫做一见钟情,往往发生的那一刻你的心思转了三匝,来不及品出个什么滋味,可之后就来越来越来劲,想着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做一点什么,增添一些诗人式的风雅,或是小资式的罗曼蒂克。文子心身上挂着自己和别人的包,像个小跟班一样站在那,当时我还不知道小朋友的名字。这个短头发的女孩垂着眼睛,偶尔撇一眼门诊室里面或者我们这边。这次打架和她无关,她的神情却像小孩犯错,惶恐等着大人的板子从天而降,偏可她这个小孩又要装作不在乎的蠢样。这种小可怜劲儿招地我暗地里心花怒放。仔细分了几眼,偷记了她的外貌,小扁脸,三条淡色的线勾出没有血色的小圆唇,折出钝角的高鼻子,眼睛细长,一张幼年狐狸的脸,偏又有一对大圆的招风耳朵,让精明的小狐狸变成傻气的小少年。
我以为这个故事的开头只有我一个人,原本我想把这个时刻只让我一个人留着,但后来实在藏不住就和文子心说了,在我的宿舍里。我们挤在狭小的单人床板上。我小声说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你呢,对我有印象吗。沉默了好一会后,文子心钳着我的下巴来吻我的眼角,我问她有没有讨厌我,她摇了摇头,头发在我的枕头上蹭出沙沙的声音。
后来,文子心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她第一次见面就记住我了,可能是因为我是那堆女孩里唯一一个短头发的。我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像一尾把头搁在海水里呼吸的鱼,这是一个温和的拥抱,我没法更爱她。
她这个在门诊外面等待模样是在之后的日子里让我念念难忘的,而当下,我只别扭着为什么她等的人不是我。耳朵里飘来身边两个女孩的谈论:他是谁,哎呀不是‘他’是‘她’,我也不知道,你说呢,好像是,我听那谁说的,她应该是那谁的女朋友,谁呀谁呀,哎呀就是脑袋开瓢的那个。
那个小青年是她男朋友?可真够混蛋的。
小青年的脑门上破了个口子,缝了两针,爆炸头女孩的伤口消了毒包了块纱布。事情在小若的游说下,最后小青年付了大部分的挂号费医药费,赔了几十块钱,要是在我家那边发生类似的事情,警察一般教训几句就走了,但双方谈拢赔完钱后,北京这边竟然还是要去公安局做笔录。我们两拨人又冒着秋天冰凉的夜色里赶去警察局,连带着我和两个女孩还有小若也算目击者一起做笔录。
到了警局,我和几个不太相干的人安排在前面做笔录,画押的时候,我趁警察不注意偷翻了做笔录的那几张纸,记住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姓不常见,姓文,文子心,师范大学大二的学生,她比我大吗?扫了一眼她的出生日期,和我同年,没来及看清楚月份日期。
在民警的一点压迫下,小青年带着包扎伤口的纱布,别别扭扭地给爆炸头女孩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您多担待,这也是后半夜的事了。文子心身上还挂着她小男朋友的挎包,与小青年牵了手,和我们这波人前后脚走出公安局的门口。北方深秋温差大,夜色凉厚,那个小青年朝我们这边非常没风度地呸了一下,外带一句,不要脸。
文子心用力拽了他一下,我和小若也拦着我们这边的,里面的民警隔着一道门喊了一句,怎么了,还要在局子门口出手吗。
算整夜闹了一场,谁都红着一双眼睛。
我和小若的学校离得最远,于是我们先送完了身边的人回了各自的宿舍,走了能有一会儿,夜色也薄了。一路上,小若和她们都在评论着今天的事,我却满脑子都是文子心站在那等她男朋友出来的那个场景,同时心里思索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文子心这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但瞧着却比她男朋友靠谱,这样能安安稳稳陪着别人处理一整夜破事儿的人,怎么就看上一个只会逞口舌之快,家教还很不高的人呢。要是有谁能在门诊室的外头帮我拎包,安稳等着我,感觉应该也不错。
胡思乱想着,我记起唯一一次打架闹到医院的时候,那时候才多大呀,十四岁还是十三岁,小不大点的时候都觉得打架是一件特光荣特成熟的事儿。对方下手的时候没拿我当女孩,但我也用了致对方于死地的力气,最后我和对方都挂了彩。我爸当时在外地回不来,还是我班主任出来充当我的家长。我不怨恨我爸,当时就是想着要是我妈还在就好了,哪怕来骂我几句最难听的打我几下让我多没面子都行,踏着稀薄的凉夜,我浅淡的总结,惹了事,有人能等你,有人等你,心里就不会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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