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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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爱信徒,正如神爱世人。但将爱意散布世间之后,是不是就无法将爱意投给任何一个具体的人?
漫越节第二天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塔拉已经坐着第一班公交离去,就像她多年以来的习惯。我想她再也不会害怕路上的变态了。她会神情坚毅地握紧怀中的十字架,安静地求主宽恕罪人的灵魂、洗去世人身上的原罪、使他们悔改。
我准备坐火车离去时,身上的长裙来自老城里的服装店。简直就像带着一小片过去离开,我想,哪怕我知道回到公寓之后我就会立刻把这件样式老土的衣服丢进箱底,伴着写废草稿上那些露骨的艳情描写。我有罪,我想,但我不会悔改。
父亲注视着我打开门的背影。我回头向他挥手告别,同样冲着五斗橱上似乎比我还要年轻的母亲。她那样美,那样宁静善良。
我将乘火车离去,就像中学毕业后的那个下午。我曾以为自己也会一生留在老城,“外面”只是我人生中的小小点缀。我曾漫步在老城,走过那些面目相似的楼房与小巷。我的舅舅曾在此游荡、我的外祖父曾冻死在这里。
那时我漫无边际地想,如果人们忘记过去、冰释前嫌,能否活得更好?
走过外祖父冻死的那条小巷,我突然发现这是从杂货店回家的最近路线。而那天晚上的母亲正是从杂货店归来。
我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第二天我第一次坐上那列火车、离开老城,从此定居在花花世界。
我离开了故乡,指甲艳红、工作脏污,与过去决裂。我知道自己无法与它冰释前嫌。
我在身后关上屋门准备离去时,眼角瞥见某处金属光芒一闪。我打开屋前垃圾箱的盖子,在里面看见收音机被牧师鞋底跺碎的残骸。长长的天线被折成几节,依然闪着金属的光芒。
母亲死后,父亲似乎忘记了欲望为何物。只要信徒开口父亲就为老城里的一切负责,他的真心却好像躲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我想他是真心为詹姆舅舅准备食物的,或许正是因为詹姆舅舅不知道救济自己的是他。
我听见门后父亲的喃喃。
“美好的仗我打完了,当行的路我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我能想象到父亲跪在十字架前,在母亲的注视下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老城风声呼啸。
我曾三次撞见露阴癖。我曾呆愣、戏谑也曾放声尖叫。
十六岁时,露阴癖认出我快过我认出他。二十岁时,我与露阴癖素昧平生。但三十几岁的前天,我早就辨认出了那黑色的身形。
他用口罩和帽子挡住相貌、用大衣遮蔽身体,向我袒露佝偻衰老的性器如同忏悔者向父神袒露过去和未来。我一辈子住在规律日程表里的父亲,向来自花花世界、叛逆新潮的陌生女人示威。
我看到过去束缚他如附骨之疽。
于是我尖叫,如同初尝智慧的夏娃第一次看到自己与同伴的裸体、如同罗得之妻回头直面火与硫磺中的故城。我用尽全身力气刺耳尖叫。
完稿:2021.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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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漫越节”这个节日。
文中大部分经文都是作者瞎扯的。
女主的名字是“埃莉诺”,作者没找到地方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