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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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杜迎没课,他掐着点,在十点整准时拨通了向坤给他那张名片上的电话,电话还没接通无数个声音却闪过他的脑海。
算了吧,这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他做不到信任别人,也做不到把自己溃烂的伤口大摇大摆地展现给别人看,他甚至没有办法相信会有医生能够耐下性子去了解病人敏感隐匿的内心。
杜迎最害怕的是,当他鼓起勇气准备拥抱过去的自己时,当他终于愿意跟别人坦白自己过去的时候,得到的不是帮助而是奚落与讥笑。
其实杜迎这些心里斗争不过是二十几秒的事情,电话接通了。
“李教授你好……”一时间杜迎语塞了,除了称谓和礼貌性的你好,竟再也蹦不出其他任何一个字。
“你是?”
“……”杜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开口之后能说些什么,就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抿嘴轻轻地笑道:“我今天下午会去趟学校,你要是有时间欢迎随时来我办公室找我,我的办公室在3号楼5层上楼左转最里面那间。”
“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她的语速不算慢,但听来很温柔又富有感染力。
“没了,打扰您了。”杜迎有些局促的说道。
“那下午见!”
向坤给杜迎的那张名片其实是李静雯的私人名片,所以当李静雯接到杜迎支支吾吾的电话后心便有个了大概。
中午吃过午饭,李静雯特意绕路开车去了趟花卉市场,她买了一簇雏菊和两盆绿萝放在副驾驶旁。
到了办公室,她把前几天谢掉的野玫瑰用绳子捆起来倒挂在书柜上,过不了几天等自然风干后就会变成干花,虽然没有了香味但胜在好看。把花捆起来后李静雯又把原先花瓶里的水换了,插上了新的雏菊进去,而新买的那两盆绿萝则是摆在窗户边上。
随后,她从书架里抽出两个还没拆的茶杯洗净,泡了两杯茶。
杜迎来的时候正好茶已经凉了两轮,李静雯正开始泡着第三轮。杜迎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即回应他的便是一声温柔的请进。
屋里开着空调,带着些许暖意,李静雯抬头看向那个穿着橙色冲锋衣,面色有些局促的男孩。
“来了就坐吧,我提前把茶泡好了就是不知道你不喜欢喝普洱。”李静雯合上笔盖,整理了下桌子,拢了拢头发。
杜迎看着眼前的女人,比他想象的年轻太多,他本以为李教授就算没到快退休的年纪也得有五十多岁了,可是他在她的脸上很难看见岁月的痕迹,一时间竟说不出她到底是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
她没怎么说话,杜迎见她也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罢了,可他对李静雯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她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海,不会有太大的风浪,却告诉你它能包容万物。
“你是A大的学生对吧,怎么称呼你?”
“我……我叫杜迎。”
李静雯给了杜迎一个微笑,点头示意:“你别紧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就想跟你先随便聊聊。”
李静雯的每一句都很有分寸不会有种你被冒犯了的感觉,杜迎在这个房间呆久了仿佛可以闻见一些若有若无的花香,混着普洱的茶香很是安神。
“那是我养的雏菊。”李静雯看着好像在找什么的杜迎解释道。
“这花挺好看的,能活多久啊?”杜迎忍不住问道。
“喜欢吗?”李静雯这句话问的前言不搭后语的,杜迎茫然地点了点头,“喜欢也不能送给你。”杜迎差点被逗笑,低头抿了抿嘴唇。
李静雯指了指摆在窗台边那两盆绿萝道:“那个能活很久,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拿一盆去。”
杜迎连忙摆摆手道:“我没养过植物,怕养不了多久就被我养死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李静雯看着杜迎眼角带着笑意,“绿萝很好养的,你回去可以就放在寝室阳台地上。”
“我家里养了很多植株,每天回家看见他们心情都会好上不少,有时候做饭还能从花盆里扯两根葱调味。”
杜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李老师,我今天来其实是想找您做个心理咨询。”
李静雯微笑着看着杜迎好像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想说,我可能没办法把所有的情况告诉您。”
“你只需要说你想说的,我只听我能听见的。”李静雯微微侧头笑盈盈地看着杜迎轻声说道。
“我开始犹豫过要不要来找您,这两天我情绪还比较稳定,我觉得自己可以把情绪稳定在一个正常人的范围里,但是其实我知道我身边到处都是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
“有段时间,我真的打算就这样吧,算了吧。但是有个人跟我说,我做什么选择都是自己的决定,但我要为自己负责。”
……
大多数时间李静雯一直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她既不催促杜迎去说些什么,也不对杜迎所说的事情给予过多的评价,只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有所回应。
这一通谈话似乎持续了很久,杜迎避重就轻的给李静雯叙述了自己的情况,期间他好几次险些情绪崩溃,但仿佛不可见中有一根绳拽着他往前走,拽着他越过阴霾。
茶水已经参了几盏,垃圾桶里堆满被揉成团的纸球,杜迎的睫毛被眼泪打湿凝成一团,眼眶还有些发红。
李静雯跟他说:“杜迎试试药物治疗吧。”
杜迎沉思了很久,点头道:“好。”
李静雯帮他联系了精神科的医师,做完门诊回家已经是八九点的事儿了,杜迎胸前抱着临走前李静雯硬塞给他的那盆绿萝,右手拎着一大袋叫不出名字的药。
李静雯单方面的和杜迎做了约定,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她,要是没事一个月以后也得再抱着他养的那盆绿萝来陪她聊聊天,因为她想看看杜迎养的怎么样。
回到家的杜迎把那盆绿萝摆在了他的书桌上,一般情况下光线好的时候,那个位置可以被阳光照到。自己在书桌前看书的时候,眼睛的余晖也能看见。
杜迎从杂物箱里翻出一个小喷瓶,洗干净装了点清水进去,又找了块小毛巾,对了每一片叶子喷了喷擦了擦。他把手放在绿萝的顶部,似乎在感受绿萝的气息,随即又被自己这样中二的举动逗笑了,好傻。
他从文具盒里找出便利贴,在便利贴上画了一个并没有那么好看的笑脸贴在了花盆上,在笑脸旁边还提名——杜小绿。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杜小绿了。
在把杜小绿安顿好后,杜迎去洗了个澡,他接来温水,仔细的确认过药的剂量后一把吞掉。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杜迎睡得最早的一天,不到十点,就已经关灯躺在了床上,旁边还隐约可以听见向炀和另外一个室友的说话声。
他平时虽然不爱熬夜,但从来没在十点前睡过觉,但今天杜迎真的感觉好累,不是那种身体的疲倦,而是把自己挖空后的心里乏力。
没一会儿在药效的作用下,杜迎就困着睁不开眼,睡着前他脑海还隐约回忆起李静雯同他说过那句话。
“了解一个人并不是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了解别人的前提是你先是你自己。你当然不必认同不必改变,你只需要抱着同理心去感受去体会,能不能接纳那是后话。”
杜迎在心里问自己:是这样吗?我真的能做到了解你吗?
晚上,李静雯回了家她摁亮了客厅的壁灯,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我回来了。”
不一会儿两团子从猫爬架里探出脑袋,她从柜子里拿出猫粮给猫主子倒上,起身去把猫砂换了,又去阳台视察了一番她的植物朋友们,才不慌不忙地从冰箱里拿出生菜和小番茄切碎,拌着沙拉油躺在沙发上吃起来。
那两只大团子也许是吃饱了,连忙跳上沙发用尾巴扫着李静雯是胳膊肘。沙拉她没吃几口便放在了茶几上逗起了猫,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来,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向坤去了条短信。
“杜迎今天来找我了,跟你说一声。”
没一会儿向坤的短信便回了过来,“他情况怎么样?”
李静雯拨通了向坤的电话,“往细了我不方便告诉你,但是不是很好,但也没我想象得那么糟糕。”
向坤沉默了几秒钟,没再说话,李静雯又补了一句,“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能帮到他。”
“怎么说?”
“他没跟我提过你,但你对他还挺上心的不是吗?”
向坤自知解只会越抹越黑,索性也没否认,只是继续听李静雯说下去。
“有机会的话可以试试去了解他的原生家庭,他不愿意跟我细说,我觉得向老师应该有办法呢,但是别勉强他。”
“嗯。”向坤沉声应道。
“算了,先不说他。希望没有冒犯到您,其实我还挺好奇向老师您的出发点是什么?”
向坤无意去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他认真地思索了几秒,发现自己并不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诚实地答道:“我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直觉吗?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冲动和直觉。”那两只团子不停地在李静雯身边叫唤,她笑道:“抱歉啊,我家主子闹我呢,就先不跟您聊了,不过您要有空不妨想想直觉背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今天谢谢您了,我就不打扰了。”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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