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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浮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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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欲扬鞭,闻权策马,这云烟凡世,皆如浮光掠影,唯你,是不老青山。

-----正文-----

——我见欲扬鞭,闻权策马,应这云烟凡世,皆如浮光掠影,唯你,是不老青山。

『01』

用展天青的话说,展君白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已经上道了,杀人,放火,睡女人。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坏毛病,杀了人就爱留下个死人身前最爱的东西。

展天青信这个,总觉着不干净,也没少骂他。展君白到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喜滋滋的认为这是自己的战利品——人不光死在他手里,连自己最稀罕的玩意儿都被他抢了来,赢的也太彻底了些。

展天青叹气,到底是年轻人。

睡女人也是,好像这小子从来没什么感情似的,睡一觉也睡不出感情。

展天青艰难的在脑海深处挖了挖,或许有过的。

有过,他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知书达礼,黑漆漆的两个麻花辫,一身学生装,笑起来甜滋滋的。

这么乖巧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展君白。

展天青不屑,跟展君白滚上一张床,能是什么好人家的丫头。

然后在一个狂风骤雨的夜里,他将展君白支出去,睡了这丫头。

展君白回来的时候,他还慢条斯理的坐在床上穿衣服。

丫头浑身青紫,已经奄奄一息。

展君白身上正往下淌着水,细看过去手指尖上还正滴着血,只是和雨水混在一处,已然被稀释成了血水,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发红的眸子像是闻见肉味的狼,死死的盯着自己看,在电闪雷鸣的夜里尤为可怖。

“正好,”展天青穿上鞋,“过两天一批军火走齐处长地界,”他走到展君白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最喜欢这种嫩芽了。”

展君白浑身发起抖来,狠狠的攥住拳头。

展天青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打量他有没有那个发火的本事。

展君白捏的泛白的拳头最终松开,“知道了。”

后来展天青就再没过问过那个丫头了,反正他的军火很顺利的运到他手里了。

不过打那之后,倒是没怎么听说展君白有看上眼的女人。

直到最近,他竟然大大咧咧的在展公馆养了个戏子。

展天青额角突突直跳,心道果然是长大了,学会了好些个他都不敢玩的花样。

倒也不怪展天青多想,这展君白的名声在外,大都是些让人闻风丧胆的乱闻。

他回景城一路,没少听说展君白虐杀女人的事。

这不承想女人玩够了,又开始对男人下手了?

『02』

好在那些都只是谣传。

展君白没怎么沾烟花柳巷的淫事,或许从前有过那么一两回,劲大失了手,所以被人一传十,十传百的夸大了出去。

这样也好,他乐得清净。

至少有人想来奉承他的时候,不是带着女人来。

只是这男人……他也是没想到的。

倒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厌恶。

密鼓喧锣的天韵园,名躁景城的台柱子一登场就是满园喝彩。

展君白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打着拍子。

他也喜欢听戏,偶尔也会唱两嗓子,唱的还不错,说来惭愧,他喜欢听戏竟然不是为别的,就因为这传统老祖宗的东西,他想学会了,甚至想过传下去,为自己的滔天杀孽留一个可以宽恕的缝隙。

不过后来就没这个念头了,他太忙了,忙着生,忙着死,就顾不上心头良弓无改的那点执念了。

这不承想又遇见了玉堂春,他透过粉墨浓妆就是恍惚看到了尘世剔透后的另一个自己。

吃唱戏这碗饭,能当上台柱子的多半都有点让人不堪入耳的背景,可是奇了,他玉堂春就是和别的戏子不一样,宁可在饭局上呕血也不去人家府邸献媚,能到现在这地位,全是一步一个血脚印自己爬上来的。

展君白就总觉得那股柔和温谦里有些其他戏子没有的狠辣,眉宇含恨,清傲的像是净水出尘的兰,执拗的做着旁人做不到,又看不起的营生。

他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展司长怎么样?这玉老板唱的不错吧?要不?我让人过来?”极尽谄媚逢迎的嘴脸过于明显,急着邀功,恨不得看见自己当场扒了玉堂春的衣裳。

展君白手指挪到自己额角,轻轻点了点,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只有邱名知道,他此刻已经动了念头,却在看向身旁人时散尽了眼底的笑意,他道,“不必。”

展君白向来喜恶不形于色,他的意思也让人难琢磨的很,即便是跟了他十年的邱名也一时间没了主意,却在这时接收到了展君白的余光一角,心头一动,撤了撤脚步退了下去。

『03』

玉堂春直到唱完快下场,才真真儿的朝看台包厢的位置探过去视线,只这一眼,就愣在了当下。

对他来说,不管是再有权势,再惹眼的英姿坐在那,竟然都比不过一块黑漆造光的腕表让他情彻。

要说人自儿时长出来的心魔,大都是因着一个物什滋生。

这块腕表每每出现在他梦里,都是伴着他全族人的尸体血海出现的,几乎要将他撕裂再重组,疼的深入骨髓。

他顺着手腕看上去,愣愣的看了展君白一会儿,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敛了神色匆忙下台。

班主此刻正在后台悄悄的盯着,他看看玉堂春,又看了看不甚真切的展君白,心头不屑。

这玉堂春平日装的一幅心高气傲,说到底,还不是一样喜欢引起有权有势的人的注意,不过是权高权低的区别,他斜睨玉堂春,人嘛,都想往高处走罢了。

玉堂春直到回到后台,都没有接到展君白任何明面上的兴趣示意。

他自己心里却『砰砰』乱跳,胡乱的摁住胸口,只有他明白,那是心魔撞动心口的巨石,快要将他替代的激动。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逻辑和头绪的想起各种办法来,要如何接近展君白,如何再细探那块表,又如何替在九泉之下的族人讨个说法……

就在他准备卸妆的时候,邱名带着人寻过来了,当着班主的面将一柄玉如意端了过来,“玉老板,这是我们司长,单独赏您的。”

玉堂春眉头一动,不用去看都知道班主此刻眼睛冒光,他稳了稳心神,起身向邱名矜持的行了个礼,没有拒绝,“承蒙展司长厚爱,如此,那就替我多谢展司长了。”

邱名走后,班主一手虚虚覆上玉如意,“玉老板呐……”

玉堂春转身坐在梳妆台前拆头饰妆发,从镜子里看向他,“班主喜欢,拿去就是。”

“这不好吧……”

“身外之物,”他抹掉自己一半的妆,镜子里的他一半完整浓墨伪装,一半隐约残妆清晰,他抬着眼睛,“没什么好不好。”

“如此,那玉老板好好休息。”班主抱着玉如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退了出去,完全忘了刚才嗤之以鼻的心境。

玉堂春拿着软布,缓慢又用力的将自己另一半妆容抹掉。

玉堂春缓缓的叹了口气,心魔探出头来,你看这第一步,不就已经像样的踏出去了吗?

『04』

有了这第一步,展君白理所当然的约起了玉堂春。

矜持的借口堂会的名头,约人来家里。

玉堂春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出落的像个不染凡尘的仙子,展君白将他上下打量,更恨不得把他拉下尘世,好好污染了这邃净的灵魂。

玉堂春有些失仪,只想问清腕表的来由。

展君白挑了挑眉,略略一想,“叔叔送的。”

“叔叔……”玉堂春心头跟着默了一遍,“展……展天青?!”

几乎是刹时红了眼,沾着他血的恶魔疯狂涌出将他包围,他忍了又忍,这才不至于表现的太过明显,“你们叔侄之间,关系可真好……”

展君白不置可否,邀他去唱戏。

无需上妆,只要一穿上戏服,玉堂春就可以是任何角色,眼角眉梢的带着戏。

他进一步,展君白便跟着他的脚步退一步,他退一步,展君白便一步步跟上去。

玉堂春眉宇之间情丝缭转,勾的展君白一时忘了今夕何夕,沉浸的入了戏,恍惚以为自己已经重新拎起良弓,干干净净的活在当下了。

不得不承认,玉堂春当之无愧景城名角。

从唱功到演技,连他自己都觉得佩服。

明知灭族仇人在眼前,他依旧面不改色唱完堂会,甚至还凭此和展君白关系更近了一步,他笑着摇摇头,心中腹诽,玉堂春啊玉堂春,你还真是心机深重,不值托信。

展君白是个不轻易会松动内心的人,这十余年他见多了披着人皮的鬼和长了鬼心的人,在他这里,所谓交往都是利益所系,从无真情可言。

搭个景城名角也不过是私心在上,毕竟重权者,谁还没个风流韵事在得位之后给世人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

若这人是个戏子名角,那正巧合他偏好,又正好是世人最津津乐道的一桩搭配。

于是毫不避讳的领着他进出各种场所,甚至为他砸大手笔做戏服,置凤冠。

那都包涵私心,既然是他纵的戏子,自然不能扫了他的面子。

『05』

展君白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了,就在刚才,裁缝店的老板死在他手里,尸体还热乎着。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为了自保,还是因为玉堂春替他挡的那一刀震撼到了他。

带着人回展公馆的路上,展君白眉头紧锁,居然是在思考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竟然有人会替自己挡刀。

难不成自己看起来,像个好人了?

还是玉堂春这个单纯无脑的,对自己付了真情了?

你看看,这个时候明明应该紧张血流不止一脸惨白的玉老板才对,居然还在思踱这些有的没的,展君白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好在血止住了,人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以后很难再唱戏了。

展君白叹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也许有些可惜,玉堂春不能唱了,于他而言就等同于没有用了。

可这人又救了自己,他实在有些震撼,何时有人救过他呢。

他从小到大没少被算计,不是这个虎视眈眈,就是那个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就死无全尸,多次濒死,又多次自己从地狱爬出来。

从没有人拉他一把,他也不需借助别人。

于是这回他罕见的没了主意,他打小学的,就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弄死别人自己上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从没有人教他怎么以好回馈好,怎么用最单纯直接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意。

所以邱名进来的时候,他还正在烦躁。

“司长,玉老板醒了。”

玉堂春脸色苍白的吓人,居然还对展君白露出一个笑来,“展司长……你没事就好。”

“……”展司长更烦躁了。

『06』

“等等…烫……!”白米粥被不慎打落在被子上,展君白放下碗,着急忙慌的去擦被子。

玉堂春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想笑,眼神一恍看见他手腕上的表,又敛起笑容陷入困境。

在他卧床这几日里展君白一直是亲自伺候他的。不管是换药还是吃饭,都是他亲力亲为,明显看得出来,他没有任何伺候别人的经验。

昨日他突发奇想,要给玉堂春擦身,玉堂春反抗无果,通红着脸让他给自己用湿毛巾擦身子。

展君白自然也是通红着脸完成的,玉堂春看着他笨拙又细致的模样心头几不可见的松动了一下。

转念又被铺天盖地的谴责吞噬,仇人之后,应当不共戴天才对。

他看着正在仔细吹粥的展君白,还是挣扎着笑了出来,“辛苦展司长了,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哪行啊,”展君白递过来一勺米粥,“还是好生静养,不能落下病根。”

扶人躺下之后他去了书房,邱名老早就在等着他了,“司长,玉老板的底细我又亲自去探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

展君白靠在椅子上,手指点了点自己额角,“知道了。”

邱名退出书房,展君白一个人陷入巨大的安静和纠结。

在与玉老板接触之前,他就吩咐邱名去查玉堂春了,那时候邱名说底下人查着他没有任何问题。

自玉堂春救自己一命住进展公馆后,他又吩咐邱名再去查一次,还特意让他亲自去,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没有问题。

他垂眸盯着桌角,心里的冰川蓦地有了一丝裂痕。

展君白自他来展公馆后就不常出门了,基本的公事也在家里办,偶尔有推不掉的应酬才会出去,多半也会把邱名留下,免得玉堂春有什么需要自己忙不及,邱名还可以代劳。

玉堂春身子好了大半,偶尔早晨出来吊嗓,有时候气上的急了就抑不住的猛咳起来,再掏出手帕习以为常的揩去嘴角的血丝。

这天天气大好,展君白的应酬是老早就答应好的,如今再想推都推不掉了,只能去赴宴,临走特意嘱咐邱名上点心,可以陪玉老板出去走走,别让人闷着。

玉堂春大约是委婉的回绝了这份心思,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刚才吊嗓咳的嗓子还直喇喇的疼,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手里无意识的捻着随身的珠串。

邱名去书房放文件,路过时看了他一眼,心里盘算把人闷坏了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于是下楼的时候手里多了副牌。

“玉老板,我看您闷得很,要是不想出门,不如我陪您玩会儿牌?”

玉堂春被他叫回神,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轻笑一声,“我们两个人,如何玩这马吊。”

“那就不玩马吊,玩别的,就当是个消遣。”

『07』

晌午刚过,展君白回来的时候,他俩刚结束第十轮。

见人回来了,邱名和玉堂春纷纷起身,邱名自觉地过去接他的外套,“司长,您吩咐的资料我放在书房了。”

展君白点头,果然是情绪阴郁于心惯了,这人喝酒也看不出多大的变化,唯有卷起袖口露出的一截胳膊泛着红。

“玩什么呢?”他走去沙发正中坐下,饶有兴致的盯着茶几上散落的马吊牌。

玉堂春垂眸没有跟着入座,“是邱名怕我闷得慌,陪着我玩了会儿牌。”

“来,坐。”展君白掌心烫得很,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拽坐在沙发上,“我说过,在这不用拘着。”

玉堂春点头浅笑算是回应,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

展君白手掌一空,他虚无的握了握拳,将手收回来,“马吊牌啊,我可在行的很,不如一块玩一局。”

邱名放下外套回来就听见这话,当时两腿一麻钉在原地。

玉堂春的目光从邱名身上转了一圈,落到展君白手上,“我们人不够,所以瞎玩了一会儿,不讲究。”

“没事,玩的什么,”展君白难得心情好,让邱名坐下来,“不妨加点赌注,若我输了,允你们一人一个条件如何?”

玉堂春心头一动,无视了邱名疯狂拒绝的信号,“展司长说话可算话?”

“当然。”

要说邱名为何吓得一脑门儿汗,还是源于他有幸见过展君白和人赌牌。

彼时展君白气焰正盛,带着兵去灭门的时候,那家人正在玩牌,展君白着人抓着那家的家主将他摁在牌桌上,那人赢一局,他就挑个人剁一根手指,那人若输一局,就挑个人砍一条胳膊。

那满屋子残肢断骸,风一灌进来就是冲天的腥臭,不说修罗场吧,至少也是人间炼狱。

那时候邱名刚跟着他,头一回见识这么血腥的场面,吐得是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年。

邱名看开了,或许这普天之下,也许只有玉堂春敢跟展君白带“条件”的玩牌。

然后竟然,展君白输了。

玉堂春和邱名同时翻过了牌,牌点皆大于展君白早就亮开的那张。

玉堂春忍笑看他,“展司长,你可是输了?”

展君白靠在沙发背上,挑唇认栽的闭了闭眼睛,“好吧,”他支起身子手肘撑在自己膝上,侧身看着他,“那玉老板,想要什么?”

玉堂春一愣,骤然清醒过来,看向邱名,“那邱先生,可有想要的?”

邱名此时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展君白依旧是盯着玉老板,没有给他眼神,邱名对着他的后背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没......”

“那就涨个薪水吧?”展君白突然坐直,扫了他一眼,手指空中转了两圈,“这个月,翻个番。”

邱名突然就看见展君白身子和沙发的夹缝里还掖着一张牌,比他俩的点数都大,电光火石间邱名脑子里猛地一激开了窍,“那就谢谢司长!谢谢司长!”邱名讨了赏,识趣的脚底抹油开溜了。

“你呢?要什么?”展君白侧头看向他。

玉堂春沉眸,抬眼盯上他的眼睛,“我想学打枪。”

『08』

这枪没等学出样来,展君白就接到了消息,展天青到景城了。

玉堂春心头激烈的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

只有他知道,那是快要接近心魔剧烈紧张和窒息。

展天青做什么事全凭心血来潮,来展公馆也是,展君白前脚出去布置应酬会所,展天青后脚就到了展公馆。

进大门的时候隔着车窗看见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影从展公馆出去,“那是谁?”

“应该是展司长请来的医生。”接他的司机推了推眼镜,车里的气氛太过压迫,他有些紧张。

“哦?君白怎么了吗?”

“展司长没事,是......是他请来住在这里的玉老板,常需要医生过来看看的。”

展天青拧起眉头,“还是个病秧子。”他嫌弃的轻哼一声,“经得住君白么。”

展天青进门时玉堂春正从楼上下来,遥遥对上一眼,蓦地攥紧了手中的珠串。

展天青瞥过去,果然长得就一副不中用的模样。

玉堂春还是礼貌的下去问好,“见过展军长。”

展天青长腿一迈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下贱坯子,也配见本座?”

玉堂春喉头一抖,稳了稳心神,“不敢。那就不打扰展军长雅兴。”说完,便转身上楼。

“等等——”展天青懒洋洋的斜睨着他,“本座让你走了么?”

玉堂春被两人一左一右扭着手臂,单膝跪地,我见犹怜的那张脸正扭曲的贴在冰凉的茶几上。

不知道哪里又冒出一个医生来,正在给玉堂春诊治。

展天青翘起二郎腿,“好好看看他得了什么病,可别是从那些腌臜之地带出来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染了我那侄儿。”

玉堂春被压制的死死的无从挣扎,只能愤恨的盯着展天青,屈辱和仇恨一齐涌上心头的火快要将他烧化。

那医生要他张口时他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肯张口,无论他如何去捏他的脸都无济于事。

“这么麻烦干什么。”展天青挥了挥手指,两人立刻把玉堂春拉起来,然后另一旁走出的小兵放下自己的枪,抡圆胳膊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下来。

玉堂春当即眼前一花,脑袋『嗡嗡——』作响,血腥味止不住的翻涌上来,血液从鼻子嘴巴齐齐冒出来,整个人像一滩烂泥,毫无任何反抗的被撬开嘴探了疾。

“军长,”那医生收起东西,“这玉老板有些喉疾,不过看他这样像是没怎么治疗过,应该也唱不了戏了,要是再不动手术,怕是有性命之忧。”

玉堂春脑袋混沌,没有意识到医生在说什么,却清楚的听见了展天青那可以穿透他灵魂的声音,“喉疾?不能唱戏了那岂不就是个废物了。”展天青叹了口气,扫了他一眼,“真够晦气,正好之前欠了孙旅长一个人情,那就把他送过去吧,也不亏。”

『09』

迎接展天青回景城的宴会上,孙旅长也在。

展天青不痛不痒的说了两句场面话,领着展君白四处敬酒的时候,故意当着他的面和孙旅长谈笑起来,“我今日刚差人给你送了份大礼,那可是景城有名的优伶名角儿。”

孙旅长一听,两眼放光的笑起来,“展军长竟还记得弟弟这爱好?”

“那是自然。”

展君白眉头动了动,浅啄了口酒没有往心里去。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浓夜,好端端的突然起了大风,呼啸着往人骨头缝里钻,大家都老实的紧了紧领口,三三两两的散了。

展天青喝多了,歪在后座,酒气熏天,领带也散了,展君白只好将他带回展公馆安顿。

把人安顿下来以后,自己的领带也开了,干脆扯了下来,走到玉堂春的房门口,纳闷这人今日竟然没等自己回来,后来一想,今日结束的晚,睡下了也说不定。

他犹豫了一会儿,脑海里突然闪过想起展天青说的『优伶名角儿』,心里嗤笑一声,景城名角儿,他家里这个才是艳压群芳。

还在纠结要不要敲门进去的时候,邱名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不好了司长,刚听底下人闲话,玉老板被展军长送去孙旅长府了。”

“什么?!”展君白立刻醒酒了,猛地推开玉堂春的房门,房间空荡,床铺平整,哪里像有人的样子!

“备车!去孙府!”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下楼挥了一件皮衣套上,“谁传的闲话?”

几句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门口看护“啪”的一声踢着皮鞋站直,邱名瞥了一眼,“司长是他。”

“砰——”邱名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溅了一脖领子的血,热腾腾的。

展君白收起枪,“你留下处理。”

“是。”邱名停下脚步,神情恍惚的摸了摸脖领,刚才那一枪在他耳边炸响,此刻他耳朵还正嗡鸣不止。

展君白带着人来到孙府,铁门撞的震天响,下人飞奔去开门还没等问出话来就被一枪爆了头。

不需要展君白再多说什么,整齐的脚步踹开大门进了客厅后就四下散开,闯进一楼各个房间将所有人抓了出来。

正欲往二楼闯,只见楼上就有人慌里慌张的下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花甲老头半白着头发,睡衣还散着怀,拄着拐跑了下来,“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来我家干什么!”

展君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想来是那孙旅长的父亲,正欲说话,旁边突然响起孩子的哭声,展君白寻着动静看过去,正是孙旅长十岁的小儿子,被这阵仗吓得“哇哇”乱哭,保姆吓得立刻捂住小孩的嘴,将他护进怀里。

展君白挠挠额角,缓步走到老头跟前,嘴角挑着笑,一把抢过他的拐杖,“你...!”老头一个踉跄,就被两侧的兵扯住了胳膊。

展君白不紧不慢的拎着拐杖打量起来,半圆处是一个通体碧绿的玉,连着下面的藤木,“老朋友来造访,怎么不见孙旅长人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头瞪着眼珠子凶赫赫的吼叫。

展君白一边被他吼,一边还有掩不住的哭泣声传来,吵的他愈加烦躁,他扭头看向小孩,手底下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将保姆和孩子拉开,顿时哭声更大,直穿耳膜。

展君白叹了口气,往小孩那处走去。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老头察觉到他周身怒气,情绪激动起来。

就看那拐杖在展君白手底下挽了个花,眸子一凛,坚实的藤木直愣愣的劈上小孩的天灵盖,哭声戛然而止。

“啊——我的孙儿——!”老头情绪骤然崩溃,激烈的挣扎起来。

展君白走回原处站定,神态自若的扶着拐杖,目光转到楼上,紧接着,身旁响起“嘭嘭”枪声,不绝于耳,子弹在地面上撞出零丁火星。

“干什么——”枪声中楼上急匆匆的又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正是孙旅长。

孙旅长顾不上再系白褂上的扣子,散开的衣褂露出他带着新鲜抓痕的胸膛,展君白瞬间就红了眼。

“啊——!”孙旅长看见眼前这景,大厅死了一地的人,几欲血流成河,他看见自己十岁的儿子亦倒在血泊之中,目眦尽裂的扑向展君白。

然后被两个兵制住胳膊,悲愤的挣扎,“展君白——我杀了你——!”

他是这时候才看清,扶着拐站在大厅中央的人是展君白,平日里他总是西装革履,这身皮大衣倒是让人联不到常以斯文儒雅的形象示人的展君白身上去。

展君白轻笑一声,抬起拐杖抵上他锁骨中间的气管口,很快,孙旅长脸憋得通红,张着嘴连呼吸都费力。

就在他频频翻白眼,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展君白松了劲,将拐杖拿了下来。

孙旅长顿时惊咳出声,那动静是快要将肺咳出来,气管口的位子多了一个圆形的血印。

展君白将拐杖扔给另一边的兵,盯着孙旅长缓声道,“等我下来。”

“是。”

『10』

展君白找到玉堂春的时候,他正拢着被扯坏的衣衫缩在床角发呆。

展君白坐到他身边,这才看见他两侧的脸都已经红肿,嘴角也有干透未擦的血迹,展君白轻轻去捧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玉堂春知道是他,却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他打的?”

玉堂春没有说话,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片刻后又被他忍回去,只是红着眼眶。

好在他的皮衣够大,展君白脱了外套将他整个包起来,扶他下床往外走。

玉堂春被他的大衣从上至下的包围,他看不清大厅里是个什么光景,只隐约闻到冲天的血腥味。

展君白揽着他的肩膀将他送上车,自己没着急坐进去,而是折回了大厅。

此时的孙旅长有些狼狈,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知道是被展君白那一招折磨的,还是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在守兵的拉拽控制下身体止不住的下滑。

展君白将手‍‍‌插‎‌‍‌进‌‎‍‌裤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听说孙旅长的兵权已经基本交出去了,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用了。城外的军营正私下里招军妓,可没说要男要女,既然孙旅长这么好这一口,不如我来做个主,将您送去吧。”

孙旅长垂着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展君白冷笑一声,“记得拔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说完挥手示意将他拖下去。

玉堂春靠在车窗上,嗓子口火辣辣的,脸颊也在一涨一涨的疼,他脑子一片空白,缩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展君白上车,伸手想把他揽进自己怀里,玉堂春下意识一抖,展君白手臂一顿,继而强硬的将他揽过来。

回到展公馆,展君白又将他扶回房间,让人准备了湿毛巾和冷水,亲力亲为的给他敷脸。

忍了又忍,展君白终是开了口,“他碰你了吗?”

原本闭着眼睛的玉堂春猛地睁眼看向他,神情中的不可置信和屈辱感几乎将人刺痛。

他没开口,展君白也没继续追问。

第二天展君白下楼的时候发现玉堂春已经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了,手里捏着份报纸。

展君白紧了紧领带走过来,“起得这么早,好点了吗?”

玉堂春从报纸后面抬起脸来看他,“昨夜,孙府...是你做的?”

展君白一顿,继而笑起来,大方承认,“是我。”

玉堂春反而因为他的坦诚红起眼眶来,“可是......那小孩做错了什么?”

展君白叹了口气寻到沙发一处坐下来,“哭的惹人烦。”

“那孙老太爷又做错了什么?”

“他教子无方。”

“那些下人保姆呢?他们也有错吗?十一口人命啊...你...!”差一点,差一点玉堂春就要质问出他们展家的人是不是都视人命如草芥,话到嘴边他还是止住了,然后他听见展君白说,“是又如何?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玉堂春怔愣,一时无法接话。

是了,他怎么会没听过展司长杀伐果断,残忍无情的大名呢,市井传闻漫天,所谓半真半假,那不是还有一半是真的吗?

只是他原以为,展君白和他叔叔是不一样的。

甚至昨天在展公馆,在孙府,他不止一次的祈祷,如果展君白能来救救自己该多好。

如今看来,想必是他们这些活在云上的,没把人们的命当命罢了。

『11』

展君白看着他上了楼,心口莫名烦躁起来,他的嗜血好杀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少年时他就明白位高者才能肆意的活下去,爬不上去的统统都得死。

从那时起他的使命就是爬到高处,他不管这样子有多可怖无情,也不管踩着多少的尸体骸骨。

他不让别人知道他的目的,无非是运筹帷幄一盘更大的棋,唯独对玉堂春,他是真心想瞒着,罕见的认为自己这样或许是不够道义,不想以这个面目吓着他。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靠在沙发背上,缓缓叹出一口气。

没多久他又听见下楼的声音,他抬眼看去,是展天青。

“正好,我饿了,早饭好了吗?”宿醉刚醒的展天青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直奔餐桌。

展君白手指点了点额角,拎起玉堂春留在这的报纸就寻了过去,不动声色的将报纸放在桌上,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展天青吃着早饭,瞥见报纸就随手翻了起来,翻到内页时突然顿住,入目明晃晃的『孙家灭门案』将他吓得够呛,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看向坐在一旁正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展君白,“你干的?”

展君白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你他妈疯了?!”展天青将手里的三明治摔在桌子上,面包渣飞溅,“就为了一个戏子?”

展君白不紧不慢的将口里的三明治咽下去,看向展天青,“戏子也好,良家也罢,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请二叔,不要随便替我做决定啊。”

展天青看着此刻面带微笑的展君白,突然心头一阵害怕,觉得他是真的疯了,不定会继续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

展天青哼笑一声,“反正他活不长了,展君白,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做值不值!”

展君白一顿,看向他,“什么意思?”

展天青冷笑,“你不知道他那喉疾从来就没治过么?”

展君白周身一寒,意识有些飘忽,玉堂春……不想活了?

玉堂春回到房间,在抽屉里掏出展君白送他的那把手枪。

无数个日夜交替中,他的那些纠结和忏悔在此刻全然崩塌,他的退缩,竟然是因为怕自己真杀了展天青后和展君白一点余地都没有,如今看来,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余地。

玉堂春轻笑一声,放下一般的释怀,既如此,复仇才是第一位,毕竟他从一开始接近展君白,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12』

但显然他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足以和混迹沙场多年的展军长相提并论。

展天青和展君白还在餐桌那里坐着。

玉堂春就这么举着枪冲了下来,终是展君白眼疾手快,刹那间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把握着他的手腕调转枪口,冲着天花板放了一枪。

玉堂春惊魂未定,被这一枪吓得“呼哧呼哧”直喘。

展天青站起身来,“事到如今,你还想维护他?”

展君白盯着他,却对着展天青道,“二叔要是吃好了,我这就差人送你回去,至于今日之事,还希望二叔大人不计小人过,将这玉老板交给我处理吧。”

“董贤误国,我可警告你,不要因为一个戏子,耽误大事。”

阳光从窗口倾泄进来,隔着玻璃在地上砸出斑驳的影。

玉堂春垂头坐在椅子上,手脚被结实的捆在扶手和椅子腿上。

他本想咬舌自尽,被发现了后嘴里又被塞进棉布。

展君白推开门,好似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步踱到他跟前。

他的脸还没消肿,抬起头盯着自己的看的时候那眼睛的恨意水汪汪的,展君白的心口忽然就被扎了一下。

“你只想着死,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玉堂春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盯着他看。

展君白抬手,扯掉他嘴里的棉布。

“为什么?”展君白问他。

“因为他该死!他背着我傅家上下十六口人的人命!我要杀了他!咳咳咳——”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他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展君白挠了挠额角,耐心的等他咳完,“傅家……?是死在元年的正白旗傅家?”

似乎是咳的太过剧烈,玉堂春胸口还在不受控制的起伏。

展君白想了想,当年宣统帝退位,他们领着兵以『废除专统』的借口到处去搜寻那些王室贵胄,是有个傅家的,却没记得是谁去杀了傅家。

“那你为什么没死?又凭什么笃定是展军长灭了你傅家的门?”

玉堂春笑了两声,“镂空腕表,就是证据。展君白,没想到吧,若不是当初看见你手上这块表,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展君白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表,忽然笑了一声。

『13』

宣统元年,是他十八岁那年,也是他将自己的情窦初开的对象送到别人床上的那一年。

他是展天青提在身边的不假,但若不是他亲手“送礼”,也不会在齐处长的推荐下军衔升的这么快。

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果敢狠辣的铁血手腕很快就得到了更多上位者的青睐。

气焰一时高盖齐处长。

几次立功之后他向委员讨了一个赏,是给自己一次做了什么都不被惩罚的机会,一次就行。

他就用这一次机会,带着人去灭了齐处长满门。

展天青后来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满府血流成河,齐家一十八口,无一幸免。

他站在院子里,盯着地上齐处长的尸体,心中直呼过瘾。

那年的第一场雪,就在此时下了起来。

纷纷扬扬意图盖过这漫天血腥,却一触到地上就被血浸透。

那一夜景城的地上满是粹白,只有齐家,下的是血。

这实在太值得纪念了,展君白蹲下去扒了齐处长手上的那块手表,戴在了自己手上。那丫头死在深夏,而齐处长,会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

『14』

展君白忽然就心口一松,阴差阳错,又如此合人心意。

他拖来一个椅子坐在玉堂春对面,想必即便他说清原委,玉堂春也不会信,倒不如套点别的什么。

或许展君白此刻的庆幸表情太过于明显,玉堂春气的心口都疼起来。

“既然我们有仇,你为什么还救我?”展君白对此很是耿耿于怀。

这世间谁想害他,他都没有疑问,唯独有人救他,他不能理解。

“因为我要接近你,”玉堂春红着眼睛,“我要报仇,我要有接触到你们的机会,我学枪,我委曲求全,全是我的计划,我只不过利用了你,仅此而已。”

展君白想起来了,自己答应教他学枪之前那次玩牌,自己放水把大牌藏了起来,故意输给了他,以为这也算是表达自己的情义,却不成想就连那个学枪的心愿,都是一个算计。

展君白突然明白,为什么展天青会劝自己董贤误国,为什么自古以来大多英雄会死在一个各处都不如自己的人手里,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不想打,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不是输给攻势,是输给了情。

好在他展君白没有情。

涌上心头的那点难过只是因为知道了玉堂春没有想跟自己做朋友罢了,只是心里冰川的裂缝不受控制的又大了一寸。

“好,好。”展君白展开眉头,也就释然了,缓缓起身,“那正好,反正你是假意,我也不是真情。”

他双手插在裤兜,“你要是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就听我说句话。展军长不是灭傅家的凶手,灭了你傅家满门的,在那年冬天就死了,我杀的。”他伸手摘下腕表,“这表是我从他手腕上扒下来的,”他看着那块表,玉堂春的表情就变得模糊起来,想起自己为这瞒他而引起这档子乌龙就想笑,“好歹,你也不算白来一趟。”

“不可能……不可能……”玉堂春似乎很难消化这件事,“这不可能——!展天青才是我的仇人!你们展家才是我的仇人——!”

他疯狂的挣扎起来,想挣脱锁链。

展君白握着手表背过手去,“信不信随你,不过不管是与不是,这展公馆进来好进,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劝玉老板识时务些,对自己好点吧。”

他说完,往后退了两步,“展君白——!”没有理会泣血的嘶吼和铃铛的锁链,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15』

玉堂春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开始是锁在椅子上,后来展君白大发慈悲将他的锁链拉长,虽然还拷在脚腕上,但是至少他可以在屋里自由活动了。

平常展君白只要在家,就常会来他的房间坐着,他处理他的事情,玉堂春看自己的书,展君白会偶尔出言讽刺两句,玉堂春也多半不给眼色。

这天难得展君白没有来,玉堂春就一直在房间里躺着。

他是清楚自己的病的,要不是因为报仇那口气吊着,他也许早就寻个地方去死了。

那日报仇失败,玉堂春是真真儿的没了念想,他杀不了展天青,于是一心求死。

却又被展君白几句话激起了心头的好奇。

他原本不信的,想着也许就是展君白说来骗他的,毕竟谁会可怕到带着死人的东西这么多年。

可是面对面的相处又让他和自己打起架来,他接触的展君白,不像是这种没有担当的人。

展君白穿梭在酒会上,温谦得体的面目下,满满的都是燎燎妒火。

他面前有拥着夫人和他碰杯的军政部部长,有挽着夫人的胳膊和他交谈的市长,地位有差,却都可以坦然的携另一半出席。

这些带着女人出来的,也没有几个身家干净的,大多数的官位也是靠女人去讨来的。

这些道理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懂了,他不屑,所以甘愿爬着人尸体出位。

这场鱼龙混杂的酒会上,都是千人百态的谄媚逢迎,他也一样利欲滔天,没有人是真心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坐到什么地位才能放心大胆的去养一个女人在身边,或者说,将玉堂春留在身边。

『16』

展君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略带酒气,寻到了玉堂春的房间。

玉堂春已经睡了,是被突然打开的大灯惊醒的。

他坐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始作俑者皱了皱眉头,“干什么?”

展君白关上门,走到他床边坐下。

他将玉堂春从眉眼打量到喉结,最后又转上去盯着他的眉眼,“我再问你一次,那天在孙府,他,碰你没有?”

玉堂春瞳孔一震,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展君白似乎是在强忍着,盯着着他的眼睛,“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默认吗?”

玉堂春的嘴唇抖了抖,“若是碰了,当如何?”

展君白的瞳孔蓦地充血,瞬间掐上他的喉咙,“你不是孤傲矜贵,最是干净吗?!为什么让他碰你?!为什么!说话——!”

显然,玉堂春的脸因缺氧涨红,本能的扒住他的手,喘口气都费劲又如何回答。

展君白此刻怒火中烧,是气孙旅长,是烧当年那个没用的自己,这一刻好似灵魂重叠,他因又一次没有保住身边人而发了疯。

玉堂春眼球外涨,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展君白松了手。

玉堂春伏在床边,咳的惊天动地,冲喉的血腥味忍都忍不回去。

展君白没有管他,只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去解他的镣铐。

“玉老板,你的仇人我当年替你杀了,不管是计谋还是真心,你好歹救过我一命,如此我们互不相欠,你走吧,我放过你。”

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玉堂春一下握紧他的手腕。

纵然他对此事一直存疑,但是架不住展君白一次又一次的解释。

他咳的满脸是泪,嘴角还带着血丝,在他苍白的脸上尤为明显,有些狼狈又有些难以言喻的美感。

『17』

玉堂春看着他,眼角又滑出一滴泪来,“除了孙府,除了……我的仇人一族,你还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太多了。”展君白机械的回答,嘴角含笑,“你不如问我,还有多少无辜的人没被我杀掉。”

玉堂春艰难的撑着身子,“还有挽回的余地的……只要不再杀人了就好,对不对?”

展君白愣了愣,往他近处凑了凑,“你凭什么身份劝我?凭你和姓孙的滚上床吗?怎么?一回就睡出感情了?”

“展君白……”

“反正你不想活,那就滚出去死在外面,死在展公馆,我嫌脏。”

玉堂春终于被这明晃晃的羞辱击溃,他扯着展君白的胳膊崩溃哭叫,“没有——姓孙的没有碰过我……!”他摇摇头,他也没有当初那么想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展君白几乎踏进了他心里最后的一层防线,他发现他愿意和展君白一起搭戏,愿意在一处相处,甚至偶尔有时候下意识会想到他。

玉堂春的心里不止一次纠结挣扎,翻滚着忏悔。

如果展君白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在内心谴责里浮沉的那些日子全成了笑话。

他撑起身子尽力的坐直,和展君白平视。

玉堂春又笑起来,声音却还在发抖,“我救你一命含着算计,所以你的恩情我还没有报,展司长,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展君白别开头,却是心头软了一下,“我不用你报恩,离开展公馆,忘了仇恨好好活着吧。”

玉堂春探手覆上他攥紧的拳头,“前半生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如今活着是为了报恩,你不用我报恩,倘若我离开展公馆,我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借口了。”

展君白缓缓反手回握住他的,“你知我罪孽深重,那倘若我死了呢?”

“为此深恩,我自当相随而去。”

展君白回过头看他,“不为恩呢?玉老板,有别的原因吗?”

“有。”玉堂春看着他,“欲与君相知。”

展君白一愣,眸光轻动间玉堂春看出了他的回答。

『18』

邱名不太明白,昨天还锁着捆着的人今早晨居然和展司长一起坐在一楼餐厅吃饭,还有说有笑的。

邱名拍拍自己的脸,心疼一秒白费掉的求情的口水。

“展司长,今日高部长会宴,我们一会儿就该出发了,下午还要去医院,玉老板的手术会诊。”

展君白“嗯”了一声,喝了口咖啡,无视邱名好奇的目光,起身将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拿起来,玉堂春跟着站起来,在邱名错愕的眼神中接过他的外套展开帮他穿上身。

展君白含笑看他,“今天可能会晚一点,玉老板要是无聊了就出去转转,等我回来。”

“好。”玉堂春点头。

邱名跟上展君白的脚步出门,心里还是纳闷,这不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吗?玉老板你脸红什么?!

——玉老板,你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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