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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浮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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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欲扬鞭,闻权策马,这云烟凡世,皆如浮光掠影,唯你,是不老青山。

-----正文-----

『01』

曾经在展天青眼里,展君白是一个还算有分寸,有脑子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偶尔觉得展君白也学会了意气用事。

比如在他们的谈话还没结束时为了那戏子提前离席。

“展君白,”展天青叫住他,“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让他真的认可你,不论你是王是寇,他都绝无二话的跟随你。”他站起来,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你要是没有底气,我劝你趁早收手,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手底下的人命他真的可以看不见?你亲手引进来的鸦片,他也能装不知道吗?”

展君白没有接话,眸光沉沉的盯着前面。

展天青轻笑一声,“要我说,一介戏子,你要是真愿意留着就留着,全当个消遣,若论成事,还是林主任上道,至少她能帮上你。只要你们商量得当,留下那戏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展君白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他,“您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但是玉老板是我很珍贵的人,烦请二叔,别一口一个戏子。”他低了低头,“今日我先回去,事情我们改日再谈。”

展天青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走远,他深知自己早已控制不了展君白,也无法再对玉堂春下手,一开始他不认为自己和展君白联手会失败,但是自从有了玉堂春的出现,他确实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笃定。

但愿,他想,但愿老天向着他一回。

『02』

玉堂春做完手术有些日子了,一直在展公馆静养,他脖子上多了一道疤,即使好了,也是有浅浅的一层嫩肉长出来,横在喉结下,为此他常穿高领的毛衣,或者围着严严实实的围巾,他不愿露出来,怕扫展君白的兴,即使那人曾经扯开他的毛衣领口在那上面印下过一个吻。

展君白回来的时候医生刚离开,他将外套递给邱名,去玉堂春的房间寻他。

玉堂春靠在床头见他进来挣扎要直起身子,被展君白快手快脚的又按下,“我早说过不让邱先生麻烦你,他还是叫你回来了。”

“无妨,那边已经没什么要紧事了。”展君白顺势坐在床边,含笑看他,“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事了,好好养着就行了,”他探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道疤,“只是这嗓音变了,说话都难听,更不用提唱了。”

“玉老板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只要你身子好好的,就是最好了。”展君白回头冲门口喊邱名,“去让厨房做雪梨白莲粥送上来,今日晚饭就在玉老板房里吃了。”

“是。”

『03』

邱名毕恭毕敬的站在书房里,玉堂春的那把白玉匕首此刻就放在书房的桌上,展君白坐在桌前,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自己的额角,缓缓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邱名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开口,“司长……决定好了?”

展君白把手拿下来,两手在腹前交叉,“展军长说的有道理,大事在即,他留在这非但帮不了我,说不定还会令我分心,但若是送他走,他也断不会同意。”

“若玉老板恨上您……?”

“恨就恨了,总比死了的强。”展君白苦笑,“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治好他,总不该让他就这么死了才对。”

邱名抿了抿唇,“司长,这招真的太冒险了,若玉老板将事情告发……”

展君白冷冷的瞥向他,邱名话说到一半对上他的眼神,识趣的噤了声。

“若是他说出去,”展君白看向那把匕首,“那只能说明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邱名垂头,“司长,您会成功的。”

“但愿吧。”展君白的眼神从桌上挪开看向他,“到时候你得帮我,再把玉老板接回来才是。”

『04』

展君白不太知道,玉堂春在决定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是不是也是揣着这样决然的心情和自己滚上床,就如同会永不再见一般的在床榻抵死缠绵。

今日他的耐心让玉堂春深觉羞愧和可怕,‎‎‍‌后‌‎‌穴‍‌‌手指的玩弄就已经让他咬着手指张着腿颤抖着泄了一回。

展君白用力的把人压进床铺,一手压着他的腿根,一手却轻柔的在他发丝里流连,性器一寸一寸不容抗拒的顶进,让玉堂春惊喘失神。

玉堂春环着他的脖子,小声的求着他别动,展君白还是恶劣的轻轻抽动,换来身下人忍不回去的呜咽。

终于等玉堂春适应过来,展君白已经满头是汗,他俯身看着那人好看的眉眼,汗珠滴落到他脸上,再顺着他的脸侧滚落。

他摁着玉堂春的腿根,毫无怜惜的冲撞,一下比一下撞的重,那双腿在他手底下被捏出红痕,摁也摁不住的激抖,玉堂春手指攥着枕角,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想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偏着头把忍出来的眼泪都淹进枕头里。

最终还是展君白压下身子,将他葱段似的手指捋开与自己十指相扣,又把他快要殷烂的唇瓣解救出来,递上自己的肩头,声音好听的去蛊惑玉堂春,“难受就咬我,”然后他带着笑意去咬他的耳垂,湿乎乎的热气从他耳朵洒进去,“爽了也咬我。”

玉堂春脸猛地爆红,然后听见展君白倒吸一口凉气,趴在他耳边笑得更肆意,“玉老板……不是让你下面咬我。”

玉堂春被他下流的话激的整个人发起热来,便愤愤的扭头不再搭理。

饶是这样也不敢去咬他的肩膀,最多在他的颈肩和胳膊上留下几道抓痕。

『05』

玉老板被展司长下流的话语和花样激的性器颤甩,酣畅淋漓的‍‎‌‍射‍‎‌‍了‍‌‎‌展君白满身。

后知后觉的展君白终于顾虑起了他的嗓子,见他忍的实在辛苦,于是在地上捞起自己的领带,团了团塞进他的嘴里,手指顺势在他下巴上一勾,“别咬自己。”

玉堂春瞪着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也不敢拒绝,手被展君白拉着放在他脑后,挺着白皙的胸膛轻声呜咽。

展君白将他抱起抵在床头上,玉堂春被迫和他平视,眼睛水光潋滟的睁也睁不大,嘴里还咬着他的领带,乖巧的让展君白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展君白伸手去摸他眼角的痣,滑到唇瓣,又落到脖子上的那道疤,然后又继续往下,将他每一处摸了个遍,最后握上他的脚踝将他的腿拉到自己的腰间,开始了更猛烈的进攻。

这个姿势对玉堂春来说并不好受,后背硌的生疼,只能抱着展君白跟着他的节奏颠簸,身下又疼又爽,性器颤颤巍巍的又硬了。

然后展君白粗砺又滚烫的手掌摸了上去,玉堂春整个人弹起来,仰着头艰难的闷哼。

那手开始缓缓撸动,并不温柔,也算不得有什么技巧,只是让此刻的玉堂春快感如同灭了顶一般,性器淅淅沥沥的吐出‍‌‌‎‎淫‎‍‍‌水‌‎‍‎‌,无意识的跟着他的节奏挺动腰身。

看他这般沉浸的模样,展君白终于耐心耗尽,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拖下来摁进床里,伏在他身上挺着胯疯‎‍‍狂‌‎‍‌操‍‍‌动。

『06』

第二天玉堂春醒来发现自己在展君白的房间,背对着他还被箍在怀里,他也说不清昨晚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只记得最后展君白抱着他进浴室,花洒下他的领带被扯掉然后展君白湿热的唇舌堵进来,他们激烈又疯狂的拥吻,誓要将彼此融进骨血。

他看着面前雾气朦胧的镜子里面色潮红的自己被身后同样沉溺欲海的展君白啃啮占有,鬼事神差的拉着那人的手去撸动自己的性器,他的手跟着展君白手指的动作去搓弄,沉溺欲海久久浮沉。

这个姿势躺的太久腿有点麻,玉堂春刚一动,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箍的更紧,紧接着展君白凑近他的耳朵,“醒了?”

“嗯。”玉堂春缩了缩脖子,他有些怕痒。

展君白的手不老实的探进他的睡裤,玉堂春下意识夹紧了腿,缩起身子,“别……”

展君白的性器不受控制的顶着他的臀缝,手探上他光滑的腿根,“就一回,玉老板发发慈悲……”

然后他便大张着腿被展君白撸射,裤子半褪,被摁着腿根夹着展君白的性器让他爽了一把。

闹腾饿了俩人终于起床,玉堂春为他系上新的领带,展君白摸上领带,掌心掠过他的指尖,“我一会儿要去见林曼,玉老板要是在公馆呆的无聊,就让邱名陪着你出去逛逛。”

玉堂春点头,“好,展司长不用管我。”

“那走吧,下楼吃些东西。”

邱名见他俩下来,赶忙将热好的粥端上桌,随口说道,“司长今日下来的晚了,这粥刚热了一遍,司长,玉老板,当心烫。”

玉堂春没接话,低低的“嗯”了一声,垂头小口吃粥。

邱名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展司长,终于问出口,“玉老板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昨日医生怎么说?”

玉堂春一听头埋的更低了,展君白低笑一声,然后板起脸看向邱名,“话怎么那么多,去备车。”

邱名一噎,垂头道“是”。

『07』

展君白的车停在林曼的办公楼下,在进她的办公室前,他特意嘱咐手下人守好门口。

林曼放下手里的茶杯,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展司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展君白翘着嘴角并未在乎她讥讽的神情,寻到一旁坐下来,朝对面的外国人点点头,“这位是……?”

“这位是史密斯先生,英格兰使馆的上校。”林曼抢先一步开口。

“史密斯先生,”展君白左手手指捻动,搓了搓自己的右手食指,他看向林曼,“我们聊的话题,他也适合在吗?”

“当然,”林曼笑的优雅,“他可以更好的帮助到你……和展军长。”

展君白心下了然,这大约是展天青怕他临时出乱子,安排的另一步棋。

他含笑看着林曼,“既然要做,我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我要的是整个景城,不是让人瓜分成四六八块的一角,林主任要是与展某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我们该如何合作?”

“这我自然知道,”林曼为他斟了杯茶,“可是多个帮手,自然也多一分胜算啊……”

“也多了一个分羹的人。”

外国佬看懂了他眼睛里暗藏的不友好,挑了挑眉角,低头喝茶。

林曼轻笑一声,“展司长,这个时候就不必装什么家国大义了,鸦片这种东西传播开来都是托你的福,而今不过是颠覆个政权,该是你的,史密斯先生也不会要的。”

展君白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眼睛盯着那外国佬,“那先生不妨说说看,想要什么?”

“一半,”那人比划了一根手指,“一半归我们英格兰,我们互不干涉,我可以给你,更多的军火帮助。”

展君白嗤笑一声,“史密斯先生胃口不小,”他看向林曼,“与你合作,本就是出于下策,如今你再带一个……”他打量了那外国佬一眼,“来恶心展某,林主任,这不划算。”

林曼搓了搓手掌,“我可以帮你压住风声不让上面知道,史密斯先生可以给你军火援助,当然,其他问题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展君白伸手示意她停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反吗?”他靠在椅背上,盯着林曼的眼睛,“不光是为了权利,还是因为我不服气,”他懒懒一笑,很是随意,“如今你找来一个……外国人,那展某就没有继续这么做的意义了。既然你觉得你们能成,”他摊手,“那你们自己上。”

『08』

展君白没有那么高风亮节,他只是不想将一块原本完整的蛋糕拿出来分享,又或许因为是外国人,他格外不想分享。

这场交谈以史密斯提前离席而告一段落。

展君白坐在原位,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曼急哄哄的送人离开再赶回来。

林曼坐在他对面,有些心气不顺,“展司长,你的条件是什么?”

展君白挑眉,“跟你合作,已经是我让步的表现了,我是需要林主任从中周旋不假,但是您自己,也要有自知之明啊……”

“你手底下的军火,足够?”

“这就不劳烦林主任费心,”他笑了笑,“你就好好准备做新娘子吧。”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又停下脚步,“你我结合皆因利益至上,展公馆这边该处理的我会处理干净,也希望林主任有些自觉,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林曼眯着眼睛,盯着他背影消失的门口发愣了很久。

展君白说的话并不算好听,可不知为什么,林曼就是心甘情愿的助他一臂之力,尽管她深知自己这步棋可有可无。

展君白还没有更大的实力能反的更高,却也不至于受制于她,合作是给足了她面子,就算杀了她得到北平方面怪罪,他展君白也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打,打不过就死。

可是越这样,林曼就越无可自拔,她不管展君白是不是太过绅士或者教养太好,她甚至觉得,展君白对自己多少也是有一些情愫的,毕竟遇到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不容易,即便自私自利不是个什么好的性格。

『09』

玉堂春端着刚熬的荷叶粥上楼时,邱名正在和展君白在书房议事。

书房门没关严,玉堂春看到了,本不想进门,却蓦地听到展君白说了陈医生,清晰的声音从门缝传出,将玉堂春钉在原地。

“陈余之是江月楼命门,他死了,江月楼也就活不了了,鸦片也好军火也罢,任他是科长还是署长,都翻不出浪来。”

“可……陈医生是玉老板的朋友。”

玉堂春的手指攥紧托盘,站在墙边胆战心惊。

他听见展君白冷笑一声,“少个朋友死不了他。”

“那司长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等这批鸦片到港吧,总得给江月楼调查的时间,以及,和陈余之告别的时间。”

玉堂春浑身发麻,手指冰凉,恍恍惚惚的挪着脚步离开。

邱名侧目瞥了瞥门口,“司长……玉老板走了。”

展君白叹了一口气,看不出过多的神情,“你先下去吧。”

“是。”

玉堂春直愣愣的回到房间,那粥还被他板板正正的放到了桌上。

他坐在桌前发呆,脑海里被“鸦片” “陈余之” “死”的字眼占据的满满当当。

原来江科长一直追查的景城鸦片流动的渠道,竟然与展司长有关吗……?

原来他竟然对陈医生起了杀心?

又或许是他听错了?或许展司长并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玉堂春说服不了自己,他明明听见了,却连去问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那么,终归要去提醒一下陈医生才对,万一……

玉堂春回头看了看门口,恍惚又回到了当初误会展君白是自己的灭族仇人时的心情,这一回他也真诚希望,是个误会。

『10』

陈余之给玉堂春把腕结束,将一碟子点心放到他面前,“虽然声音回不去原来,但是嗓子已经没有问题了,这是江科长刚送过来的,给玉老板尝个鲜。”

“谢谢。”玉堂春垂眸,他伸手捏起一块糕,送到嘴边又突然顿住,“有个问题……不知会不会唐突陈医生。”

陈余之收起药箱,闻言笑起来,“这么客气干什么,你问就是。”

“如果……”他将糕点放回,“我是说如果,如果江科长要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陈余之明显一怔,随即笑开,“为什么会这么问啊?”

“如果…!…我是说……”

“那总得有个理由啊,”陈余之有意逗他,“比如说你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奸淫掳掠了?”

玉堂春神色闪躲,“若是,都没有呢……”

“那就不可能啊,月楼虽然脾气不好,但孰是孰非他是分的清的,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啊,”陈余之笑起来向来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月楼顾着我的面子,肯定不会杀你的。”

“朋友……”玉堂春喃喃重复一遍,似乎还要说什么,陈余之已经带着笑意起身准备送客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接江科长下班,就不能陪你了,玉老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玉堂春无奈,轻笑道,“好吧,毕竟朋友身份相比江科长,还是要靠后点。”

陈余之将桌子收拾完毕,“玉老板可别打趣我,听说香满楼新上的菜品还不错,你有空,可以和展司长一同去尝尝。”

玉堂春闻言垂眸,“好,”他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们雅兴,先走了。”

“好。”

『11』

回到展公馆时迎面遇上要出门的邱名,邱名愣了愣,随即伸开手往里面请他,“玉老板回来了,展司长在等您用餐了。”

玉堂春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缓步走到餐厅,看了看展君白,坐到了他对面去。

俩人一时间谁也没开口,直到菜上齐了,展君白才动口,“今天让厨房换了新菜样,玉老板尝尝。”

玉堂春点头,“有心了。”

只是他心里装着事,一顿饭下来着实没吃上几口。

展君白看了看他,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艳红的帖子,躬身轻轻的推到他面前。

玉堂春手指一顿,盯着上面红彤彤的那个“囍”字愣了神,一时间五味杂陈,差一点就要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

展君白看在眼里,有意多等了片刻,然后才缓声道,“玉老板,不日我便要和林曼小姐成婚了,这是请帖,还想请玉老板来为我们喊礼。”

玉堂春瞳孔一震,又很快的收好表情,只有眼底红了一片。

幸好,幸好不是自己,这样就不用纠结,要怎么面对陈医生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喜帖,有些忘了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探出手指缓缓摩擦过展君白的名字,从来没觉得,与其并列的林曼的名字这么好看过。

他回过神,急忙收起请帖,“好,那我先,恭喜展司长。”

意识到展君白还要说什么,玉堂春就先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休息,展司长……先忙。”

在他转身离开时又被展君白及时喊住,展君白盯着餐桌,“玉老板,你若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现在问我。”

玉堂春捏着手里的请帖,轻笑一声,“没……我没什么问题,我会尽快搬离这里,展司长的婚礼,我也会准时到的。”

然后便是落荒而逃。

展君白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沉默。

『12』

玉堂春回房以后跌跌撞撞的撑到床边,几乎脱力的跪倒在地,靠着床边,展开那张被他捏出折痕的请帖。

他垂头盯着上面整齐并列的名字,突然一颗规整的,冰凉的泪珠“啪”的一声滴落在请帖上。

然后便是接连不断,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其实他早就想过这个场景,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是当他真的听到那话从展君白嘴里说出来时,还是无法避免的刺痛了他。

原以为,他原以为,到了这个程度,至少不该是这么毫无预兆的被扫地出门,可是即便是再赤坦,他依旧看不清展君白的心,也依旧,连质问的身份和勇气都没有。

他抹去脸上的眼泪,艰难起身去打开衣柜,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东西仍然很少,展君白给他做的那些衣服他抱着反复怜惜,最终还是不打算带走。

浴室里也没有他的东西,只是他记得,展君白送了他一块很好闻的香皂,他打算在离开之前,再好好的泡个澡。

他没有脱衣服,连同脑袋整个的躺进水里。

他泡在水下,好像看到几天前的展君白,那时候他们还那么要好,还说要一起去吃东街口的粟子糕。

他想着想着就笑起来,水面开始不断的涌出气泡,不可避免的呛进他的喉咙,连带着鼻子都呛进水去。

玉堂春终于还是挣扎的坐了起来,扒在浴缸边疯狂的咳嗽,喉口呛的生疼,眼泪也咳了出来,然后感觉到一抹温热,伸手一摸是流了鼻血。

只是这东西越擦越多,玉堂春满手是血,趴在浴缸边,一个又一个圆润的血点滴在地上,又被脸上和手上不断滴落的水滴稀释。

他笑起来,觉得还挺好看。

『13』

玉堂春依旧提着那个小行李箱,只是这次搬离,他没有偷偷摸摸,展君白也没有阻拦。

他和展君白在一楼的客厅互相体面的,谦恭的说了再见,然后被邱名开车送离展公馆。

邱名将他放在了天韵园门口。

他进门之后,一辆车缓缓停在了邱名的车后面,展君白透过窗户盯着天韵园的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邱名过来轻轻的敲了敲窗,将车门打开,展君白下了车,叮嘱道,“常派人盯着点,如果班主不老实,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林曼早早的等在自己的办公室,看见展君白终于来了,说不上热切,略带矜持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早就约好了裁缝店,婚纱现做是来不及了,不过可以去试试有没有合适的,先穿着吧。”

展君白不动声色的将胳膊抽了出来,绕过她走到沙发处坐下,“不好意思林小姐,我不打算办西式婚礼,”他看向林曼,只是挑着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洋人的毛病,不习惯。”

林曼尴尬的咽了咽口水,“没关系,那嫁衣也总该去挑一挑准备一下啊。”

“林小姐就放心吧,这些东西,邱名早就准备好了。”

林曼一噎,憋着一口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那今日展司长前来,所为何事?”

展君白看着她,“我是来通知林小姐,展某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希望林小姐说到做到,瞒好北平方面,拒绝史密斯,婚礼当天,我们就拿下景城。”

林曼沉默一会儿,“好,”她道,“合作愉快。”

『14』

天韵园的班主对玉堂春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怎么看都是养了一个没用的闲人,尽管他一再保证自己找到合适的房子会尽快搬走。

为了不让班主更烦,他只好天天往外跑,只是他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好去余之堂,还会偶尔帮帮忙,打个下手。

陈余之送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将玉堂春拉到他对面坐下,“我说玉老板呐,你这天天来我这余之堂到底是怎么了?我可是没有工钱付给你的。”

“我不要工钱的。”

陈余之挠挠头,“到底是怎么了?”

玉堂春垂着头,“过两天,展司长就要成亲了,我暂时,还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成亲?!跟谁?!”

“林曼。”

陈余之沉默了,他在江月楼那里听说过这个女人,也是雷厉风行不多见的,只是没想到,她会跟展君白成亲,于是下意识道,“那你……”

玉堂春别开头,轻笑一声,“我给他们喊礼。”

“……”陈余之震惊的看着他,“太过分了,那你……同意了?”

玉堂春垂眸不语,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展君白和邱名的密谈,他有些紧张的看向陈余之,“这些天,我一直跟着你行不行?”

陈余之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以为他是伤了心,“当然当然,玉老板若是在天韵园住的不舒坦,我这余之堂里也有休息间,你可以搬过来住。”

“有劳……”

『15』

玉堂春倒是没有住在余之堂,只是和陈余之一同出入的更频繁了些。

下属们抹着额头上的汗颤巍巍的打报告,“有玉老板在,实在不好下手……”

展君白坐在对面皱起眉头,“实在不行就先支开玉老板,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教你们吗?!”

“是。”

展君白摆手让他们下去,“江月楼已经查到些什么了吧,”他捻了捻手指,“邱名,你亲自去,必要的时候,只要不伤及玉老板性命……”

“是,司长。”

邱名走后,展君白另一手缓缓搓捻手里的一串佛珠,再细一看,可不就是玉堂春留在庙里牌位前的那串。

玉堂春也是晚些时候去庙里祭拜想拿回佛珠时才被僧人告知,展司长早他一步将佛珠取走了。

陈余之早已经气的脸色铁青,玉堂春垮着身子跪在蒲团上,像是在问陈余之,又明显不在乎他的回答,“你说他,怎么竟连这东西都要拿走呢……”

从寺庙回去时玉堂春和陈余之在岔路口分开,陈余之皱着眉头劝他想开点,玉堂春笑着点头,“不必担心我,再晚点,江科长可就下班了。”

“知道知道,那明天你参加完……展司长婚礼,就来家里吃饭吧。”

“……好。”

『16』

清晨的展家就已经喜色铺天。

玉堂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展天青让自己来喊礼的,等他到展家老宅的时候,展君白刚穿好喜服出来,展天青在他身后出来看见玉堂春,冷哼一声离开。

玉堂春愣在门口,不知该进该退。

如今一身喜色唐装的展君白正是红润飞霞色,他也如当初与自己所说的,成亲时不会办西洋人风格的婚礼,就是要这样挽着牵红跨进自家大门。

只是玉堂春也曾在他怀里做过一样的梦,只不过梦里牵红的另一端领着的,是自己罢了。

最终还是玉堂春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恭喜展司长。”

展君白盯着他好半天,才终于点点头,“有玉老板的祝福,一定会的。”

玉堂春一顿,抬头看着他,展君白没有挪眼,就这么直愣愣的看进他眼底,好半天,在玉堂春差点要把持不住情绪的时候,邱名来喊他们去前面准备了。

玉堂春识趣应声,先一步走去前面大厅,展君白轻叹一声,缓步跟上。

玉堂春站在大厅远远的看着展君白接着盖着红盖头的林曼进门,他们挽着牵红,走过众人的眼底,踏进此起彼伏的贺喜声,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玉堂春恍惚觉得,展君白坚定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暗了天地之间,他们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玉堂春垂眸缓了缓,再抬头就是带着笑意。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嘶哑的喉咙在这个场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引的好些人侧目,但显然展君白毫不在乎,甚至朝他笑了笑,然后和林曼缓缓转身。

“一拜天地——”

展君白和林曼应声向门外躬身,“三媒六证,天长地久。”

待他们俩转回身,玉堂春又道,“二拜高堂——”

林曼没有父母,她的养父也抽不开身从北平赶来,于是上位坐的自然只有展天青。

“一家和睦,四季安康——”

最后一礼,展君白和林曼面对面,眼睛却盯上了站在林曼后侧的玉堂春。

玉堂春原是一直看着他的,猝不及防和他的眼神相撞,浑身一震,立马垂眸,“夫妻对拜——二位良人,百年恩爱。”

再等他们起身,展君白还是看向了玉堂春,玉堂春嘴唇抖了抖,垂眸盯着展君白的鞋边,声音却轻了下来,在热闹的大厅里尤为不显耳,他道,“礼成。”

『17』

外面本该响起的鞭炮声没有响,反而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所取代,紧接着一个一身军装打扮的领头踏进大门,举着一把手枪挥了挥,然后便冲进来一队兵将整个院子围住。

院中摆着数张桌席,其他人早已吓得四散逃脱,连玉堂春都愣在了原地。

景城最高委员长受邀来参加婚礼,在人闯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脸黑如炭,盯着展天青,“展军长,这是什么意思!”

展天青轻笑一声从高堂走下来,来到廊下站定,竟有些睥睨众生的意思,“委员长,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我自然是想,喜上加喜啊。”

话到此处,各位政界精英也都不是傻的,细一品便能知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委员猛地拍桌站起,“把话说清楚!”

展天青轻叹一声,“你也不是不明白,如今景城兵力三分,我展某人手下的兵顶你们俩了,孰强孰弱,岂不是有眼可见?”

“你就不怕北平方面追查下来?!”

展天青耐心耗尽,横眉竖眼,“查就查,老子当年打华东的时候,他段祺瑞都没混出名堂来呢!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威胁老子!”

这委员一看展天青是个横的,气的脸都哆嗦起来,于是话头又转向展君白,“展司长!今日你的大婚之礼,就是这么一出闹剧吗!”

展君白懒懒一笑,“委员长,正午已过,日头歪了,该让位了。”

紧接着,满院子“哗啦啦”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院中席位上的委员。

“全都住手——!”门口一声亮吼,江月楼带着警察署的人赶到。

展天青眯了眯眼睛,看向坐在委员另一侧的警察署署长,“还真是热闹了啊白署长。”

白署长一动未动,江月楼明显也没有在意他的存在,带着人闯进正中央,只是神情略显疲态。

展君白上前一步,“江科长不请自来,当真是来送贺礼的吗?”

玉堂春站在后面猛地攥紧了手指,突然一阵后怕。

江月楼勾起唇角,恶狠狠的盯着他,“展三爷,别来无恙。”

展君白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邱名趁机退下,叫人将绑在后面的陈余之带了上来。

『18』

好在展君白只是将人绑了来,没对他做什么,只是没有吃饭,也休息不好,实在有些狼狈。

江月楼看见他的一瞬间神色一松,果然,他找了陈余之一整晚,果然他猜对了,陈余之真的被展君白绑来了。

玉堂春看见人的时候心下一惊,陈医生到底还是被抓到了。

展君白笑着看他,“江科长有什么话,接着说。”

江月楼的脸气的发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陈余之奋力的挣扎,“月楼!不必管我!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揭穿他的阴谋,让大家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玉堂春脑海里猛地一亮,是了,他怎么忘了,江月楼今日来是要当众揭穿展君白走私鸦片的实情的。

他紧张的看向一侧的委员,即便他如今被团团包围,可是很难说这个人还有没有下一步棋,若是此事被揭穿,那恐怕这些黑洞洞的枪口就是对在了展君白身上。

可他又不想展君白成功,那他会不可避免的失去陈医生这个挚友,也只能看着展君白高高在上的被权利包围,再无自由,即便,他本来就没有。

至此,他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喊他,“展司长……”

展君白一愣,转身看他,眼神似在询问。

玉堂春恳切的看着他,轻轻摇头,展君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又转回头去。

展君白低低笑了一声,“江科长,大家可都等着呢。”

玉堂春眸光一暗,缓缓垂下眼睑。

『19』

江月楼盯着陈余之脑后的手枪犹疑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莽撞的,只是想了结自己心中的事恨,从没有顾及过身边人,哪怕再多一点点的上心,都不至于让自己如此被动。

在气氛紧绷互相迟疑的此刻,展天青先站不住了,“怎么,江科长今日不是来送礼,是来砸场子的?”

江月楼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展君白。

“月楼——!”陈余之挣扎无果,只能嘶吼他的名字。

江月楼双目猩红,冷冷的笑起来,“在场的各位,或军中翘楚,或政界楷模,竟然都被展君白这个鸦片贩子玩弄股掌,真是可笑至极。”

此言一出,场面一阵死寂,院中,尤其是展天青的兵官们面面相觑,似乎在消化这句话。

委员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江科长,把话说清楚!”

展君白轻笑一声,“江科长,没有证据,我可就告你诽谤了。”

陈余之脑后的手枪狠狠抵上,强硬的将他的头摁了下去。

江月楼嘴唇一抖,似在纠结。

展天青轻笑一声,很是轻蔑的看着院中的众人。

玉堂春攥紧手指,又松开,缓步从厅内搓挪到廊下。

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在沉寂的院子里犹如一记闷雷,“我就是证人。”

『20』

展天青突然一阵恼火,他就知道这个玉堂春不是个好东西,亏君白前几天跟他千求万求让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喊礼,真真儿是白眼狼。

思及此,站在他身旁的玉堂春实在是太过唾手,他一伸手便扼住了他的喉咙,“你这个白眼狼,亏君白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居然要倒打一耙,污蔑拉垮我展家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玉堂春瞥见展君白往他的方向动了一步,“二叔,放开他。”

玉堂春被扼着喉口,憋的满脸通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展君白。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今日喊礼的是名噪一时的天韵园台柱子玉堂春,也是展君白曾带着各处场合抛头露面的玉老板,如今他站在这说自己是证人,孰真孰假,还是真的值得让人好好揣摩一番。

“咳咳咳——”展天青松手放开了他,嫌恶的瞥他,玉堂春捂着自己的脖子咳的昏天暗地。

展君白到底是比不得他二叔那般心沉,走过来扶着玉堂春给他顺背。

众人一看这情形,不禁又念叨起来,这玉堂春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怎么见展司长不怎么在乎呢?

展天青眸光沉沉,“君白,我早就提醒过你,今日这个场合玉老板不该出现。”

展君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扶玉堂春站直,听他不咳了,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出距离,他问,“你今日是要,给江科长作证,咬死我走私鸦片?”

玉堂春转眸看了看被按着动弹不得的陈余之,又看向展君白,这大红色的喜服让他心头火烧,烤的他眼睛都疼起来,“若我说是呢。”

展君白点点头,却笑了一声,“我们果真不是一路人。”

『21』

鸦片这东西,喜欢用它的和讨厌它的人最终都会恨上将这东西传播开来的人。

展君白不是没有担当,只是今日并不是坦白这一切的好时机,他展家需要拿到景城全部的政权,那时候即便大家知道流通鸦片出自他手,也无可奈何。

可是他已经明显看到,有的人左右张望的动摇了,在玉堂春说出自己愿意作证的那一刻。

玉堂春眼里噙着泪,声音不大不小,“展司长,展三爷,进货渠道是香港,走水路运至码头,海关署和警察署都有他们的人,至于私下交易的暗事坊,到底是地下赌场还是别的什么场合,就不清楚了。”

众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叽叽喳喳的议论。

展天青狠狠攥拳,当下恨不得捏死他。

展君白却只是笑,最终点头,“甚好,甚好,果然这才是玉老板。”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枪鸣,紧接着史密斯带着几个英国士兵闯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林曼突然掀了自己的盖头,露出妆容精致的一张脸,她往院中走了两步,声音拔高,“事已至此,大家不如就此表明态度,继续追随展司长,那么今日有一个算一个,升职加薪,绝不薄待。如若选择背离,那我林曼也敬你是个汉子,不管是当同胞的枪下鬼还是做英格兰将士枪下的亡魂,同委员长死在一处也算是英勇,展司长和展军长心胸开阔,绝不会亏待你们的家人。”

此言一出,场面一瞬寂静之后,又是更大的私语声,林曼在这空档,扭头看向廊下的玉堂春和展君白。

她眯起眼睛,眼神从这个转到那个身上,最终锁定在展君白的脸上,看着他复杂的神情心里突然一阵畅快,看吧,关键时刻,只有自己能帮上他,喜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倒打一耙。

『22』

展君白不好奇大家的选择,只是盯着玉堂春,他问,“你呢,你怎么选?”

玉堂春轻笑,“同你死在一处。”

林曼给出的选择,是无论如何都是展君白占绝对优势和赢面的选择。

而玉堂春给出的答案,是之前的某一晚展君白搂着他自己问的问题的答案。

那时他问,“高权者善权,总有一天景城人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非议,只是位高权重,也终有一天高处不胜寒,倘若我死于权弄,你会怎么办?”

那时玉堂春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反问,“你会输吗?”

如今再看,玉堂春不是要反他,只是今日鸦片流动真正的幕后主使加上外国人插手景城的政权,情形太过复杂之下,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而已。

在展君白看来,玉堂春一直是个聪明人,今日这个局势,纵然最终展家拿到大权,也因为鸦片而在大家心里有了裂痕,也终究有了受制于人的人情在史密斯手上。

国内局势动荡,国外各项势力虎视眈眈,闹掰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再面对英格兰将士,他展家是该进还是该退?是有几分底气大言不惭的做守护神,还是因为今天的坦荡,只能当亡国奴?

『23』

“好了,”一开始一句话不说的白署长此刻站了起来,“戏唱的太大了。”他朝委员欠了欠身,“话都到这份上了,该知道的答案也都知道了,大家就别端着了。”

委员的表情依旧黑沉,只是听完这话稍有缓和,摆了摆手,这时原本围在外围的展天青手下突然枪头调转,对准了里层的众人,警察们也有了底气,纷纷举起枪上膛围成了一个圈。

原本就已经动摇的兵官更是心头慌乱起来,左看右看竟有要放下枪的架势。

“这是什么意思!”展天青最先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

展君白扭头看了一圈,最后将问询的眼神落到玉堂春脸上。

玉堂春摇头,不是他。

虽然他在展君白的书房门口扑捉到了一点风声,但是他想的没有这么深,也没有防备过他,就连刚才的证词,也是他同陈余之在一处的那几天江月楼教他的,是他们早就对展君白有所防备和察觉,江月楼没有逼他,只是说让他自己看着办,也就是不论玉堂春出不出面作证,江月楼今日都有办法能将展家拉下来。

可是很难,玉堂春很难说服自己在这个场合里只是当一个旁观者,并不是他深明大义,而是他无法在展君白事败之后苟活,他出来作证,也许会被骂白眼狼喂不熟,也许会被夸大义灭亲,可不论如何,他都占了一个『知情者』的名头,在世人眼中,他和展君白活着互知底细,死了也是狼狈为奸。

展君白后退一步,摇摇头,“可是我不甘心。”他掏出手枪,看向江月楼,“我和江科长斗了这么久,总该分出个你死我活。”

『24』

事发突然,两个兵头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陈余之突然爆发的力气冲开,伴随一声枪响,震的人耳鸣,然后就是陈余之缓缓倒地,江月楼发了狂。

这声枪鸣像是开赛的预告,此后满院子此起彼伏的枪声不绝,展君白的婚礼,俨然已经变成了三方势力的大乱斗,而展君白却拉着玉堂春闪身躲进后厅,准备从后院的小门跑出去。

很快展天青不知死在了谁的枪下,林曼负伤倒地被警察署的人摁住,史密斯一看情况不妙带着人近乎全身而退的跑了,展天青的兵七七八八的死了一院子,剩下的,就开始追捕展君白。

玉堂春被他扯着跑上街,七拐八拐的拐进巷子里,最终体力耗尽,甩开他的手扶着墙壁疯狂的咳嗽起来。

展君白也不想跑了,站在他跟前细细的喘,最终盯上他嘴角抹去的鲜血上。

玉堂春笑着抬眸看他,“最后一点时间,我们好好说说话。”

“不必如此,我说过让你好好活着!”

“展司长如何才能明白!”玉堂春高声打断,又低下声音来,哀戚戚的看着他,“如何才能明白,情深不寿的道理……”

展君白沉默,他已经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

展君白垂眸,一向高傲的他,此刻竟叹出一丝卑微,“玉老板,我自知我不配……”

玉堂春缓缓靠着墙壁,没管他在说什么,“前几日我去佛堂为你祈福,祝你和林小姐恩恩爱爱,顺便,将你的罪孽分我一些,反正我活不久了,或许早下去一会儿,能替你早偿还一些。”

时至此时,玉堂春终于有勇气将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位置,“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林曼了,只也是心有不甘,想真切的听到你对我说那句话,也想知道,为何将我的佛珠从佛寺拿回。”

『25』

警察署的人和委员的兵此刻已经赶到,将他们俩团团包围。

江月楼双目猩红已然发狂,一步步踏火而来誓要将展君白灼杀。

“砰——”枪声响彻小巷,在他发狂继续射击的时候被白署长喊人摁住,他们要抓活的。

玉堂春缓缓的,放心的仰躺下去,毫无意外的被展君白接进怀里。

胸口的血窟窿冒着汩汩鲜血,江月楼对准展君白的那一枪,被玉堂春眼疾身疾的跃身挡住,展君白终于难得的流下自己都未察觉出的眼泪,“何必——何必如此……”

玉堂春痴痴一笑,“我还没……听你说完……”

“是我,是我自知娶林曼伤了你,所以自私的将那佛珠取回来,戴着那佛珠成亲拜堂,你看……”展君白撸起袖子露出手腕,手腕上缠着玉堂春的那串佛珠,“是我,是我亏欠你良多……”

玉堂春的手缓缓摸上那佛珠,他笑着看他,“足够了,展司长,足够了……”

突然他的手指一顿,指尖最后划过展君白的掌心,在毫无生气的垂落下去的那一刻,展君白手腕上的佛珠突然断裂,珠子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

玉堂春唇角含笑,眼角的最后一滴泪顺势滑落。

最终展君白直白的,让玉堂春一直不敢问的,等到死的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抱着玉堂春,呆呆的轻喃一声,无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也许是怕惊动怀里人。

他看向被死死摁住的江月楼,不可抑制的笑出了声,“我记得你曾说我,空追权谋,着实可怜。的确,我玩弄权术,最终死于权术,可你呢?江月楼,你呢?”

他笑起来,笑了好久,又停下,“在这场争权大戏里,我的确没有赢,成王败寇,我展某人认了便是,可是你江月楼,不也一样输了个彻底。”

他掏出手枪,周围的人瞬间警戒起来,枪口通通对准了他,他却只是淡然一笑,抬枪缓缓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归根结底,我们都输了。”

“砰——”

随着枪鸣声,砸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轻轻覆在相拥而亡的两人身上,似是为他们盖了一层朦胧薄被,助其安眠。

『26』

是以隆冬时节,玉堂春和展君白偎在炉火旁时细喃的承诺,“展司长,佛家讲究轮回转世,你说下一世,我的阿玛和额娘还会再见吗?”

“他们那么恩爱,一定会的。”

“那我们呢……?”

“我们也会。”

不是司长,不混军阀,也不要唱戏吃苦,不要误会叠生,就以最普通,最普通的方式遇见,再以最普通的方式相爱。

无关性别和身份,只关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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