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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涟漪脸上的笑容渐次扩大,很是闲散地道:“你的脑子糊涂了?自然是你莽撞地招惹太子一事,他和我兄长还算有些交情,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来这一趟?”
我面上仍是平静,然而已经又在心中将沈容夷痛骂了个痛快,仗着出身耀武扬威的混蛋,实际上本就一无是处。
早晚要被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
这样腹诽着,我倒是感觉心中好受了许多。
见我不说话,徐涟漪染 成豆蔻色的指甲又伸了过来:“谢君青,我此来也就是为了替太子殿下传话,你可别不识好歹了……”
我咬着牙关,恨不能当面捅沈容夷几刀,他就这么色欲熏心,非要对我哥穷追不舍,恶心的断袖!
徐涟漪见我神色扭曲,倒也有几分讶然,她缓和容色笑道:“谢君青,你也不必这么如临大敌的模样,说到底,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兄长在朝中本就孤立无援,若能得了太子助势,将来自然是青云直上……”
然而她的话却到底未能说完,我实在听不过耳,便将手中的茶杯掷了出去。
徐涟漪一滞,脸色倏忽难看起来,良久方道:“这可不像你,谢君青——”
她的语调拉长,倒像是含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那只是因为她不了解我罢了。
这世上翻山倒海,自然与我毫无干系,我谢君青从来没有任何高远的志向,唯一的愿望便是我哥能平安喜乐。
就算对方是太子,我也不会将我哥拱手相让。
甚至于,我对于素未谋面的皇帝,也连带着生出怨恨的心思。
至于少时的玩伴,我也不会给她半分好颜色。
“如果你是为了太子来游说我,那你还是请回罢。”
徐涟漪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我,半晌勾唇道:“只是随便和你寒暄几句而已,谢君青你的气度是越来越小了,难道就不念一点青梅情谊吗?”
我不答她。
她就继续拉长了语调,很刻意地叹息道:“你自然是可以甩手不干,但你兄长,毕竟要和……”
我没能再忍得住脾气,叫来人把徐涟漪请出去,然而她手下的人却是先动了手,竟然也当真不留半分情面。
一支利箭猛然离弦,穿过层层树叶,射向我的脸颊。
一只手蓦然伸出,生生掰折了那柄箭簇,而那只白皙修长引人注目的手,也因为被利箭划破,而一滴滴地往下坠血。
白玉一般的指节,沾上了鲜红刺目的血,竟然越发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来。
而我已经无暇他顾,冲到我哥身边,但却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
徐涟漪笑起来:“谢大人,今日多有得罪,万望您见谅才是。”
我哥素来好脾性,他这次却敛起了全部的笑意,只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徐娘子,想来你看不上我家小孩,那也早该说明白,不必费这一番力气。”
徐涟漪气得面红耳赤,她应该没有当面被人这样下过面子,一时失了体统,带着手下的人便拂袖而去。
我哥的伤口还在滴血,我只觉得分外骇人,简直要站不稳了。
我哥却还忙着宽慰我:“徐涟漪并非良配,你再重新选过罢……”
他说的话,我却已经听不进去,只是努力放轻动作地抬起他的手,看着那一抹殷红,鬼使神差地就俯首亲了上去。
其实并没有思虑太多,只是本能的濡慕,待到我哥的手扣上我的后脖,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开些距离,我才怔怔抬眼,攥着我哥的手开始发烫。
眼神一时也飘忽起来,我哥是没有什么表示的,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便道:“回去罢。”
我却不舍得松手,我好不容易才见他一回,若是听话地走了,我哥定然又要消失不见。
我便揪着我哥的衣袖不放,只是瓮声瓮气地道:“哥,我还是有点后怕……”
我哥显然有几分讶异地看过来,我演技拙劣,但半假半真的话,说来也没有多么违心:“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只是低着头,像在遮眼泪,但我其实知道,我哥很多时候都是过分地纵容我,甚至可以称得上溺爱。
是他把我变成今天这样的。
我哥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而我能求到的,也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我哥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我知道他从不熏香,大概是魂灵里带有的气息,令我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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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我尽皆听从我哥的吩咐,在家中安心待着。我只知道,沈容夷疯得紧,他这些时日仍然没有放弃打我哥的主意。
我简直对他深恶痛绝。
直到太子亲自下了拜贴,我哥和我对坐相望,这场鸿门宴,我们不赴也得赴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皇宫,皇宫里的景色,和外面是很不一样的,他们衣锦佩玉,面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我却从中读出一丝倦怠来。
而我哥,他好像对这种场合如鱼得水,轻而易举混入人群。
看着席上女郎纷纷投向我哥的眼神,我攥着酒杯的手又紧了紧。
整个宴席上,我都时刻提着心,生怕有人趁我不注意就贴上我哥了,好容易熬到夜幕深深,我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一心只想和我哥回家。
但我最担忧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旁边一个粉衣女郎借着探讨诗文的名义,整个身子都已经柔若无骨地贴在了我哥身上。
我看得心中火起,本想不管不顾地走上去将她从我哥身边拉开,但一个宫人却突然出现,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
我自然很是不耐:“何事?”
小宫女似乎很是怕我,畏畏缩缩的模样,她低着头嗫嚅道:“谢二公子,奴婢奉殿下之命,特请公子往偏殿一叙。”
“殿下?哪个殿下?”
因为沈容夷此人,我连带着对这个称呼都敬谢不敏,实在消受不起他们皇室宗族子弟的手段。
宫女低眉顺眼:“自然是太子殿下。”
果然是他,阴魂不散。
我也顾不上看我哥被其他女郎勾搭了,沈容夷这厮不达成目的,显然是不会罢休的。
我明知他目的不纯,但也只能偏向虎山行。
宫女将我领到一处寝殿前,周围杂草丛生,宫殿被掩映其中,而这里更是罕见地没有宫人守卫。
饶是我再迟钝,也能领悟出来这其中的算计了。
再想回头寻那宫女理论之时,她已经没了踪影。
跑得倒是快,既然沈容夷非要见我,那我赴约便是。
推开宫门,里头只坐着沈容夷一人,他一副慵懒颓靡的模样,姿态矜贵地品茶,若是换了旁人,定然觉得这也算一副意态山水画。
但落到我的眼中,便是沈容夷拿腔拿调,哪里有半点储君的样子?
我心中鄙夷,还是抬步走近他,沈容夷的眼睛闪着诡谲的光芒,他冲我笑,也还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谢公子,你还是来了。”
我冷嗤一声:“怎么了?不是太子殿下您请我来的么?如今我来了,你倒像是很失望?”
沈容夷眸中兴味愈浓,我也不知道他犯的什么病,旁人捧着他他反倒神情恹恹,我每次见他都夹枪带棒,他倒不觉得被冒犯,而是继续冲我淫笑。
这人多半是当了太多年太子,在这深宫里和那些怨妇们一样,长出了一身怨骨。
但他如何卑鄙龌龊都与我无关,只要他别伤害我哥,我自然不会关心他究竟想做什么。
沈容夷几次三番地针对我,我也就认栽。
沈容夷继续用那种令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谢君青——”
第一次听见他喊我的名字,我竟然觉得心中有一抹异样——那是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沈容夷笑得可恶:“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沈容夷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和我靠得这么近了。
平心而论,沈容夷这张脸实在不算难看,但我却没办法凭良心夸他,实在只觉得生厌。
沈容夷这人最是放浪形骸,他单手搂上我,在我还为反应过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我唇中塞了颗药丸。
我拧起眉头,憋着一口气想把药丸吐出来,但沈容夷他显然预料到了我的打算,硬生生拿手捂住我的嘴唇,害我险些憋的一命呜呼。
在我快要撑不住时,沈容夷松开手,我大口呼吸,已然被怒意支配。
那枚不知道功用的药丸就这样落入了我的喉中,火辣辣地泛痛,像是要灼烧我的五脏六腑。
沈容夷果然心狠手辣,就因为我挡着他亵渎我哥,他就要对我下此毒手?!
迟早有一天被人拉下来。
奄奄一息之际,我还不忘诅咒沈容夷,只要能让他也受到惩罚,我就甘心了。
沈容夷似乎隐隐约约在笑:“谢公子,你别吐啊,这丹药可是很珍贵的,你若是吐了,我可能会让你舔干净。”
如果说我本来还没有那么想吐的话,听完沈容夷这番话,我就只想自戳双耳了。
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到底为什么……活成这种讨人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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