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成为了某人的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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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车里的气氛微微凝滞,我默不作声地缩回去,面朝车窗,拉下外衣的帽子,自动屏蔽了所有声音,双眼一合开始装睡,任凭幼薇在后面怎么喊都置若罔闻,直到她喊累了,甩下一句“你等着”的冷酷威胁。
小场面。
车继续平稳地开着,我眯了大致有十多分钟,头倚着车门,迷迷糊糊真的快要睡着时,后座的幼薇又忽然靠过来,用力拍了下我的车座。
“哥,别装了,真有事。”
我确实困了,含糊地应她一声。
“断章要见你。”
断章……嗯?
我陡然清醒,飞快坐起身,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
“他说联系你联系不上,你看下手机。”
我当即划开屏锁。
断章这两天在跑新书的签售,刚好路过鹭山,就想约见一面。
读完消息后我忍不住啃起了指甲,烦恼得像是一只埋进沙子里被硬生生拖出来的鸵鸟。纠结半晌,回了个“好”,打算见了再说。
消息刚一发出去,对话框里紧跟着就弹出了一行字。
【另外,想问问您,认不认得一个叫奚沅的人?】
我的眼睛好像莫名被刺了一下,抬手去揉,只觉得眼眶一点点热起来。
一旁开车的裴长淇注意到我的动作,分神提醒道:“眼里进东西不要揉,手上有细菌。”
我从两座之间的储物格里抽出一张纸巾压在眼皮上,轻声笑了下:“知道,我又不是小孩。”
是成年人。
成年人不该轻易失控。
我和裴长淇说在下个路口将我放下,幼薇似乎不太愿意和他独处,想和我一起去,可久久不得回应。
因为我在专注看着窗外,所有声音穿耳而过。
冬天阳光褪得早,不到五点,天空就已经是濛濛的灰白色。远处云层之下,连绵树影之上,悬挂着一枚小而圆的月亮,它跟着我们的车,一路穿行。
和断章约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因为位置隐秘,饭点也没什么人,我跟着接待慢慢朝尽头的包厢走去。走廊上只亮着一盏盏氛围灯,加上有点走神,我冷不丁被绊了一脚,整个人差点栽下去,幸好是扶住了墙。
走在前面的接待急忙回身搀我,我朝她摆了摆手,说没事。
一进包厢,许久未见的断章便站起身,和我打了声招呼。他比上次在医院分别时精神许多,一双黑眸注视着我直到落座,像是在确认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哑然失笑。
“你刚刚没回我的消息,不过看来也不用了。”
我端坐在他对面,不解其意:“什么?”
“认不认识奚沅的那个问题。”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透明塑封袋,推到我眼前,而后抬起头,“大学的时候我和他住对面的宿舍,关系还不错,有一次找他借书,在书里发现了这个——应该是你吧?”
塑封袋里是一张一寸大的红底证件照,确实是我,十七岁的我。
我记得这张照片。
当时白月光,也就是奚沅,难得放假,我拉着他想去馋了很久的馆子。可还没出门就被我爸叫住一通狂骂,这才想起那天是艺考报名的最后一天,而我还缺一张证件照。我爸拜托奚沅领我去拍,回来盯着我把名给报了,他对奚沅永远比对我放一百万个心。
我本想就近拍了,早些弄完,奚沅却说知道有一家拍得很好看的照相馆,只是有些远,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坐公交,我家里几个司机轮班倒,别说一家照相馆,环城兜两圈都行。他解释说,很久没回家,想顺道一路看看街景。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多少显得有些不通人情,我眼一闭点头同意,而后就被颠簸的公交晃得头晕脑胀,靠在他肩膀上半死不活,沉沉睡了一路,等醒来时却直直对上他清润透亮的双眼。
我才明白,其实他想看的不是街景,而是我。
红底也是他挑的,我原本想选饱和度低一点的蓝底,他却一本正经和我说,蓝底照选的人多,选红底,在报名表中更突出一些,被注意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我半信半疑,反复确认,真的?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
反正还能抠图再换,我不多纠结,进去咔咔一通拍完。
等照片洗出来,才隐隐觉着被骗了。我天生皮肤白些,加上刚被我爸勒令将头发染回了黑色,本就对比强烈,再被鲜亮的红底一衬,仿若一个随时要跳出来吃人的艳鬼。
别说是注意到,招考老师三天之内忘不忘的了都是问题。
我懒得再提什么意见,瘫在大堂沙发上困得眼泪直流。快照还需要再等二十分钟,我让奚沅帮忙取照片,自己头一歪,睡了过去。
之后我还奇怪过取回的相片袋里怎么只有五张,当时并没多想,以为是掉了。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是成为了某人的私藏。
“物归原主。”
我被他这一声唤回了思绪,当下第一感觉是饿。桌上只先上了绿茶饼,摆在一只长长的白瓷盘子里。我指指它,问:“我能先吃吗?”
断章笑了笑:“当然。”
我一口气吃了五个,嘴里塞满了这种带着茶香的软糯糕点,牙关处传来清晰用力的咀嚼声,惹得进来布菜的服务员频频侧目,端着一壶原应配茶饼的高山云雾,几度欲言欲止。
那一刻的我,既粗鲁又狼狈。
对面的断章给自己倒上一小杯茶,递到唇间微微吹着,静悄悄地打量着我,眼底似有不忍。
“抱歉,早知道,我就不把这个给你了。”
我费力咽下最后一口,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摸了摸鼓胀起来的肚子,然后摇了下头:“没事。”
八点左右饭吃完,断章一再问需不需要送我回去,我推辞半天,他终于放弃,嘱咐我一路注意安全。我和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门口,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绵绵雪花,门外的灌木和车顶,都被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临分别前,我最后问:“《领空》里有他吗?”
断章拢了拢衣领,“有,他当时是我们班的班长,家世、相貌、性格和能力,都太适合写进小说。”
“好。”我抬头朝他一笑,“等成片出来,我第一个给你看。”
他嘴角咧开一个轻微的弧度,“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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