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谈话的结果不会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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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把银灰看到一半的书放回了宿舍，银灰从书柜中抽出新的一本，坐回博士身旁。

如果可以的话，博士并不想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他站起身，倒了两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博士交握着十指，挑选着合适开场的词语。银灰也许看出了他的迟疑，体贴地开始了对话。他从外套内兜里取出一个绒面的盒子。握在手心递到了博士面前，说:“打开看看？虽说咯兰的物资丰富，但也只有这个适合你。”

刚刚决定好用崖心作为突破口的博士一愣，笑着接过有些眼熟的盒子道：“谢谢。”

里面是一块源石冰晶。博士单手抓着盒子，从领口拽出了挂坠盒打开。

同样成色，仅仅是外观有所不同的两块冰晶躺在博士的手心里。在冷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透亮而璀璨的碎光。只要保护得当，它们永远会保持现在的样子。那送出他们的人，有变化吗？他被苦闷包裹了一天的心脏，重又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起来。

也许今晚谈话的结果不会太坏。

博士合上盒盖，对上了银灰堪称炙热的目光。“原来你一直随身带着吗？”他的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喑哑。

“算是吧”，博士回想了一下，“失忆刚醒的时候在身上，就一直戴着……”他的话音被银灰的动作打断了。

银灰握住他拿着挂坠盒的手，在指尖上轻轻地烙下一个吻。

柔软的触感让博士有一瞬的恍惚。银灰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写下那些带着暗刺的条款，又是怎样的决心才能把心爱的胞妹推出去作为棋子的呢？

这种时候的回应应当是一个吻或者一个拥抱吧？博士这么想着，轻轻抽回了手，没敢看银灰的表情，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说着：“稍等，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堆叠起来的文件最顶拿起一份报告，递给了银灰。而后坐在了银灰对面。

博士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呆时会不自觉地盯着银灰看。因此银灰表情中一闪而过的黯淡，和耷拉下也许只有几度的耳朵，在博士看来都过分地明显。

博士在心里内疚地抱住了头。

看着银灰打开文件开始阅读，博士正色道：“前一部分是初雪的档案。研究人员下一步需要在实地进行测试。因此我在后面附了一次外勤活动计划。”

银灰依言翻到后半部分：“任务代号：CE-5。参与测试人员：初雪，银灰，崖心，讯使，角峰。随队观测人员……”

“这可真是……多谢。”银灰叹了一口气。

博士摇摇头，说：“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意愿，也是恩希亚的心愿。恩希欧迪斯，你明白的吧？”

银灰把材料放在腿上，抬起头来，语气中罕见地带着无奈：“明白。但恩雅的想法，是我无法左右的。”

无奈、无力、无可奈何。又是这样。博士耐着性子发问：“你试图了解过恩雅的想法吗？或者恩希亚的想法呢？你上次坦诚地和她们交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银灰沉默着。一如崖心所诉说的被问到有关初雪的问题时的反应。

“恩雅和恩希亚，他们不再是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了。她们需要的是你真正的想法，而且需要你亲口说出来。”博士有些头疼，银灰静默试图抗下一切的样子，像极了失忆之前的他，想到这里，莫名的恐惧和怒火烧灼着他。对他自己，也对银灰。

只要取得胜利就好。只需要执行命令，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于其他的，我知道就可以。这种蠢话也是我曾经说过的啊，博士不无悲哀地想。

“那时我想着，一定要成为哥哥那样的人。但是现在……”初雪的说过的话在博士脑海中回响。

“恩雅会和你决裂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换做是谁都会这样的。而且说实话，从上午开始，我一直很愤怒。原因是一样的。”博士平静的眼底燃烧着蓬勃的火焰。

“我有立场和理由拒绝带着陷阱的协议，可恩雅呢？她怎么拒绝从小敬仰的为了家族付出一切的哥哥的请求呢？正是因为你和她都心知肚明她无法拒绝，提出这一方案的你才会不愿面对她，对吧？”这些话有些伤人了，刺伤他人来达成目的，大抵我也只是个卑劣的人罢了，博士如此想着。

“抱歉，我的本意并不是责备你。只是你还有挽回的机会，我不想看着你失去它。如果恩雅彻底对你失望的话，她也不会顺着你的计划一路来到罗德岛。”博士觉得今天叹气的次数太多了些。

看着银灰低头而露出的发旋，博士突然有点怀念他头发的触感。

早知道就还是坐在旁边了。博士喝了口水，继续说：“大部分时候，行动比言语的分量更重。但促成同一行动的动机可以是相悖的，如果不去解释的话，他人不会知道其中的分别的。其他事情按照结果论行动是无所谓的，但情感问题，还是依照方法论好一些。”

银灰仍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博士心想着是不是话说太重了，放软了声音：“而且你可以做到的，对我不就是吗？你只是缺少契机。除去这次外勤任务，我和恩雅说商量好了，近期她是我的助理。怎么把握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还有”，博士颇有些好笑地开口，“如果真的不希望我发现的话，就不要把漏洞做得那么明显。今天的条款算什么？希望我看清你的‘真面目’然后一刀两断？”这也是博士冷静下来后发现的，这次协商里银灰给出的陷阱，和以前真正的算计相比，温柔地仿佛在外围围了一圈警示栏。

也是他始终无法对银灰太过苛责的原因之一。但这种手段对于罗德岛其他人来说，就无异于挑衅，无论目的是什么。

博士把水杯放回桌面，接着手腕就被银灰抓住了。

就着这个姿势站起，银灰直接跨过了茶几，单膝压在博士身侧，给出一个温暖的拥抱。

博士如愿以偿地在银灰的发顶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眼看着银灰的耳朵抖了抖。

“抱歉，让你费心了。”银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在博士的耳根处轻轻挠了一记，博士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顺势把另一只手搭到银灰后背，动用感性太过的博士有些疲倦，他懒洋洋地偏头靠在银灰侧颈，说道：“抱歉之类的话，留给恩雅和恩希亚吧。”

银灰低笑了一下，接道：“好。我本想托你转交我给恩雅她们带的礼物，看来你不会帮忙了。”

银灰也没能在博士办公室待太久，在罗德岛逗留的开始和末尾，都是他最忙的时候。约好晚上去博士宿舍拿书的时间，他就匆匆离开了。

处理文件，分析录像，计划行动，眼看着将近约定的时间，博士才揉了揉手腕，拿着几本没看完的资料离开了办公室。

博士拿着资料单手试图摸索到自己不知道放在哪里的门卡时，银灰刚好卡着时间点到了门口，他接过了博士手上的东西，问道：“怎么，罗德岛的工作只有你一个人在做吗？”

“如果不是花了一天时间协商合约内容的话，我也不至于做不完吧？”博士埋头找着门卡埋怨道。

罪魁祸首靠在门边笑了：“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终于从内兜里翻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本子里的卡，博士打开了门：“算啦，进来吧。”

博士从银灰手里接过资料，走向书桌，说道：“星熊上次给我带了瓶酒，放在冰箱，尝尝看？”

银灰打开小冰箱的门，笑着说：“凯尔希医生说是禁酒吧？没收。”

“博士正在拿放在最上层的书，漫不经心地回答：“哎……这么不近人情的吗？那下次就不告诉你了。”

没有营养的对话也是日常生活的一种调剂。

银灰拿出酒瓶，放在后面的物品失去了遮挡，暴露在他眼前。成盒理智合剂和一小瓶安眠药。他上次来的时候，冰箱里可没有这些。

理智合剂用掉了一半，安眠药只剩下几颗了。

银灰把安眠药瓶放进口袋，取出两个酒杯，关好门，回到了书桌前。

给银灰的书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博士撑着头看着银灰。

银灰扫视了一圈室内，除了当时看着博士从箱子拿出来摆好的干员们送的各种礼物之外，多了不少物件。床头柜上夹着草稿纸的源石理论书籍，书桌上写到一半的计划书，和旁边一摞贴着便签的作战纪录。

博士的宿舍俨然是微缩过的办公室的样子。银灰更加确认自己认为博士的黑眼圈更重了不是错觉。而理由则和他口袋里的安眠药有关。

“‘工作只需要在办公室做就好了。’你之前是这么说的。”银灰把酒瓶和酒杯放好。坐在了博士旁边。

“总有做不完的时候吧？”博士叹了口气，“也没办法啊。”

银灰磨了磨牙，把口袋里的小瓶放在了桌上，于此同时，他看到博士浑身一僵，而后眼睛飞速地看向冰箱，而后避开了银灰的视线。

银灰耐心地等了几秒，开口道：“认出是你冰箱里的了？借口编好了吗？”

“让我猜猜……理智合剂是每周供应的，就算放在宿舍有些奇怪，也可以解释。不过这个你要怎么解释呢？”银灰拎起瓶子晃了晃，仅剩的几粒药片在小塑料瓶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100粒装，还剩多少，三粒还是四粒？”

安眠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虽然它能解决暂时的睡眠障碍。但第二天夜晚，梦魇会卷土重来。银灰对此再清楚不过，毕竟少年时期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是如此度过，无处发泄的恨意和无能为力的惶恐缠绕着他的躯体直到天明。

而在白天，他仍然是沉稳可靠的希瓦艾什家的大少爷，和未来的族长。彼时尚且年幼的恩雅和恩希亚需要人保护，那个人只能是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从内忧外患的处境开始，他对胞妹的隐瞒越来越多。

“只要你能解释，我就当作是事实。”银灰如此结尾道。

准备好理由的博士在银灰沉静悲伤的眼神里忘记了自己的说辞。他叹了口气，抓过银灰的手，把他紧握在手里甚至留下了红痕的药瓶拿走扔掉，坐回原位，坦诚地开口：“我偶尔会失眠……”看到银灰眯起来的眼睛，改口道，“好吧好吧，我偶尔不失眠。大概从恢复记忆开始吧，原因我们之前也聊过，都是几年前的旧事。白天工作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晚上才会想起来。所以我就把不紧要的工作都放在这里做了。”博士摊手示意自己的房间。

“不要告诉其他人，大家已经够忙了。”博士补充了一句。

银灰点头，说：“我说过，我是你解决问题的最好人选，还记得吗？”

看到银灰软化下来的态度，博士松了口气，甚至感兴趣地凑近了一些：“什么？能试过的方法我都试过，效果不好。谢拉格有什么独特的方法吗？”

银灰失笑：“不，也不算是谢拉格的方法。适度运动有助于睡眠，你应该听过。”

“我不觉得我去完训练室还能活着……”

剩下的半句话消失在银灰突然欺上的唇舌间。博士立刻理解了他所说的运动是什么运动。银灰眯着眼轻轻咬了一下博士的嘴唇示意他张口，浓密睫羽后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博士伸出手按在银灰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银灰的吻逡巡到耳廓，重新获得空气的博士终于想起了自己没完成的工作。

“恩希欧迪斯，等……嘶。”被打断的银灰在他耳骨上轻咬了一口，犬齿微微陷入皮肤的触感让博士缩了缩脖子。

“我的文件还没处理完。”博士自上而下安抚着手底大猫的脊背说。

银灰低低地“啧”了一声，准备起身。这个时候博士在他的耳尖上亲了一口，而后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移动终端上操作了些什么，才满意地收回手。

博士对银灰的耳朵感兴趣很久了，尤其是在它们抖来抖去的时候。他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摸了几下，又拢在手心里。惊异于触感的柔软，博士差点忘记要说什么，直到银灰的尾巴不满地缠住了他的手腕，他才想起来：“我刚刚在调闹钟，提前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如果我醒不了，就只能靠你叫我了。”

银灰明显地愣住了，而后缠在博士手腕的尾巴加重了力度，银灰埋在博士的颈窝里笑了起来，被阻挡的声音有些发闷：“阿历克斯，你啊。”

“我总不能晾着你不管吧……”被笑得有些莫名，博士不客气地扯开银灰的衣领，在他颈侧咬了一口作为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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