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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浅酒欲邀谁劝,深情惟有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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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眼下觉得及其重要的事,最终不过如这海潮一般,朝来夕退,不留痕迹。

-----正文-----

云收雾散,月淡星隐。一身蓝白道袍的白发仙人侧卧在沙滩上,秋水般的眸中唯有身边抱膝而坐的白袍男子。

“紫英,你实话告诉我,方才为何提及生死之事?”一番孽海情天,玄霄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寸皆是脱胎换骨,只是一想到紫英死而无憾的话,一颗心没由来地砰砰乱跳。

“……”

慕容紫英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将九天玄女所说天劫告诉了玄霄,只是略过了渡劫不成神魂俱灭一节,说完又道:“师叔,无论玄女娘娘所说是真是假,弟子今生再不会对师叔挥剑,也不想修成什么仙身。”

玄霄沉吟不语,暗忖经历天劫非同小可,恐怕不是一句想与不想说了算的。他却并不说破,只冷笑一声道:“天劫云云,虽不敢说子虚乌有,却也不似她说得那般玄乎其玄。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那些神仙惯会故弄玄虚,你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紫英点头笑道:“得师叔青眼,紫英这一生的气运怕是用尽了,飞升成仙早已无望。”

玄霄挑眉:“你就是不成仙,只要我活着一日,也没哪个小鬼胆敢勾你的魂。不如等羲和事了,咱们再闯一趟鬼界,也似孙大圣一般将你我的名字从生死簿上除了,从此逍遥四海,再没人管得了咱们。”

慕容紫英心念一动,骤然间想到一事,便问:“师叔究竟去了何处修复羲和,可否顺利?”

玄霄颔首,右手轻挥,羲和剑‍‍‌应‍‌召‍‎‌‌而出,慕容紫英连忙坐起细细观看,果然这把灵剑红光耀目一如往昔,虽然灵力依然不及全胜之时,比起他三年前将其续接时的样子已不可同日而语。

慕容紫英一面爱不释手地轻抚羲和,一面听玄霄说起如何在蓬莱幻境相遇欧阳少恭,得知魂魄祭剑之法。此番玄霄独入地界,果然找到寄居幽都的上古铸剑部族龙渊,并于龙渊典籍中寻得血涂之阵的记载。龙渊族人与神界自上古时期便结下仇怨,族中铸出的始祖剑甚至伤过伏羲神体。天帝伏羲为此震怒,女娲为保全龙渊族人免受天罚,将全族带入地界囚居。族人对伏羲积怨已久,听闻玄霄将与天界开战,无不倾力相帮,因此玄霄此行竟是出乎意料的顺遂。

紫英听得点头叹气:“天下果然没有难得住师叔之事,只是师叔不该瞒着紫英,不告而别。”

玄霄道:“我知你放不下屠苏散魂一事,何况以魂魄祭剑一法你并不知晓,那时提及,徒自令你为难,于事无补。”

慕容紫英摇头道:“师叔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去,却是忒将弟子看得轻了。铸剑之道中,以活人祭剑最为凶戾,但欧阳少恭既然已死,又自愿献出自身残魂,孰对孰错,也不是他人可以决断的。”

玄霄不料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怔之后,心中如释重负:“让你这么一说,倒成我的不是了。我只恐当时若将实情告知,你我之间由此生出芥蒂……”

“师叔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可再将紫英蒙在鼓中。”慕容紫英一字一句说道。

玄霄点头:“也罢。将心比心,你也不可背着我私自行事。”

紫英忽然想起梦境中的琼华冰室,玄霄与天河的一问一答,心中一痛,咬牙道:“师叔,弟子仍有一事不明。”

玄霄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天墉禁地疗伤时,弟子曾问师叔,行双修之法时可会想到夙玉前辈,师叔当日答道不会拿紫英的性命开玩笑,却是并未回答弟子的疑问。”

玄霄听了,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是么?我都忘了,你倒记得清楚。”

紫英别过头:“师叔每一句话,弟子都记得清楚。”

玄霄抚了抚紫英垂腰的白发,轻笑道:“这些前尘往事,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不成当世御剑第一人,还要同死人争风吃醋?”

御剑第一人登时双颊飞红,嗔道:“师叔若不方便说,那便算了。”

玄霄觉出紫英周身有些发凉,随手解下自己外袍与他披上,自己也在他身边歪下,一手支颐,不紧不慢地道:“当年我与天青夙玉正当风华,一同修仙练剑,斩妖除魔,确是一生中少有得以随心而活的日子。只不过……”

慕容紫英早知玄霄少年时与云天青夙玉的一段情谊,然而听他亲口娓娓道出,仍是不免心酸,忍不住道:“不过什么?”

玄霄不答,反问道:“紫英,以你对我所知,我若认定了什么事,当会如何?”

紫英道:“师叔真心想做之事,至今没有一件做不到。”

玄霄笑道:“这便是了。那你还问什么?”

慕容紫英微一转念,恍然大悟。要知以玄霄心性,若是当真放不下夙玉,当年又怎会放任她冒着寒气反噬的凶险携望舒下山而去。即使他后来心念故人之情,待天河甚为亲厚,但若要他重新选择一次,只怕仍会毫不犹豫留在卷云台上独力支持剑柱。

玄霄又道:“我与夙玉之间,并不似你想得那般惊心动魄。她对我固然有意,却也不见得大过了自身的执拗。她想要离开琼华,想要放下往事早早投胎,不是都做到了吗?她知道我不会为了私情放弃飞升大计,我何尝不知她亦不会为了我而说服自己留在琼华。闭关之时我不曾正面回答你,只因当时你的性命安危比这些陈年旧事要紧百倍。谁知反惹得你念念不忘。”

“师叔,我……”紫英听到后来,不免懊悔自己问得造次,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勾起一道浅浅弧度。

玄霄将他悄然流露的喜悦悉数看在眼里,只觉这人分明可爱得厉害,偏偏又不自知,于是探过头去在他耳边低语:“你好大胆子,我还没过问九龙缚丝剑穗的来头,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慕容紫英双颊更是滚烫,一面想要推开玄霄,一面咬牙道:“天地为证,我对菱纱从未存过那样的心思。九龙缚丝剑穗我向来只当作故人之物收着。”

玄霄哪能由他推开,手上微一加力将紫英按住,吻了吻他光滑的额发:“感情你白活了这么多年,只对我存过那样的心思?”

慕容紫英知道挣脱不得,也不再挣扎,一只手覆上玄霄的手掌道:“弟子存着怎样的心思又能如何,师叔心中最为看重什么,弟子难道不知?”

玄霄不语,五指轻轻梳理着慕容紫英鬓边银发。良久良久,长叹一声道:“紫英,那日蓬莱一别,倘若你我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你……可会怨我?”

慕容紫英心中一凉,不觉向玄霄偎依得更近,就着他的肩头狠狠摇了摇头,道:“紫英此生,绝不会对师叔再生怨怼,”顿了一顿,又道:“若是紫英说话行事令师叔不快,师叔责罚紫英便是,莫要说这天各一方的话。”

玄霄抬头望着海面上倒映的一轮月光,将身畔之人拢入怀中,缓缓道:“紫英,这些时日以来,我自觉想得通透,许多眼下觉得及其重要的事,最终不过如这海潮一般,朝来夕退,不留痕迹,唯有明月照人,夜夜不改。”玄霄说着,低下头来,“便如你一般,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师叔……”也不知是夜风清寒,还是心有所动,他不自主地伸出双臂回揽住玄霄腰身。二人紧紧相拥,以至于紫英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师叔光华灿烂如旭日初升,紫英若成了明月,岂非与师叔阴阳两隔,永生不得相见?紫英宁愿化作天边云霞,与师叔朝夕为伴……”

“朝夕为伴?说得好生轻巧,你就不怕被羲和阳炎烧成灰?”

“……!”

“师叔,我……我倦了,你莫再动……也别走!”慕容紫英此时浑身无力,轻轻按住玄霄不大老实的手,语气中满是恳求。

“呵,安心睡罢,我哪也不去。”

整整一夜,慕容紫英枕在玄霄双腿上,睡得无比香甜。海风寒凉,玄霄便提起周身炎阳,让慕容紫英紧紧靠在自己身前。他自身倒不如何想睡,低头细细端详着怀里这张俊雅无方的脸,只觉这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便是再给他一世也看不够。

慕容紫英好些年未曾睡得这样安稳,五更时分醒了一回,迷迷糊糊唤了一声师叔,随即又在玄霄若的轻拍下睡了过去。

睁开眼时天色已然大亮。紫英一惊之下翻身欲起,忽觉肩上一紧,又被按下,耳边传来玄霄的温言:“此地无人,你昨日太过劳累,再睡一会无妨。”

这才觉出身上又酸又软,有一处更是撕裂般疼痛,不禁好一阵羞赧。好在玄霄一句此地无人打消了他的顾虑。其实两人此时衣裳俱穿得好好的,便是有人来此,也无任何见不得人之处。

紫英依言闭目躺了片刻,却是无法再睡,仍然坐起。在野外露宿一宿,但见玄霄与自己都有些灰头土脸,便道:“师叔若不嫌弃,且在前面即墨城里略作休整,再作今后打算。”

玄霄见他再无睡意,也点头道:“甚好。但愿今日客栈不满,你我不必再往那危房中去。”

慕容紫英知他想起了初出东海那日,二人在夏书生旧居中的好一番狼狈,忍不住掩口轻笑。玄霄见他发笑,自己也笑了,一把将他拉起,并肩向即墨方向走去。

二人在安潮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各自沐浴梳洗了。玄霄知道慕容紫英喜爱甜食,趁他整理那层层叠叠的十三件道袍时,自去楼下买了两份红绿八宝饭。这糕点做得并不算甜腻,然而慕容紫英吃在嘴里,却仿佛比小时候从夙莘师叔那里讨来的糖葫芦还要香甜百倍。

饭毕,二人漫步走在即墨街头,少不得说起当年与云天河一行人来取光纪寒图的经历。玄霄听慕容紫英说着如何吓跑狐三太爷,忍不住皱眉道:“直接取他内丹又有何难,你们也忒婆婆妈妈,有意让他日后寻你麻烦。”

慕容紫英暗想并非不想斩草除根,可就凭当年四人的本事,哪有师叔说得那样容易。一面想,一面心转念动,笑道,“当时我们四人修为浅薄,只堪堪将狐三太爷打退,无力取其内丹。但师叔可知,其实在我等来寻光纪寒图之前,琼华派与这即墨小镇还另有一段瓜葛,曾在此收过一位空前绝后的弟子。”

“是么?我并不知有这样的人。左右无事,紫英不妨说说。”

“此事说来话长。传言东胜神洲傲来国内有座花果山,山内有只猢狲,机缘巧合曾遇神仙指点,习得仙术,能化人形,有千年寿数。这猴子在山里呆得腻了,听闻人间繁华似锦,便架了木筏,顺着海一路漂流到东海之滨的小城即墨。猴儿见此地人头攒动,心中大喜,念动仙咒摇身变作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书生。”

“时值七夕之夜,街头巷口尽是祈求姻缘的少年‌‍‌‎男‍‎女‍‎。这猴儿哪见过这般热闹的红尘,在这即墨城中流连忘返。算来也该他倒霉,这天夜里恰逢安潮客栈高老板的女儿抛绣球招揽入敷女婿,好巧不巧绣球落在这猢狲身上。高家见抛中这么一位身长玉立的少年,喜不自胜,‌‍‌‎男‍‎女‍‎老少拥着这猴子进了高家,当晚便要拜堂。这猴子哪知其中缘由,吃饱喝足稀里糊涂拜了天地,到得内室往床上一歪便睡死过去。”

见玄霄皱起眉头,紫英掩口咳了一声,续道:“先前他在席上贪了不少酒,无法再维持人形,睡到半夜便渐渐显出原型来。这下把高家女儿吓得不轻,一阵呼喊起来,惊动四邻。即墨镇上虽有不少身强力壮的渔民屠夫,但吃不准这是何方妖孽,一时谁也不敢动手。”

“猖狂妖物,撞在吾手中定叫他尸骨无存。”玄霄哼道,下意识里仍将斩妖除魔视作己任。

“也算高家祖上积德,这些日子昆仑山上的剑仙正在附近广寻资质妥当的小儿收入门下,这一夜正巧借宿在安潮客栈。那为首的剑仙乃现任琼华派掌门太清道长,博学多识,见这猴儿根骨清奇,际遇非凡,虽非人类,却心智纯明绝非邪魔外道,假以时日修为必有大成,于是做主将他收为自己的入室弟子。”

“哦?此猴儿名甚,何以吾并不知有这样的同门?”玄霄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慕容紫英正色道:“那时紫英尚未拜入琼华,亦不识得这位师叔。后来听宗炼师公说,这猴儿乃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不过猴心未泯,逍遥不羁,因此道号唤作玄逍。”

“你!目无尊长!”玄霄登时剑眉倒竖,凤眼含威,“胆敢将吾比作猢狲!”

慕容紫英奇道:“弟子还未说此猴道号是哪个霄字,师叔如何一口咬定弟子说的是师叔?”

“还敢巧言令色!”

“师叔息怒。”慕容紫英眉梢眼角的笑意再也遮掩不住:“师叔曾言,弟子若要报当年顽石之恨,师叔绝不怪罪。还是说师叔平白为人师长,却尽会说些空话消遣弟子。”

“哼!”玄霄一时无言以对,当年的话确是由自己口中说出,可谁又想到慕容紫英还有说笑话的一天,且说的……并不比自己差。

紫英笑着整了整玄霄被海风吹得微乱的衣领,道:“不过,师叔若是一定要罚紫英……”

“不将你罚得哭喊求饶,难解我心头之恨。”

“……就让紫英助师叔达成心中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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