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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Trade 交易
布加拉提的父亲沉思着查看那张布加拉提设法挽救的残网,他把网放在膝盖上,在给出结果之前叹了口气。 "你最好放弃这个,直接丢掉,"他对着腿上破碎的渔网咆哮道。 "剩下的几乎都不值得修补了。"
布加拉提做了个鬼脸。 "我知道,"他说,然后转过身去,从网边走到炉子旁,那里有一个正在烧茶的水壶为他们两人准备好了茶。
其实茶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它给了他一些用以干扰的时间,比如一个暂时离开他父亲的借口,这样他就可以隐藏他的表情,在接下来必须要讨论的话题里不露出端倪。 "我不认为我可以在不伤害自己或它的情况下把它拉出来。"
"确实不太可能,如果是缠得这么乱的话。" 他父亲又叹了口气。 "你抓的是条鲨鱼?"
布加拉提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 "很大一条,"他说。 "同时也受伤了。 它看起来像是在被网缠住之前,给礁石撕开了一条缝。"
"唔,"他父亲哼哼着。 "在那里杀了它而不是让它自由,对它来说可能会更仁慈一些。大海还没有宽容到让一些严重受伤的生物长时间存活。"
布鲁诺把一对杯子拉到炉顶,不必要地把它们拉成一条线,因为水壶开始从顶部吹出蒸汽。 "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从炉子上取下水壶,把它倒进茶壶里。茶壶里已经装满等待着冲泡的茶叶。 "尽管这可能毫无用处,但我想至少给它一个机会。"
他的父亲哼了一声。 "你对这种事总是很温和。 我以为大海最终会把这一点从你身上剥离出来,但是你现在并不比你小时候更坚强。"
布加拉提放下水壶,微笑着没有转身。 "我想我从周围的人那里得到了太多的善意,除了模仿他们,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从火炉边转过身来,回头看着他的父亲。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布加拉提,双腿上仍然挂着网割下来的部分。 "我确实有一个榜样,我太在意他了。"
他的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心地善良的孩子,"他说,但是他试图无奈地叹一口气,听起来比评判要温暖得多。布加拉提的嘴角朝上,露出一丝微笑,之后他的父亲又一次冲着网皱起了眉头。 "但并不是说世界上所有的善良都能更快地修补这张网。 这仍然是几天的工作量。"
布加拉提点点头。 "是的,"他说。 "我可以用现有的渔网工作几个星期。 如果我每天都能出去,我们应该能从最糟糕的暴风雨中走出来——"但是他的父亲没有抬头就已经在摇着头,所以布加拉提沉默地接受了他的提议,而不继续违背他父亲的意愿。
"不,"他说,然后伸手在腿上收网。 "只是因为季节已经过去,但不意味着你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卷走,我也不希望你仅仅因为失去这个网而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我会把这个修好的,同时你可以把我刚缝好的新网拿出来。"
布加拉提扬起了眉毛,但他的父亲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 "不过,那是你的。"
他的父亲耸了耸肩。 "这有什么关系?" 他问道。 "我不会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就开始计算你在这里喝的每一杯茶。 这东西放在仓库里对我没什么好处,我修补你这张的时候,你不妨把它用一用。" 他把切开的绳子底部连接起来,一头接一头地连接起来,同时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皱眉,这就仿佛他更关注眼前的网,而不是他正在进行的谈话的细节。 "接管我的渔网,直到这个补好,我们就扯平了。"
布加拉提一直在回头看茶壶,想知道热水是否从茶叶中汲取了足够的味道值得倒上一杯; 但是他父亲的话的分量,无论它们听起来多么随意,也足以把他的注意力从茶壶上转移到另一个人低着的头上。 布加拉提看不到他父亲的脸——他怀疑对方的肩膀弯曲着,和他说关于鲨鱼的谎话时转过身去的原因完全一样——但他仍然能看到对方向后梳理的深色头发,头发厚重的颜色和布加拉提的一样是来自午夜时分的黑色,因此其中白色和银色的发丝显得更加清晰。 布加拉提钦佩他父亲灰白的头发赋予他尊严,也感激几十年后等待自己的银白色成熟的承诺; 现在,厨房的窗玻璃边缘缠绕着一道寒冷的线,他父亲的双手在布加拉提自己划开的网上工作,解开了仍然存在浴缸中的谜团,布加拉提第一次明白了灰白头发的真正含义,它是被侵蚀的年龄和随之而来的普遍疼痛的证据。
他咬紧嘴唇,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然后又转过身看看茶壶。 "是你的膝盖出了问题,还是臀部?"
"谁说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他父亲问道,很容易就把话说清楚了。 "你给我带来一团乱七八糟的网,用它之前先补总比用之后补好,不是吗?" 布加拉提举起茶壶倒茶时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在他身后,他父亲粗鲁地清了清嗓子。 "不管怎么说,我的手足够修补你需要的东西了。 等我把这个还给你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专注我自己的工作了。"
"不急,"布加拉提说,仍然看着茶倒满杯子,而不是把注意力转向身后的父亲。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照顾你。"
当布加拉提把茶壶放回到柜台上时,有一个停顿。 "我知道你可以,"他的父亲在他身后说,声音很轻,轻到他们都不需要承认这一点。 布加拉提没有回答这句话——这不是他需要回答的句子——但是他仍然能感觉到脸颊发烫,温暖的快乐可能更适合曾经的小孩子,而不是现在的他。 他低下头,专注于茶杯; 当他把两个茶杯带回桌子时,他的父亲已经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面前的网上,甚至当布加拉提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边上时,他也几乎没有抬头看一眼。
他说道:"我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把这些东西拼好。"布加拉提拿起他自己的杯子,走到靠门的窗户边, "如果你能应付的话,至少在这周剩下的时间里,尽量不要划破我们的任何一张渔网。"
布加拉提大笑起来,他保证道: "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你会的,"他父亲说。 当他伸手去拿茶的时候,他并没有从放在腿上的网上抬起头来,仿佛他已经沉浸在思考那些将线重新绑在一起的网的编织当中。 布加拉提转向窗外望去,看着海水拍打着远处海岸边的岩石。当他把杯子放到嘴边啜饮时,他的思绪已经远离了周围熟悉舒适的房子,他的思绪随着远处的光线游荡到海底最深处。
"想留下来吃晚饭吗?"他父亲的话把布鲁诺从他的分心中拉了出来,把他拉到了水面,仿佛是他分散的想象力被他手中那张网缠住了; 当布加拉提眨着眼睛回头看时,他的父亲仍然低着头,但他肩膀上的紧张感已经减轻,只留下熟悉的技术带来的舒适,他的手指在他面前的网上穿梭。 "明天你将有漫长的一天。 我可以帮你省去做饭的麻烦,即使你明天早上要自己开船出海。"
这个问题几乎是修辞性的。 布加拉提的接受理所当然; 不管怎样,他有一半的晚上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修补父亲窗户周围的裂缝,或者倒满他们的茶杯补充,和帮忙缝补,即使布加拉提自己的手艺和他父亲的相比是笨拙的,但至少对于他们说,两双手缝补的速度更快。 屋子里很温暖,四壁在灯光下显得很舒适; 布加拉提几乎不期待走出门去,进入外面刺痛的风中,而他自己的房子里将是寒冷和黑暗,直到他进去补救这一事实。 但是: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大海,回到了浪尖上的泡沫中无法辨认的阴影,那张被剪开的网的边缘让他想起了闪烁的鳞片和恐慌,这种表情太像人了,不能轻易忽视。 布加拉提看着网的边缘,在他简单熟悉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些不可能的东西,尽管他父亲轻易地假设出了一个结果,当他把身子转回来,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他说,然后把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茶,他父亲惊讶地抬起头来。 "今晚我在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好在明天早上之前尽我所能做好它们。 所以我一喝完茶就该回去了。"
"唔,"他父亲哼哼着。 "的确如此。" 他耸了耸肩膀,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工作。 "不管怎样,这样我今晚有更多时间来做这件事了。"
"谢谢,"布加拉提再次说道。 "你真的是在救我。"
"我知道我是,"他父亲毫不犹豫地说。 "记住你欠我的,孩子。" 布加拉提微笑着走上前,把空杯子放在柜台边上; 只有当他转身朝前门走去的时候,他的父亲清了清嗓子,又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对不起,"他说,低着头,所以当布加拉提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灰白的银发。 "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布加拉提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一只手搭在挂钩上的夹克上,而两只脚正准备把他带到外面的风中去。 但最后,他把夹克取下来,绕过手臂,扣上前面的扣子。 他握紧胸口,穿过厨房回到他父亲的地方。 当布加拉提的手接触到老人的肩膀时,老人的身体绷紧了,但是他没有抬头,甚至当布加拉提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头的一侧时他也没有抬头。
"没有关系,"他轻声说道。 "还有……谢谢。" 他的父亲向前低下头,点头或投下阴影,布加拉提不知道是哪个,他没有等着看。 他只是挺直身子朝门口走去,留下他的父亲在温暖的茶水中和缠在一起的网中,而他去看看他扮演救世主的努力是否有任何好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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