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谴责少寨主的针对行为,以齐师爷为榜样,贯彻落实实事求是的精神
-----正文-----
4.袭击
清晨,卡车装着几箱子货物上了山,直接到后山的瞭望台。方才出泺城关卡的时候遇上点麻烦,但是沈濯去警察局一趟也不是什么也没干,他顺了一张警官证,而且找了个二十来岁的小警察下手,也是眉清目秀的。沈濯对关卡说是秘密任务,还弄了个字迹潦草的公函,落款是个编造出来的高级官员,士兵没看出端倪放他过去了。
尚廉越发小心了,时不时摸一下腰上的枪,看看有没有被沈濯顺走。
不过沈濯出城就睡着了,坐在后座脑袋一个劲朝齐修远肩膀上靠,最后齐修远直接让他躺下枕着自己的膝盖。尚廉觉得这个姿势偷枪更方便了,于是几乎全程死死提防。
回来之后沈濯特地多召集了一些巡山队的人帮忙,从清晨一直忙碌到傍晚才休息。沈濯也是第一次对猪油拌饭有了食欲,回到房间吃饭的时候悄悄从齐教授碗里舀了一勺。
算了,馄饨它不好吃吗。
“辛苦了,多吃点儿,”齐修远低声说了句,语气里满是温柔,又担心有人听见,直起身子轻咳一声,“明天多找几个人帮手,很快就会弄好。”
沈濯点点头,抱起碗把最后两勺汤也喝了:“既然你说的叛徒可能知道了真正武器的埋藏地点,明天咱们就把假的换进去。我听说在是半山腰的防空洞?那个地方潮湿,咱需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里面做了防潮处理,只是外面可能会蚊虫多一些,一会儿让红杉去找郎中弄些草药,不必担心这个。”
“好,早完事我也放心。”
“对了,明天红杉十八岁生日,我这次下山给他带了个照相机回来,你有空教教他怎么照相和洗照片。”
他们继续聊着,窗外闪过去一个黑影。
大约凌晨三四点光景,后山忽然一声枪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枪声,甚至还有手雷爆炸的轰鸣。沈濯瞬间惊醒,齐修远比他动作迅速,直接摸出床头柜里的枪,继而伸手拦住沈濯:“你在这别动。”
“可是你……”沈濯还没说完齐修远便穿上外衣冲了出去,他舔舔嘴唇,把齐修远给他防身的枪也拿出来放到身边,一个人坐在床上。
山寨的房间隔音并不好。沈濯听见外边有人说,宪兵团带人围剿,直接奔着后山防空洞去了,八成是有人带路才会这样快。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又听人说,是半山腰河边那个,咱沿河就一个防空洞。
枪声少了些许,而且逐渐减弱,多的是汽车的喇叭声。有受伤回来的巡山队员,跟他人讲述经过。他们巡山的时候看到防空洞门口停了两辆车,后来才发现是有人在搬东西,巡山队开了第一枪,随后两方激战。
现在他们被打退了,但是山洞已经被搬空——那是他们刚刚买来的军火。
沈濯攥着衣服,靠在门上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枪声终于结束,更多的土匪回到山寨里,七嘴八舌说着这次的损失。半晌,齐修远也回来了,没有受伤,但是身上沾了不少污迹。
“严不严重?”
齐修远摇摇头,将枪退膛,但是没有放回抽屉里,而是别在腰间。沈濯帮他把袖子上的灰尘扫掉,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齐修远拍拍他的后背:“有两个伙计受了重伤,我得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
“沈桀不学医,”齐修远亲一下他的额头,“你待在这里那都不要去。我们原本的计划被人识破,并带着军队冲上山,足以说明徒骇寨里有内鬼,而且可能是一个位置很高的人。”
沈濯有些激动,他不喜欢留守在后方的感觉,但是徒骇寨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只能听齐修远的。齐修远低头吻在他嘴唇上,以作安慰,接着开门快步走出去。他回来只是想看看沈濯是否安好。
从决定退学当骗子那刻开始,沈濯一直都想要掌控全局,哪怕他是在暗处推一个傀儡出去,也要了解到方方面面,提前做好部署。他现在只能祈祷,一切都要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事实不会总顺遂人心。
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冲进来两个人抓着沈濯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又有一人将他手里握住的枪夺了过去。沈濯只感觉胳膊快要脱臼,没忍住低吟一声,挣扎着抬头看到徐剑走进来,指挥手下搜查这间屋子。
“你什么意思?”沈濯咬着牙问他。
徐剑蹲下来,用缴获的那支枪拍拍他的脸颊:“你他妈还跟我装?绑上带走。”
徒骇寨的山门到聚义堂之间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今日聚满了人。空地之间本就搭着一处高台,平时上下几百号男女老少一起吃饭的时候,这个台子是请戏班唱戏用的,现如今却是来审内鬼。
沈濯不明不白就成了这个内鬼。
他五花大绑跪在正中,旁边有人用枪顶着他的脑袋,虽然他知道这支枪根本没上膛,但是不敢动,谁知道这群土匪什么心性。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将这次的具体行程告诉二哥,但是也庆幸没告诉他,至少不会牵扯东昇帮多少——沈濯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不能辩驳,就承认他不是沈桀,至少保全哥哥。
齐修远还在给中了枪的土匪做手术,也许他们是算好了时间去抓他。
徐钟终于来了,脸上带着不悦,走上台对着徐剑说道:“我请来的客人,你说抓就抓了?你安的什么心!”
上午的太阳越来越高,毒辣的日光照在沈濯身上,浑身都是滚烫的。浸了猪油的麻绳紧紧束缚住他的手腕,几乎感觉不到手指。也不知这些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望向徐剑,这位大少爷呸一声将嘴里的草吐了。
“我?我这是为了你的家业,”徐剑擦擦嘴,“今天早上宪兵团收到风来扫荡,直接奔着我们后山的防空洞去的,拉走了一整车的军火。他们过关卡,用的是一张假的通行证。而这个人,不仅仅是个造假的骗子,还知道咱们军火的存放地点。”
沈濯轻轻扯动嘴角,似是在嘲笑。
徐剑一见他轻蔑的神色心里来气,继续道:“各位兄弟,你们还不知道这家伙跟警察局的局长什么关系吧?就警察局那个张石川,来了泺城之后跟咱们打过多少次。他跟那姓张的是表兄弟,这可是真事。”
四下议论纷纷,沈濯也不是第一次跟人磨嘴皮子,而且徐剑相比于之前东昇帮那些读过书的来说,道行还差些。“就算是亲兄弟,也并非无话不谈,”跪太久一动便腿抽筋,沈濯深呼吸了几次才说完这句话,“我人还在这里,就让他们围剿,不是把我自己也搭进去了?就像现在。”
徐钟一琢磨好似有理,他也正想给徐剑这兔崽子一个教训:“捉贼拿赃,你若是信口胡说,趁早滚去跑山。”
“爹啊,你还当我三岁小孩,这样就吓唬住了?”徐剑一伸手,身旁的人递给他一叠纸,“这是我朋友拍的照片,这小子临来徒骇寨之前,去了一趟警察局找张石川,前日他下山回城,也是独自去见的姓张的。”
“真的?”徐钟将照片接过来,余光瞥到沈濯忽然紧张的神色,心中的怀疑更甚。他本想着顾全东昇帮那点儿利益关系,且看在齐修远的面子上饶了沈濯,但若他真是告密者,非得定斩不饶。
沈濯摇摇头,说道:“我若是告密,为何来的是宪兵团?他们双方势力正暗斗,徐寨主人脉广,当比我更清楚。更何况,我不能不顾我弟弟的性命安危。”
“暗斗,所以警察局要让宪兵团来挡枪子儿,他们这次死了四个人!”徐剑越说越激动,直接夺了枪顶住沈濯的额头,一字一顿说道,“狗东西,敢惹老子,我这就让你给兄弟们偿命。”
正此时红杉快速跑来,在徐钟耳边说了几句,徐钟脸色瞬间变了。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沈濯的衣领:“你下山的时候说去取设备,设备在哪里?为何后山还是只有那两箱子假枪?你是不是拖延时间!”
“不是。”沈濯呼吸越发急促,接连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见齐修远正急匆匆走过来,后者的白衬衫被鲜血染红,刚刚帮人取完子弹,还没来得及清理。齐修远隐藏起满心的焦虑和担忧,走上来只是瞥了一眼沈濯,转身看向徐钟。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个抬头转身费了多少力气。
“我信他,”齐修远将手放在沈濯的肩膀上,“他这几天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未动过歪心思。今早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徐钟的眼神从齐修远飘到沈濯身上,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在师爷来了之后放松了些许,莫非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勾当?上次齐修远也是护着他,说因为跟他弟弟是旧识。之后也听说两人常走动,齐修远解释是为了打通关系。
现在这么明显的护短,如果说没勾当,那就是瞎扯淡。
徐钟紧紧盯住齐修远的眼睛:“你敢这么保他,不怕他拖你下水?”
“识人,当识人品。我与他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自然知晓他是什么心性,爱财但是更惜命。而且他很聪明,他不会为了这区区几杆枪告密,最后落得命丧徒骇寨。无论是谁栽赃陷害,手段太低级。”
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徐钟心想,若真是他告密,跟着宪兵一起跑了不就好,为何还要留下?但是齐修远太过冲动的袒护行为让他心生怀疑,他不喜欢自己的师爷如此护着一个外人。
徐钟问:“若真是他做的呢?”
“徐大哥,你给我三天时间,找出真凶,”齐修远放在沈濯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若是找不到,他去哪,我去哪。”
徐剑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问道:“我若是要他死呢?”
“我陪他死。”齐修远毫不犹豫说出这四个字,转身回头看他,寒冷的目光让徐剑瞬间哑然,竟然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5.共生
“不行!”沈濯忽然开口,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被齐修远安在原地,无论如何用力也不能起身,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多大幅度。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无力,他不可能让兮城陪着他一起。
齐修远不敢看他,也许这小孩已经红了眼眶,齐修远见不得这样的情景。他尽力平静地望向徐钟,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说了,三天时间,一定会把真正的内鬼给您找出来。”
沈濯不停地摇头,但是徐钟已经应下了:“好,就给你三天。”
齐修远说道:“给他松绑,我需要他帮我。”
“不行,”徐剑抢先一步,“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钟也不想让这人跑了,一摆手:“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人是鬼,先关到后山。”
沈濯被人拽走,齐修远转身回头。这小孩眼里雾蒙蒙的,还真的差点哭了,真够丢人的,等事情结束之后得好好笑话他一顿。齐修远心里这样想着,越发苦涩,舌尖都是酸苦味道。
人群都散了,说什么的都有。徐钟和徐剑朝反方向走去,齐修远三步并两步追上徐钟,低声说道:“徐大哥,我有话想单独跟您说。”
还是熟悉的牢房,还是熟悉的发霉味道。沈濯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观察四周。他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步,而且就凭他身上这点撬锁设备根本逃不出去。而且他也不能跑,会牵连兮城的。
他本来想着大不了鱼死网破,谁知齐修远竟然肯为了他立下军令状。此举必定让徐钟心生疑虑,等于放弃了这一整年的苦心经营。沈濯心里想,就算他们能抓到真凶,就算能解释,徐钟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信任兮城,甚至可能猜出来巡山队的身份和目的。
他不值得兮城这么做。他就是个撒谎成性的骗子,造假为生十多年,不值得。
希望一切都按照计划走吧,如果因为这一个失误将兮城折进去,他赔不起。
宪兵团获得了大丰收,副官想要发电报向上级申请奖赏,但是被吴城按住。他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件事儿别张扬,战况描写的激烈一些,战利品少写一半。缴获的枪支都放到仓库,你知道单子上怎么写吗?”
副官赶忙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枪战激烈,大半都被损坏,报废处理。您放心,黑市那边我熟悉,这一批都不赖,肯定能是个好价格。”
吴城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你去后厨让厨子杀头猪,慰劳慰劳今天立功的兄弟们。”
晚上的杀猪宴起满坐满,有几个底层军官喝得帽子都不知道扔哪去了,踩着板凳在那夸自己今日的战绩。其中有个是情报贩子出身,没钱了想到参军,名叫宗覃。他一边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一边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次胜利靠的是谁?”
周围的人都在笑话他夸夸其谈,有人踹了他一脚,他差点没站稳。
“告诉你们,就是我,全靠我,”宗覃说道,“我跟徒骇寨的少寨主徐剑,那可是老交情了,我从他那里套了多少情报你们都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吹牛吧你!”
宗覃着急了,拿起还带着白菜叶子的筷子对准嘲笑他的人:“你怎么不信呢!告诉你,他之前有个老相好,还是我给他找的,就在凤英路的勾栏里,那叫一个肤白貌美,跟外国娘们一样,大眼睛。”
“喝多了,你看他喝得话都说不利索……”
“呵,”宗覃不再搭理他们,独自灌了一杯酒,眼神像是藏着刀子一般扫射过去,看着这些如同未开化的野兽一般张牙舞爪的蠢货,自言自语,“你们是不知道……”
齐修远带着红杉进了城。这个男孩亲口告诉他,昨天晚上看到了徐剑在自己房间门口偷听,就在月亮刚刚对准山顶的时候。齐修远粗略的计算,那个时候他正在和沈濯商议第二日要将山洞里的军火转移到别的地方。随后红杉看到了徐剑带着自己的人下了山,第二天清晨,宪兵团前脚撤走,他后脚就回来了。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但是在徒骇寨,除了寨主和师爷,没有人敢怀疑徐剑,即便他们知道徐剑和徐钟关系破裂岌岌可危。
齐修远回家取了沈濯之前做的那把短匕首,用它敲开了百义会黑市的门。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红杉知道门路,左拐右拐将他带到一家卖烟土的小店门口。齐修远推门进屋,问道:“谁是赵佳业?”
“爷爷在此,”屋内一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抬起头,他身边的几个小伙计也警惕地望过来,不过他用一个眼神示意,稍安勿躁,“你是何人,斯斯文文的,怎么知道爷爷的名讳?”
齐修远没时间跟他废话,上前一步:“昨天晚上徐剑去了哪?”
“我问你话呢没听见?”赵佳业见他虽然身材高,但是一身灰色的长衫看不出有多少肉,刚好赌钱输了不少心里攒着火气,直接挥挥手,对身边的伙计们说道,“教教他规矩。”
第一个人上前一步还没出手,齐修远直接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拽。那人像是丢了控制的一条抹布一样被拽到近前,接着被齐修远抬肘击中了脸颊,翻滚到一边。
另一个也坐不住了,从侧面偷袭,齐修远余光扫到迅速转身,一记直拳打中他的胸口,几乎能听到胸骨断裂的声音。剩下的互相看了一眼,想着一起冲上得了,却被齐修远左右拽住朝中间收拢力量,这两人脑袋对脑袋撞到一起。
赵佳业忍不住高喊了一声:“停!”
齐修远收回方才迈出去的半步,一番打斗下来,他竟还站在原地,呼吸均匀。旁边的红杉几乎缩到了门口的夹缝里,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这位兄台原来是武林中人,实在是对不住,方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能认出这赫赫有名的齐家八极。敢问兄台是何方人士,师从何人?”赵佳业自小受到武侠故事的熏陶,对这些拳脚功夫羡慕不得,但是偏偏他太过瘦弱不能练武。
“徒骇寨的人,”齐修远扫了扫袖子,“我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徐剑在一起?或者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佳业摇摇头,又迅速点点头:“原来是徒骇寨的好汉,想必您就是齐师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至于这少寨主,确实是我的朋友,但是昨日我约他出来饮酒,最后他却推辞说有要事。”
“什么事?”
“这我不知,但是他却抓着原本与我一同喝酒的宗覃走了,约莫是他们二人的私事。”
齐修远微皱眉头,问道:“情报贩子,宗覃?”
“现在人家是当官的军爷,泺城宪兵团警卫连的班长。”
听到这里齐修远的脸色更阴沉了,他低声道了句谢谢,带着红杉朝外走。赵佳业想要留这位高手教他几招,但是没留住,只能站在门口看着这人的背影,心里想着,还真是大侠风范。
只不过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总觉得这人在哪儿见过。
沈桀请卢龙听戏,城北区的戏园子二楼雅间,卢龙吃了一地的瓜子皮。等他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沈桀清了清嗓子,问道:“卢龙兄,我听说你们今早偷袭徒骇寨,立了大功?”
“嗐,立大功的任务轮不到兄弟我的。”
“我兄弟这般能耐都不能立功,来说说,这次是被谁抢了去?”
卢龙一说这个就来气,把茶杯放下准备跟他好好唠唠:“还不就是那个吴城,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据说是个姓宗的手下说的,说徒骇寨有军火。我这一听,徒骇寨我去过啊,主动请缨,他竟然说我换防回来舟车劳顿,让一个书生副官去带队。他奶奶的,还真给弄回来了一批军火……”
“知不知道是宗什么?”
“不知道,反正肯定得是他受赏。”
“真不叫事儿,”沈桀拍拍他的后背,“这是唱到哪了?”
“盗骨那段了。”
晚上十点多,戏才散场,沈桀走出剧院跟卢龙拉着手道别,约好了下次出来喝酒。等他走回停车的地方,齐修远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他拢了拢衣服,站在距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说道:“问出来了,情报是一个姓宗的给的。”
“宗覃,”齐修远舔了舔后槽牙,“我知道了,多谢沈经理帮忙,我欠您一个人情。”
“我跟你不要人情,对我弟弟好就行。他这孩子蜜罐里泡大的,喜欢使小性子,钻牛角尖,你多担待,”沈桀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来叼着,又递给齐修远一根,对方没接,他笑了笑,“我也不抽,君诺下了禁令,就是闻闻味儿。这件事儿跟元熙有没有关系?”
齐修远不作回答,沈濯说过不许跟家人提及,但是面对沈桀他也不能撒谎,只能默默地重新接过沈桀递过来的一根烟。
沈桀咬着烟屁股,说话有些含糊:“我看得出来齐教授不是一般人,能把元熙引到正路上。”
“是他自己长大,懂事了。”
6.盘问
“班长,你的信。”一个士兵小跑着过来,将一个泛黄的信封交给正在刷牙的宗覃。
宗覃吐了口泡沫,伸手在水管下面接了一口水漱漱口,再用衣服擦了手,这才接过信封。他把信拆开了粗粗扫了一眼,瞬间神色一变,将牙刷和缸子扔到水池里,快步跑回宿舍。
守在门口的士兵被他撞了个踉跄,但是对方是上级所以不敢翻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骂了一句。宗覃把信封撕碎了扔进垃圾桶,然后掀开床铺,把手提箱搬出来,里面的旧衣物打开来,躺着三根金条。
他咬咬牙将金条重新包好,塞进一个背囊里,换了身衣服快步走出营区。
他坐了马车,然后走了半天才到徒骇寨,伪装成当地的农民,出示通行证又被检查了一番才放他进入山中。好在金条塞在衣服里没有被搜出来,宗覃松了口气,借着傍晚越来越深的夜色赶路。
巡山队增加了巡逻频率,他躲到将近晚上十点才混进去,悄么声走到信中约定的地点。这是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旁边是已经废弃的两座炮楼,徐剑就蹲在炮楼下面抽烟等他。
宗覃左右看看无人才上前,吹了声口哨引起他的主意,并将金条拿出来晃了晃。
徐剑将烟踩灭了,快步走到他跟前直接将金条抢了过来,掂量着是不是足量的:“跟你做生意就是痛快,怎么样,我给你的那几张通行证还管用吧?泺城那些造假的,再像也比不了真的好用。”
“钱给你了,我的情报呢?”宗覃攥住他手腕焦急地说道。
徐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情报?这不是你上次拖欠的尾款?我前几日给你那么重要的消息,一根小黄鱼就解决了?”
宗覃愣了一下,随后激动到抬高了音调:“什么玩意儿!是你写信告诉我说事情败露了要跑,临走前准备送我一份徒骇寨的布防图,要用三根金条来换。”他看到徐剑眼中的疑惑,误以为是他想要赖账,直接铺上去要抢那金条。
徐剑比他速度要快,一个闪身让他扑空直接摔到地上:“他奶奶的,不是你写信约我出来?”
“是我写的,”废旧炮楼顶上的大灯忽然打开,聚焦在他身上,晃得他眼前一阵白光,恍惚间清楚听见齐修远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如果不将你们约出来,如何做到捉贼拿赃?”
徐剑恢复了视力,忽然发现左右冒出十多人,端着枪将他和宗覃围在中间,而宗覃这个狐假虎威的软骨头已经跪倒在地开始求饶。他抬头望向炮楼,徐钟站在齐修远身边,怒不可遏。
徐剑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狗娘养的……”
“更正一下,”沈濯从齐修远身后探出个头,还顺带举手,“信是我写的,模仿二位的字迹到让你们这样鸡贼的人相信,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你的字儿,跟狗爬一样。”
齐修远下意识伸手护在他身前防止他掉下去,确定他退回去之后才说道:“二位错就错在太爱财,尤其是少寨主,为了区区几根金条,出卖了自己家多少的情报。只可惜之前我们也是不敢猜测,家中内鬼竟真的配得上狼子野心四个字。”
徐钟一直没有说话。他纵容自己的儿子,几乎算得上溺爱,他要什么给什么,让最好的骑射师父教他身手,大把大把的钞票往他手里送。谁知道,在徐剑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
这已经不能算是背叛了,这是罪孽滔天。
他的手攥紧到颤抖,平复了几次才说道:“我养你二十载,不过是为了一个妓女……”
“你他妈的住嘴,”徐剑朝他怒吼,“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好爹?笑话,你他妈什么时候问过我的事情!问过我到底要什么!你只想要个能在你死后打幡儿的崽子,一个不会忤逆你意愿的狗!”
徐钟气到几乎说不出话来,沈濯心里也泛着酸楚。现在这副情形,若是言辞少几分粗鄙,就像是当年的他和沈牧威。原来那个时候父亲也是这样难过的,原来那个时候他也是如此不懂事的。
诚然,徐剑不懂什么是恩,什么是孝,但是徐钟也不懂养育二字到底是何意。
齐修远让管家徐三鹰搀扶着徐钟暂时休息,自己走到炮楼边缘,低头看向下面满脸狰狞的徐剑,后者好像在等待跟他对峙。这样的话,齐修远心里想着,转头看向了瑟瑟发抖的宗覃。“这位军爷,你前几日递过来的一根金条,买军火存放地址的那根金条,可是花得太冤枉了。”
宗覃闻言抖得跟筛子一样,含糊不清说道:“我没有买军火地址,宪兵团出兵跟我没关系,我不是……”
沈濯越过齐修远肩头看向宗覃的表现,微微皱眉但是没说什么,继而缩回身子等着齐修远继续。“把这个人押下去,”齐修远挥挥手,便有两人上前带走了宗覃,任凭他大吵大叫,“少寨主,你可知罪?”
徐剑梗着脖子说道:“他不是说跟我没关系吗?我不过是卖了几张通行证,没别的了!你们没证据。还有,他怎么出来的!”
被徐剑指到的沈濯恍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上前两步,趴在炮楼的边缘探出半个身子。齐修远下意识抓住他的腰带,然后察觉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劲,换另一只手抓了后腰的衬衫,才松开腰带上那只手。
“少寨主啊,”沈濯一脸玩味看着他,“之前齐师爷带回来的那批军火,正在另一处防空洞好好放着呢。”
知道这件事全部经过的其实只有巡山队的人,以及后来被告知实情的徐钟——这也是为何被人绑着还拿枪指着的时候,沈濯并没有多少要死的恐惧慌张。只要齐修远出现,徐钟就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只要按照计划走,他就不会拖累兮城。
徐三鹰并不知情,看了看齐修远又看了看沈濯,小声问道:“可是假枪还在后山放着,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最开始齐师爷找到我,让我帮忙制作一批以假乱真的军火以应对官府搜查,我被迫同意,”他咬紧了被迫两个字,顺便侧身瞥了一眼齐修远,做足他是受了威胁才帮忙的戏,“但是后来齐师爷告诉我,徒骇寨有内鬼,想要借此机会抓出这只鬼。”
徐剑紧紧盯着他。
沈濯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于是我们演了一场戏。下山取设备不过是借口,我们拿了一批黑市收来的报废枪支,搬进原本的防空洞,并将真的军火搬运出去。那天晚上,我们注意到有人在偷听,于是齐师爷故意提及了军火放在河边的防空洞。果然,有人告密,第二天才三四点枪就响了。”
“跟我没关系!”
“别着急,”沈濯用手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本来的计划是,等到宪兵团发现枪支有问题,他们会帮贵寨揪出卖情报的人。没想到少寨主贼喊捉贼抓了我,所以师爷只能主动调查,还我清白。”
齐修远顺嘴接了句:“不客气。”
徐剑激动地要冲破荷枪实弹的包围圈:“我说了跟我没关系!这他妈全都是诬陷!你空口无凭,拿证据出来!”
徐钟顺过气来,但还是脸色惨白惨白:“沈先生,这次多谢你帮忙,之后就是我们徒骇寨的家事了。师爷,你送沈先生下山。”
沈濯起身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问一句类似“我弟弟在哪”的话就被齐修远推着后背走到了楼梯口,根本没给他演戏的机会。黑漆漆的楼道里只有两重脚步声,沈濯感觉到齐修远放在他背后的手慢慢地挪到了肩膀上,然后是后颈。
“怎么了?”沈濯问道。
齐修远在黑暗中摇摇头,即便他知道沈濯此时看不见:“结束了。”
“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之后就不归我管了。”
张石川刚刚派人抓了一个游行的学生头目,正准备去刑讯室问个究竟,忽然听见到晋云浮急匆匆跑来,然后是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报,报告,局长,上级,省城那边来的电话,要您过去接一下,十万火急……”
“什么?”张石川有些疑惑走到电话室,猛扯一把电话线拿过听筒,听到对面的声音立刻一个立正,神色越来越严肃,“是!我们一定彻查这件事!绝不姑息!我们一定给上面一个满意的答复!”
对面当一声挂了电话,张石川捏着听筒片刻,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把档案室和后勤的人叫到我办公室,现在!”
不多时,七八个穿着警服的男女在局长办公室占成一排,各个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一口。张石川几乎是脸贴脸跟他们一个一个对视,然后坐到桌子上,冷笑一声:“我到底是养了一群什么东西……中饱私囊,为非作歹!”
“局长您息怒……”
“你们平日里动手脚,把警局的物资写上报废,然后转手卖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石川长叹一声摇摇头,“这次可是军火,能匹配一个整编排的军火,有咱们警局编号记录在案的军火,竟然从黑市被人发现了。”
后勤科长立刻紧张地报告:“前,前几天咱们丢了一批枪……”
“怎么不报备?”
“我以为是……”他不敢说了。他以为是和平常一样,也是被拿去卖了。其实真实情况也可能就是如此,毕竟警局这点粮饷能够养活谁?他们早就见怪不怪,只不过这次被上级给抓住了。
正在此时晋云浮走进来,将一份文件递给张石川:“局长,黑市卖枪的抓住了,也已经招供,这些枪是宪兵团的团长副官送到他那里的。他们说是剿匪获得的赃物,不过,宪兵团那边没有这批军火的详细记录。”
“宪兵团?吴城?”张石川忽然心中有了想法,他从桌上下来对着身前几个人说道,“以后这种事儿一次也不能发生!你们所有人降职一级,觉得不舒服的、掉面子的现在脱衣服滚蛋。”
这几人赶忙走出办公室,晋云浮走的时候关上了门。张石川拿起电话,找到驻军团长的号码给他拨过去:“老同学,你们之前被宪兵团抢了粮草的事情,有结果了没有?哥们儿有个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