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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宿雨(那木罕x安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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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活着一日,做应该做之事,做所能做之事。

-----正文-----

“丞相,殿下他还未回来。”

仆从小心提醒,安童听罢只是淡然:

“我等着便是。”

“殿下说……他不想见你。”仆从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像是攒足了勇气。

这次换来安童一怔,可他眉间的愁云很快便散开:

“没关系,我想见他便好了。”

心知他是铁了心,仆从便不再劝阻,同年轻的丞相一起守在大帐外,一等就是半日,等到天空都铺满了霞光,等到草原都披上了暮色,仍不见皇子人影,连仆从都已焦躁,而他身边的丞相却仍是气定神闲,只是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漫天流散的浮云。

河中的盛夏绝少雨水,今夕却异于往常,等太阳垂入平野,厚重的阴云便堆上穹宇,遮去了所剩无几的天光。

竟是像有雨。

安童不免蹙眉,忧虑地望着沉沉暮色。

那木罕踏着雨脚回来时,浓重的土腥已飘满了四野。

雨中孤立的那个人,他一眼便望见,那一刻,心脏几乎跃出了腔子,可待他走进,心中炽烈的冲动早就变成压抑的怒火,连大雨都无法平息。

可是皇子也只是轻飘飘从身边擦过,连看,都未看上一眼。

一声“殿下”压在了喉头,没有入帐的允许,安童只能淋在雨里。

里面是仆从相求的声音,被大雨拍打得支离破碎,安童一身湿透,在雨中昏昏听着,却觉皇子的怒气格外清晰:

“何来惹我眼烦!由他淋着便是!”

天边夹着这轰鸣的雷声,电光照得他一身惨白,犹如雨中孤魂,大雨击打得浑身钝痛,他又饥又乏,意识将尽的一刻,却听一声鞭子般劈在头顶:

“滚进来!”

褪去了湿衣,头发仍湿漉漉地,散漫地贴在颊边,被雨淋了半夜,安童意识昏昏,连目光也显得游离,游散在黯淡的灯火下,无端显得暧昧。

几月之前,元廷驻守漠北的军营突遭哗变,年轻的皇子连同丞相一起被俘,被叛王送到公然反抗元廷的海都汗处。

也就在一夕之间,高贵的皇子沦为卑微的囚徒。只因这一夕之变,便葬送了他未及书写的梦想和前途。

回想最初的几日,心里便像死了一样痛苦,而现在,更多是痛苦之后的麻木。

那木罕盯了片刻,心下有些不忍,可看见那苍白的脸面,又无由动怒,却也只是傲慢地抿起嘴角,冷峻的目光像刀锋般刻薄,割得人隐隐作痛:

“看来他,对你很不错。”

他冷笑着,语气又是玩味,又是讥讽,“既如此,又何苦来我这里讨苦头?还是只想见证我的落魄?”

说着说着,压抑的怨气又止不住泄出几分。

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折辱,安童无甚反应,只是平静回道:“我明日便要去不花剌,临行前来看看你——海都汗破例的开恩,也仅此一次。”

那木罕登时怔住,待回过神,怒火早已夺去了理智,狂躁的他用力扼住表兄的喉颈,手下止不住用力:

“阿合果然做惯了皇家的世仆,这么快就投奔了新主子!他一让你做丞相,你便立刻背叛我父亲,干脆得毫不犹豫!”

下一刻就几乎把他掐死,皇子眼里闪动着狂怒,像荒野上闪着幽光的孤狼的眼睛。

安童被他扼得喘不过气,费力地喘息半晌,眼中似有恳求,却又似寻求解脱一般,待看清他眼底的深意,那木罕陡然一惊,手下意识便就松开了。

安童伏在案上,汹涌地咳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似是早有准备,是以面对这样的斥责,也并未慌乱,他的目光空洞地望过来,如萧索的雨夜,却又隐着决然的冷酷,一瞬间竟似审问。

那木罕慌地避开了那双眼睛。

“若不如此,殿下又要我怎样呢?”

安童淡然发问,“以死拒之?我是合罕和殿下的奴婢,便是要死,也该死在你手里。”

皇子闻言,直如冷水淋头,浑身陡然一颤,遽然盯住他,眼中的忧惧暴露无意。而他的兄长只是稍稍倾身,捧起他的手,引到自己颈下:

“就像刚刚那样,扼死我,就很好。”

他语气平静,甚至含着微笑。抬眸望着他,驯顺的神色像是献祭的牺牲,带着近似虔敬的忠诚,“如此,至少在死前,还能让我见到你。”

耳边轰然如雷,一瞬间几是失聪,皇子失神的片刻,手已托起他脸颊,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

他朝思暮想的甘美终于尝在嘴里,却是无尽的苦涩。他本以为他会拒绝,像少时一样冷漠回绝他热切的情意。可他的哥哥只是闭着眼,轻轻回吻,任他从这背德的行径里索取快意。

帐外的大雨磅礴而下,无情地敲打在毡帐上,像是命运冷酷的叩问。他纵情地吻了半晌,几乎要溺毙在这致命的甜美里。不知几时,心里突然开始发慌,猛地离开他嘴唇,恐惧一霎扫过,怒意又袭上心头,不知为何想要落泪,他生生忍住,旋即又失控地喝问:

“小时候,你满眼都是真金,为着一句汉人的言语,能和他腻歪半日!却从未好好看过我一眼,也从未把我当至亲的兄弟!今天和我这般,到底算什么!”

安童愕然看他,一时无措应对,怔了半晌,却只苍白地挤出一句:

“我们……今非昔比。”

今非昔比?那木罕闻言惘然,昏昏想了半晌,看着对方苦涩的脸庞,脑中猛然灵醒,一时胸腔像裂开一样疼痛,当即失狂得痛吼:

“你在可怜我?我要你可怜!”

“我如今又到底算什么!”

即便在困顿之中,他最不容人践踏的,仍是他单薄脆弱的尊严。想来多年苦求的爱慕一夕实现,得来却似恩舍,暴躁的皇子悲怒无言,痛苦得要发疯,像是困兽一般,想要挣脱命运强加的牢笼。

就连他,也在同情他可悲又可笑的遭遇?

胸中的块垒如巨峰压顶,一瞬间几乎窒息,让他只想割开胸膛,一泄心中郁气,骤然想到此处,早已失了理智,一把抄起架上的马刀,便欲引颈就戮。

安童骇然失色,当即扑了过去。

两人踉跄地滚到在地,出鞘的刀锋却毫不含糊,冰冷地吻过肌肤,在他哥哥的肩膀上擦出一道血痕。等那凶器铿然坠地,失狂的王子才冷静下来。望着兄长肩上的伤口,他呼吸一滞,旋即悲声落泪。

“那木罕!”安童忍痛望他,眼里近乎是乞求,“求你可怜一下我罢!”

皇子颤抖地拆开他衣襟,手慌脚乱地给他上药,伤口并不深,却像割在心上一样疼痛,安童心有余悸,顾不得伤痛,只是一瞬不瞬望着他,仍是哀声求道:

“求你可怜我。你若不得痛快,我便不得痛快;你若一心求死,我便奉陪到底。只要能让你痛快,随便怎样都可以,我的命、我的身、我的心,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你……”

余下却再无一语,声音像被吞入了夜色,迷蒙之间,他感觉他的泪像雨滴一样洒落,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吻,和他灼烫的身体。

舌尖扫过肩头的创口,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战栗。他闭目承受,任他用唇舌审视全身,那人却像担忧一般,唇吻之间,带着几分陌生的小心翼翼。

他又凑过来吻他,像是请求宽宥,吻里也带着几分试探,舌尖在他唇边逡巡不进,安童叹息了一声,微微张开了嘴,手也缓缓‌‌‍‎插‎‍‌进‌‎‌‍‍他的发根里。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可那又如何?我这一生,错得还少吗?我既负了合罕,便不能再负你。首先活着,做所能做的事——这也是我为你能做的事。”

“不许说话!”

恨他此刻多嘴,皇子恶狠狠吻住他,眼睛红肿着,气汹汹去咬他的嘴唇。接下来两人都不再开口,汗水慢慢打湿全身,压抑的喘息充塞了一切,像雨声一样混沌。

暴雨无止无休,夜色纠缠着雨水,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磅礴里,万物静默无声,唯有酣畅澎湃的雨声,是世界唯一的注脚。

他就在这样的雨夜,走进他哥哥的身体。他深深地抵入,直达那隐秘的深处,如同寻觅久违的故土,如同安放他无处归依的灵魂。

那木罕吻着他胸膛,额头轻轻蹭着他身上的汗水,安静地栖息在他体内,带着满足却又满怀惆怅地,轻轻叹了口气。

“阿合,日后我又该怎样呢?要是永远都不能回去……”

想到这种可能的命运,他便痛苦得要发疯,只觉一眼望不到天明,余生皆是惨淡的末路。可是很快,他的兄长用坚定的话语制止他的忧虑:

“要活着,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安童抱紧身上的人,余下却无一言,只能用力将他抱紧,轻轻吻着他汗湿的鬓角。直到事后,皇子仍软塌塌地留在他体内,固执得不肯离去,就着倦意,疲惫地安眠过去。

可他一夜却是无眠。只能听着雨声,惆怅地望着帐外。苦涩的暗夜漫长无尽,如这暴雨一样无休无止。厄运才刚刚开始,何时才是个头呢?

可是那又如何?他能做的,只有活着,陪他好好活着。

只要活着一日,做应该做之事,做所能做之事。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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