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从身到心,都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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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童在嘉禧殿里跪了半晌,却不知殿外的雪早已积了半尺深。
透骨的寒却肆意侵袭,饶是炭火烧得极旺,冷意却透过地毯不住地涌,膝腿跪得僵冷酸麻,浑然失了知觉一般。
这种麻木混沌,像极了他在漠北被俘十年的荒苦岁月。
帘子窸窸窣窣地响起来,很快传来橐橐的足音。主人步履沉稳,靴面却一尘不染,未沾雪沫。那人也不看他,很快踱到坐床处坐定,宫人便殷勤地奉上茶来。
跪在殿中的丞相仰起脸面,带着点企望似的望过去,目光恰好照见那尊无悲无喜的神佛,高高在上的主君却似无觉,只静静呷了口茶,清淡的眼眉却很快生出恼意。
茶水登时泼了一地,橙黄的茶汤淌流开来,犹如碎掉的琥珀。
“东宫几时短了江南贡茶?却用这西番茶来混弄本宫,味苦粗劣,实在难忍!”
太子性情宽和,素来善待宫人,谁料今日无端发作,冷不防被这一喝,宫人慌得跪地,一时应无从以对。
西番茶乃川藏一带向皇家特供的御品,几时竟成了苦涩难忍的劣茶了呢?
思量着太子的无名之火,安童心下明了,却只摇头苦笑。
等东宫总管率着一众宫婢匆匆赶来,兴师动众地收拾残局,太子的火气才算歇了些。众人退去,偌大的殿阁却只剩他们君臣二人。
看着那渐渐压过来的阴影,安童只觉窒闷,复又垂下眼眉。
中书省的首相被储君拘来讯问,算什么体统?太子向来谨守本分,谦抑避任,何曾做过这般荒唐事?
可他问不出口,太子恼他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得很。
“抬头。”太子俯身,遽然攫住他的下颌,这么轻薄的举动却不似平日所为,引得丞相浑身一震,抬眼的瞬间,眸光如觳纹一般跌跌撞撞地散开。
“本宫让你委屈了?”太子冷笑。
“殿下。”安童仓促挪开眼睛,只盯着太子衣摆的云纹,心绪说不出的淆乱,“臣既冒犯了殿下,甘愿领罚,可是于此惩戒,若传到朝堂,恐于殿下声名有碍。”
“有碍?”太子摇头,好笑地望着他,“若论宰执,皆是陛下仆臣,本宫无权处置;可一奴婢,又有何罚不得?表弟,我难道不是你们札剌亦儿人的使长?还是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本分呵,奴婢的本分。
听这一语,他不知想到什么,登时心中一恸,一时面如死灰,便不再分辨,任由太子训诫起来:
“王著、高和尚刺死阿合马,杀身成仁,本宫费了多大的心血才清除奸党。而今以和礼霍孙为相,力行汉法,眼下科举有望,大道可期。却教那卢世荣败坏了前路,旁人迎合上意也就罢了,可为何偏偏是你!?”
念及那日集议,他便恨极怒极,心里也跟着涌起恶意。冰凉的手指沿着那人下颌缓缓下移,直到摁到他咽喉处,手上略略用力,如此对待,无非想从他口中逼出几句真话罢了。
“事到如今,殿下如何不明白?”
安童脸色发白,有些费力地开口,声音嘶哑,眼角微微湿润,倒也似心冷一般,透出几分寡情的凉薄,“圣上既决意以卢世荣为右丞,首相易位,乃必然之举。”
忍住喉间的不适,他短促一笑,“圣上用兵方急,和礼霍孙任相二载,于钱谷诸事无一良策,以圣上的性情,如何能忍?更不论殿下授意其所行诸事,君父又怎会坐视放任?圣上此举,是为殿下留存颜面,以臣为相,东宫和汉臣,尚有进退的余地。”
如此,倒是他委屈自己,顾全大局,体贴上意?
太子心下冷笑,一时沉默下来,稍稍松了手,只是覆在他肩上,着眼打量这个自幼相亲的表弟。他自然记得,彼时的他们,一同读书,一同受教,一同立志,曾多么情好无间,又克制地止乎于礼。如今,昔日秀雅的少年早已年过而立,仍是修眉朗目的模样,湛然如松雪。只是宦海浮沉多年,一副冰雪肝胆是否早已换做巧媚玲珑的模样?
他向来是恭顺听话的储君,对于权位,对于独属于君父的神器和奴婢,从不敢生出一丝妄想。可他等了太久,容让太久,也错失太多,一味地退避和等待,让那颗本该被他握在手里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追慕自己应得的东西,也是罪过么?
这些以前他从不敢想,避而不提的东西,陡然起念,便如邪魔附体,挥之不去,而压抑多年的欲-望,而今也越发明晰,一经发酵,竟如此强烈难忍。
而此刻,他却不急。
心念既定,太子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反倒平和下来,便握住他脖颈,像少时一般,轻轻抚弄他垂落的辫发:
“以你为相,东宫和汉臣,尚有进退的余地?”太子轻声重复着,见他颜色和悦,安童也暗暗松了口气,便抬眼望着他,带了点委屈似的,以期得到主君的谅解。
却是久违的依从模样。
见他如此,太子微微心软,记得他儿时,他第一次把他抱上马背时,他紧张地攥住他衣襟,也是这般驯顺的情态。这样乖巧的弟弟,向来和他一心,又怎会背弃他呢?
可他仍不放心。怀疑是一个主君应有的品质,也是上位者难除的心病,便是对最亲近的人,也是如此。
“表弟,我倒要问你,倘若卢世荣变成第二个阿合马,你该当如何?”
指腹划过脖颈,冰凉又灼烫,这样若有若无的触弄,也不知是告诫还是暗示,惹得他无端心烦。在他心中,既是表哥又是太子的那个人,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神明,岂容他生出这般杂念。
然而越是压抑,便越发焦躁,而太子的试探仍如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他跪得久了,浑身又僵又麻,连带着精神也松懈下来:
“有臣在都堂,卢世荣绝不会有那一日。”
他笃定开口,困顿多年,心里竟头一次生出光明的念想,连带着眼神,也焕然生采。
“我当信你吗?”太子轻轻开口,唇角蔓延的笑意如秋风,带着后知后觉的凉意。
看着那样的神情,安童忽觉浑身一冷,太子的笑容越发隐晦,不等他开口,便挪开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一把。
“暌违十载,丞相的心,本宫竟也看不透了。若想取信于我,不妨拿出你的忠心,权且尽一尽本分罢。”
那人却是僵在了原地,见他失神,太子又气又笑,“愣什么,奴婢的本分,还要本宫教你?我的第三怯薛长。”
太子轻松起身,脸上仍挂着浅淡的笑,仿佛他所说的,不过是一句玩笑。
安童全然呆怔,宛如被冷水从头泼到脚底。
见他磨蹭不动,太子心下怒起,便用靴尖轻轻踢他膝盖,忍气笑道,“怎地,你要在此行事?纵是你无所顾忌,我可还要些脸面呢!”
安童心下一灰,至此才知太子并非玩笑。可他素来敬重的人,在此事上,竟也和皇帝无二了。
身居相位又如何,说到底,他不过是取悦于主人的奴婢。他和太子,再怎么相知,到底也跨不过君臣二字。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心里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寝殿的床榻本是妃嫔承欢的所在,而今却堂而皇之躺着一个宰臣,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深切的羞辱。而带给他更深伤痛的,却是他从不敢私心亵渎的那人。
哪有什么所谓的明君圣主,不过都是血肉凡胎罢了,即便是贤德的太子,在欲望面前,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丧气,也就懒散地倚在榻上,一动不动。太子见他这般,也不计较,甚至屈尊动手,耐心除去两人的衣带。
窥伺神器又怎样,他毕竟是帝国的储君;占有父亲的奴婢又如何,说到底,他也是他的奴婢。
他索取自己应得的东西,又有什么错呢?
劲瘦的躯体如一道雪岭横亘在眼前,太子深深呼吸,带着几分虔敬,低下头,一口咬在他腰际。
身下的躯体陡然一颤,不自觉地抗拒起来,却被他按住手臂,他降临在他头顶,如撑起了一方穹宇,令匍匐身下的男人,俯首称臣。
“表弟,我心知你是爱我。”
太子愉悦地笑起来,却只看他蹙眉,神情带着言说不清的痛苦,“这算什么背叛?不过是尽你的本分罢了。”
他轻声说着,带着几分慰藉似的劝诱,而随之而来的亲吻,便也如轻柔的羽毛一般,带着体贴入微的慰藉——那是主君难得的疼爱和垂怜。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太子低下头,毫不客气地吻了过去,从胸腹到脖颈,尽情品尝身下的甘美。手也沿着他脊骨一路抚下,直到摸索到桃源深处,一探幽秘。
无需太多抚弄,身下的躯体很快有了反应,快得超出他的想象。他用湿润的手掌握住他蓬勃的欲望,震惊的同时,心头不禁浮出怜悯:
“怎会如此?”
太子从背后抱住他,吻着他耳朵问。
安童却不愿看他,眼角湿润起来,“用西域的秘药喂养十年,便是仙人也会如此。阿拉伯茶,殿下可曾听过?”
西域,海都?原来得到他的,除了父亲,还有别人?
那么他多年的等待,只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太子登时火起,欲念来时,哪里还记得什么纲常名教,君臣大伦,只乘兴而入,握住他的腰,狠狠撞进去。安童哪料他来得突然,忍不住叫出声,待声音出口,一时又羞愤欲死,便只咬着嘴唇生生忍着,只如溺水一般,费力地喘息不止。
见他忍得辛苦,太子又心下生怜,便拨开他嘴唇,舌尖探进去吻,身下的冲撞也渐渐变为徐缓的律动。待他抚慰似地吻了一会,紧绞的那处也恰到好处地舒缓开来,他便握住他的腰,挺身贯送,一次一次,更深地进入他的身体。
遍身的酥麻如百蚁噬心,自身底蔓延开来,浑身都跟着发颤,被他调弄多时,苦苦忍耐的丞相终于呜咽出声,眼泪随同体内的欲望一同倾泻到底。
事毕,太子仍停在他体内,含住他湿漉漉的鬓发,缱绻地吻,见他眼角仍有泪痕,便也轻柔地吻去:
“表弟,我要你从身到心,都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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