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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暮日(忽必烈x安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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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的洪流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正文-----

在他死后,作为合罕的我,自然有权力毁掉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即便这在朝臣看来有多么不合情理。

为此,一个鞠躬尽瘁的贤相,死后没有应得的谥号,没有记功述德的碑铭。如尘埃一般,在风中来而复去,被他的君王彻底遗忘在角落里。

也许有人会说我冷酷、乖谬、不近人情。可他们不明白,一个老人可以利用他者心中的顽固印象,任性地贯彻自己的意志,而他的臣子也只能把种种疯狂、不智的行为,归结为君主的年老昏聩;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心有戚戚的同时,为那个失宠于君主的丞相掬一把辛酸泪。

也许我注定会背负恶名。可那又如何?终此一生,我已创下足以照耀后世的文治武功,与之相比,这点薄幸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是这样的君主,又能怎样呢?年龄是我的特权,在他者看来,我不过是老了而已。

但我又不免惧怕。因为老弱的表象无法掩盖一颗清醒的内心。随着年老少眠,即便在夜间,这颗心也时刻警醒,在忧虑主人的身后事的同时,也时常提醒他此生所犯下的所有不伦、罪孽,以及那不愿想起却难以忘记的回忆。

夜深人静,我也会惧怕独自一人面对无可逃避、无处不在的自我,这个挥之不去的幽灵比君主更加冷酷,会逼迫我审视自己生存的荒诞,逼迫我承认我治下的帝国不过是个苍白的词语,逼迫我看清所谓的统治世界,在时间的洪流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每当这个时候,我常常软弱得像个懦夫,常常为自己过度的清醒而哭泣。

如今那个人死了,在我心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谷,漫长地延伸到帝国的尽头。终此一生,我注定是老无所依,除了自我,身旁再无一人。

我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每当想要遗忘的时候,他便在脑海中固执地存在,朝堂上他站过的位置,毡帐里他踏过的地毯,寒夜里他躺过的寝榻……都因其缺位而显得空洞刺眼。我曾想用毁灭性的方式抹杀他存在的证据,以为这样就能忘记我们之间的痛苦和遗憾。

然而事实证明只是徒劳:一个人自有其书写自己的方式,而他的存在永远无法抹杀,哪怕是大权在握的君主,对此也无能为力。

于是,我又开始尝试回忆少时的他,力图抵消他成年后的影子,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他塑造成我想要的模样。我苦心孤诣、殚精竭虑,在脑海中揉捏拼合,时时得意于手下造物的完美。可到最后却觉陌生:我用臆想创造的少年早已面目全非,一切不过是投射到他身上的另一个我——在他身上,我再次看到了令人恐怖的自我。

而这一次次自取其辱的尝试,不过一次又一次印证了我的失败。这个孩子,我苦心栽培的孩子,从未有一丝一毫长成我期待的样子。

我只好放弃挣扎,可是很快我又发现:我一直努力忘记的人,在我想要记起的时候,早已模糊得不成样子。

这个事实让我震惧不已。为了消除这种恐惧,我动用一切可用的权力,竭力逆转这种崩坏的现状。史官写下的起居注,与他交游的士人笔记……也许都会有关乎他的只言片语。可这一切只是加深了我的失望,这些借由他者提供的描述,不过是苍白虚幻的慰藉,比我的记忆更加背离他真实的影迹。

我甚至寄望于旅者荒诞不经的故事。在一个个不眠的夜里,我让穿越帝国而来的拉丁人,为我讲述他所走过的城市,力图复刻我曾经错失的往事。可是说着异国语言的外乡人再怎么心思灵巧,终究无法体察我的用意。他精心营造的故事,为了避免触及君主的伤痛,便用巧妙华丽的言辞回避那人存在的证据。沙漠里异常明亮的星空,驼队里琳琅闪烁的宝石,铜炉里冷却的香药的灰烬……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佐证君主治下城市的繁华。可这繁华若与他无关,这一切的存在便毫无意义。

透过这空洞的繁华,我一眼望见的,不过是日后帝国破败的废墟。庞大的帝国在逐渐陷落,如无法挽留的时间,如我日渐老朽的身体。

对这一切,我全部无能为力。

我再一次放弃挣扎。在余下的时光里不再贪心,只在寄居于自我的同时,满足于描摹与他相关的所剩无几的回忆。我记得的事情不多了,却依稀记得我曾经爱过一个少年,记得我与他的第一次相见,记得他跃上马背时嘴角的笑意。

我依稀记得,他的离去是在一个落雨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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