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回万花谷吧,你还有很多该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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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梧像个游魂般在山路上跌跌撞撞,他扶着心口,全不敢回想方才亲眼所见的一幕。
林木森森,坟冢离离,镌刻在“傅春峰之墓”和“李德音之墓”两块碑石上的赫然便是那狠心人的手笔,只是做工粗劣,竟不知是纯阳哪位道长寻了他生前的字迹交给手艺粗劣的匠人糟蹋。
一年多的奔波求索,一年多的侥幸希翼,到头来全成了水中月,镜中花,触手荡然无存。他心中恍惚,只道大梦未醒,不知身在何方……
“小心!”
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他才乍然惊醒,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断崖边,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山风烈烈,吹出浑身冷汗,他正要向对方道谢,抬头却是一愣。
“师兄?”
阔别两年多的崔鸣就在他面前,风采依旧,却是一脸前所未见的憔悴。
崔鸣收回手臂,关切地打量他:“我带徒弟出门闲逛,听说山上来了个万花,原来是师弟你。你是来找傅道长的吗?找到没有?”原来这两年他虽处外地,仍对这位师弟的景况有所耳闻。
忆及上山前的心怀希翼,入山后的震惊痛楚,从青梧满心惶恐,竟不知从何说起。他徬徨良久,终是呐呐道:“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再找寸去……”
崔鸣亦是心思玲珑,见他如此这般,便不再多问,只拍拍他肩膀道了声“好巧”,又拉他下山,边走边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刚好带我徒弟拜见一下师叔。”
从青梧原本没打算下山,被他拉着跑不了,只好附和着问:“师兄的徒弟?”
“我在洛阳捡到的徒弟,蹲在驿站边上的那个就是。”崔鸣冲那忙着捡树枝盖房子的男童喊道:“宝贝儿,快来给你从师叔行礼!”
那男童弃了树枝蹦蹦跳跳过来,极乖巧地拜了长辈,崔鸣随手一挥,他就又跑回去盖房子了。
“这孩子姓葆名贝,怎么样,是个学天工的好材料吧?”
身为书墨门下,从青梧是真不知道学天工的好材料该是什么样子,见师兄这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也点头应和。
“这样一来,日后有师弟照顾宝贝儿我也就放心了。”
从青梧一愣道:“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
“青梧还没看出吗?”崔鸣自嘲一笑,“我已没几年好活了,如今不过是带着徒弟到处瞎玩,好让他以后想起我不至于全是伤心事。”
“师兄生病了?是什么病?请孙前辈看过没有?!”
“我这是守睢阳时落下的心病,药石无医,请孙前辈也没用。”
睢阳。
从青梧曾经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那个地方,听说过那里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彼时睢阳距离他很远,一颗心里除了那狠心人再也装不下其他,此刻师兄近在咫尺,睢阳仿佛也近在咫尺,再回想曾经听闻的故事,直如五内俱焚。
崔鸣随口问道:“师弟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能把抛弃亲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葆贝会怎么样,师兄你没有想过吗?!”
崔鸣闻言一愣。
从青梧撒了一通火气才意识到方才说了什么,脸色一白呐呐道:“我……对不起,师兄,我……”
“不必道歉,”崔鸣苦笑,“我们这样的人啊,心里惦记的杂念太多,总免不了伤害亲人。希望宝贝儿长大了不要学我才好。”
“师兄……”
“但是啊,像师弟这样的就又走到另一个极端去了。”
他微笑着,像从前许多次教导从青梧时一样。
“至情至性固然是好事,但是人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抱复和担当。”
“师弟,回万花谷吧,你还有很多该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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