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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风没有解开捆绑的童军绳。从开始到结束。
这略微超出池宴的预料。
最后,池宴用仅存的一点点力气把牧风两只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手指有些打滑,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幸好那个结很特殊,拉一下末端的绳尾就能松开。
牧风感觉手腕连同整个手臂一起没有知觉,几分钟后,她的手腕上一定会出现深深浅浅的淤青。
在后半程,池宴几乎起了好胜心,她要看牧风什么时候去解开手腕上的绑结。但牧风最多是用手紧攥住绳子来忍痛。
至始自终,牧风都忍耐住了疼痛。
解开绳子后,因为太久没有这样经历情绪激动,池宴支撑不住。一阵眩晕之后,她倒在牧风的身上,几秒钟之后才缓和过来。
牧风的手臂又麻又疼,当然她全身都很疼,池宴压在她身上,她有点喘不过气。
牧风微微侧过身,将两个人稍微侧着一点,不让池宴全部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牧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喘息着,一只手轻轻搁在池宴的头上。
牧风的手指穿过池宴的发间,来回往复。
池宴把手轻轻搭在牧风的腰上。血液的运送跟不上心脏的节奏,池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跟着一冲一冲地跳着。
两人都有些喘。
池宴的头靠着牧风的脖颈,牧风的下巴又贴着池宴的短发,池宴的头几乎埋在牧风的前胸和手臂组成的怀抱里。池宴和牧风这样相互抱着躺了几分钟,这几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越来越平稳的喘息声回荡在房间里。
两人的身体也跟着呼吸起伏着。刚才的激烈和纵情很缓慢地消散殆尽。
两人得以很平静很清晰地感受彼此身体细微的呼吸频率。
这几分钟抵得过一千次浪漫告白之后的相拥时刻。
几分钟后,牧风率先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她问池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会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见面吗?
池宴含糊说也许吧。
她们离得很近,太近了,过近了,耳语的音量就可以听得很清楚。
池宴很熟练地拆封注射器。
剂量不大,几乎是刚扎进去就拔出来了。
池宴轻轻抚摸着牧风的脸颊,好像要哄着牧风进入一个甜美的梦境。
牧风侧着头,看着池宴,她说话的音量低之又低,像喃喃自语。
但池宴知道牧风是在和她说话,可能牧风有些紧张,或许也是在和她告别。
牧风和她说:“很多研究野生动物的人、研究热带植物的人、研究细菌的人,他们并不是因为了解那些动植物微生物才热爱的,他们是被心中的美吸引过去,你说这是不是万物引力……”
池宴点点头,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睛有多温柔。
牧风微笑着,脑袋一阵阵地晕眩,她被困意推着要跌进一朵云中。
“池宴……”
“嗯?”
“我不了解宇宙,我也不了解你……”
牧风的话到此为止。
她渐渐阖上了眼睛。
池宴看着牧风渐渐进入假死状态,尽管她知道那只是死的假象,但是碰触到牧风手腕内侧不再跳动的脉搏,池宴还是没能忍住鼻腔的酸楚。
她真的很怕牧风死去。
也好,反正恐惧未必没有用处。
待牧风的体温也降下来一点,池宴怀着巨大的恐惧,走出了房间。
除了害怕因为自己的纰漏而使牧风有差池,池宴没有丝毫心虚。
在电梯里一遇见顾辰,池宴马上抖着声音说老师,那个克隆人被我弄死了。
顾辰看了眼池宴,皱起了眉头。
不用装,更不要去演,因为假的永不可能变成真的。池宴确实很害怕,她的恐惧货真价实。重点不在于她说了什么,而在于她要让顾辰感受到自己的恐惧。
池宴真的擅长欺骗,她很有经验。不论是在B24偷天换日拯救克隆人,还是现在。
按照计划,池宴从顾辰那里拿到焚烧处的许可,(也就是牧风离开000区的许可),然后她会运送牧风的‘尸体’去焚烧处。
池宴的逻辑是不要做太详细的计划,太详细意味着人为制造弱点。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警官,哦当然,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二代,性虐克隆人,结果下手太重导致对方休克而死。池宴觉得这一切的一切在顾辰眼里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老师,我想赶紧把尸体烧了行吗?”
池宴对顾辰说。
池宴的计划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以前也有000区的看守弄死克隆人的事,他们都是这样找顾辰要个权限,然后匆匆把死去的克隆人拉去焚烧处烧掉了事。
但是,还是有她不能预测的情况。
顾辰极严厉地瞪了池宴一眼,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说:“怎么下手没个轻重的?”
池宴的手心起了薄汗。顾辰颇有些不对劲,有别的事,又加上池宴的事,让顾辰双倍地烦躁不已。
顾辰说你的事儿先放一放,先和我去趟办公室。
池宴赶紧又说:“老师,我有些害怕,还是先把尸体处理了吧。”
顾辰的语气颇不耐烦,他的语气严厉了些。
“你到你妈面前好好说说!她能给你权限我就给你权限!”
顾辰这样对池宴说道。
池宴心里真正担忧起来。
池君来000区了。
应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不然她没必要去B24。
电梯缓缓从B10下沉。
B15、B16、B17……
池宴不再向顾辰要求权限,因为很明显,去B24面见池局才是顾辰目前心中的头等大事。池宴的这件事根本无足重轻。
弄死克隆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就是真的无足轻重。反正尸体就在那里,之后再处理也没有关系。
但是,池宴知道,牧风是假死,时机是最重要的。
但如果再和顾辰闹着要权限,反而容易显得池宴胡搅蛮缠没有眼力见儿——池宴不是这种人,这点顾辰很清楚。这件事就算没有成功,也不能让人发现池宴曾经、试图帮助一个克隆人逃离000区。这样一定会给牧风惹上麻烦,牧风会被折磨、拷问,直到她说出她勾结外面克隆人的‘真相’。这不行。
池宴跟在顾辰后面,很恭顺地保持了一个做错事胆怯但又努力克服的神态,但是后背却起了一层刺痒的薄汗。
她心里却异常冷静,池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或许也是转机。
‘你找你妈说去’。
顾辰对池宴这样说,不过是在责骂池宴不会察言观色。在他顾辰正为别的大事烦心的时候,拿奸死一个克隆人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来烦扰他——又不是什么着急忙慌的大事!明天再收拾都来得及,反正尸体放个一天还不至于腐烂出尸臭。
最近外面局势颇不安稳,对克隆人的同情占上风。这时候池君来视察,一定是有事要说。这事儿怎么都赶在一天了?这一家子都不消停。
顾辰以为他那么说池宴,池宴一定会安分下来,不再添麻烦。至少人应该都有羞耻心,何况是奸杀这样的丑事?何况要和做局长的老妈讲?
这是顾辰的逻辑。
其实也没有问题,但是这么想别人是对的,想池宴就错了,所以顾辰预测错了。
池宴一见到池君,马上请求随行的两个警员先出去,她有事要和池局说。
B24的办公室只剩下池宴、池君和顾辰。
“池局长,我和一个克隆人做来着……不知道怎么,一直都没事的,但今天她突然就没气了……”
顾辰听着池宴这样对池君说道,也是有些许的错愕,他倒是想错池宴这个学生了。
池君震惊太过,以至于不能做出别的反应。
“池局长,你看能不能让顾老师给我权限?把尸体先送去烧了?”
池宴脸色似有控制不住的懊恼和惊惧。
直到走进B10的7号房间之前,其实池君都没有相信池宴的话。
她推门进去,看见那具赤裸的尸体,看见尸体上的伤痕,以及床边的地上散落的克隆人病号服和童军绳。
池君先是感到怒不可遏,然后她毫不犹豫,扬手打了池宴一个耳光。
池宴的口腔一下就被牙齿划破,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池君不相信这个个头已经超过她的人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个人是谁?是我的孩子吗?池宴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善良又聪明。池君开始有些恍惚,她忽然有种错觉,错觉池宴一路长大她作为母亲收到的赞美都是错觉。
我知道这孩子可能性格有软弱的地方。池君忽然想到池宴曾经很难过地和自己说,她学不来医,因为压力太大而且她感情上也出了问题,就这样一个孩子,怎么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池君走到那尸体旁边。这个克隆人不着寸缕,白色的床单随意地堆在一边,遮盖不住全身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泛红的鞭痕,手腕上明显有被捆绑过的痕迹。池君皱起眉头,这克隆人的短发和健壮的身材让池君误判了性别,原来这克隆人是个女的。池君再走近看,这个女性克隆人和池宴差不多大的岁数,身上有纹身,脸色唇色是有死亡意义的青白色,她的身体没有任何起伏,保持死亡后的状态。是我和她爸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吗?池君想,为什么池宴会做出这种事情?
池君不能从震惊中舒缓过来。
出于同情和歉意,她伸手把床单拎起来,然后用床单把这具尸体从头到脚盖好,算是给死者最后的一点尊严。
池君走回到池宴身边,然后,她又打了池宴一个耳光。
池宴很配合地歪着头,做出认错的可怜样子。她的脸颊上浮现出红指印,很清晰,还微微发烫。
顾辰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他在想哪里有什么问题,他觉得有问题,虽然一切都很通顺。
池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辰抢了话过去,顾辰说池局您先去办公室吧,这里交给我处理就行,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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