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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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向坤的电话响了,那头杜迎的声音听上去特别沙哑,他轻轻地唤道:“向老师……”接到电话的向坤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他对杜迎说:“我马上来找你,你在小区门口等我。”说完便挂了电话,拿起雨伞朝那个小区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向坤怕杜迎想不开又做什么傻事,他远远地便看见了蹲在小区门口的杜迎,他的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向坤走到杜迎跟前,撑起另一把伞,递给了他。
向坤轻声问:“还能站起来吗?”
杜迎望向向坤点点头,接过伞,向坤看着杜迎有些泛红的双眼,不再多言。到了车上向坤递给杜迎一条毛巾示意他擦一擦头发,杜迎却没有反应。
向坤只好一把扯过杜迎的衣领,呼哧几把帮杜迎擦了擦头。向坤没上高速而是把车开向了郊区。路上向坤对杜迎说:“你淋雨了,我在郊区有套房,今天先去我那好吗?”因为不想再刺激到杜迎,向坤故意把语气放的很轻,音调中参杂着几分对小孩子般的哄诱。
良久,杜迎才轻轻地嗯了声,向坤满意地抿了抿嘴角。
一路上,杜迎没有开口再说过一句话,任向坤怎么试图搭话杜迎都紧紧抿着嘴不肯开口。向坤自然知道杜迎心情不好,至于原因他多少可以猜出几分,但并不是所有情绪单纯靠憋在心里就可以消化的,他希望杜迎可以说出来。
他有意搭话,杜迎却没那个念头,向坤不是什么热心的人相反他冷淡得很,他示意的够明显了,既然杜迎不愿意开口,那他也没那个耐性揪着不放。
向坤在A市的别墅买在郊外,带一个小的泳池没有花园,面积不大算上车库也只有三层,自打跟白珂散了以后他就没回来住过,有时候不得已在A市过夜也会订酒店凑合。这房子算起来有些年头了,最早向坤还在lust干事的时候买的,后来不知怎么着这块地被炒的厉害,纵使这房子长期闲置,但向坤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它转手掉。
先不说当时住久了有感情,就算向坤要转手也没那么容易,有人自然不肯。
向坤停好车领杜迎进了门,这里长期没人住进来前向坤生怕一屋子灰,不过还好。看样子保洁应该才打扫过不久,他请了保洁一个月来打扫一次,应该是赶巧了。
他走进浴室,在浴缸里给杜迎兑好水准备叫他进来,转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翻箱倒柜的找到一个盒子,盒子里放满了浴盐球,看样子还没过期,向坤选了个颜色顺眼的拆了往水里一扔,没多久一缸水就变了色。向坤是不用这些东西的,他不爱泡澡,或者说他很少用浴缸,倒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懒。
那一盒浴盐球是白珂以前留下的,向坤没那么矫情不至于触景生情,他自觉自己早就把白珂放下了,走不出来的也仅仅是对他的愧疚而已,但是每次福德劝他把房子转手,或者租出去的时候,他总是想也不想的拒绝,说自己不差那点钱花,养套房子还是养得起。
至于白珂,到底放没放下,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向坤从衣柜里刨出一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浴袍,看了看还挺干净,便喊杜迎进来洗澡,顺便让他把身上那身湿的差不多的衣服给换了,自己则蹲到泳池边贴着墙根抽烟。
他一口一口的闷着烟,正想怼灭烟头的时候骂了一句操蛋,因为没有烟灰缸,果然还得要个带花园的房子,不然这烟头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往游泳池里扔?
向坤扔下去的浴盐球是是薰衣草的,浴缸里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气味,安神。向坤故意把水温兑的偏热些,因为杜迎刚淋完雨。
杜迎倚靠在浴缸边缘任由身体一点点地滑进水里,渐渐地水一点点把口鼻漫过,杜迎让温暖的水把自己包围,一切就像是婴儿再一次被母亲的羊水包裹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点点想哭。
就在向坤准备敲门的时候,杜迎走了出来,他裹着白色的浴袍,潺潺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顺着脖颈滑入胸膛,他的神色黯然,像是败颓的枯叶,毫无生机。
向坤先开了口,“我不会多问,但是……”他皱眉道:“我能救你一次,但是第二次,第三次我说不好,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杜迎看着向坤眼神里有隐忍,还有其他道不明的情绪,他顿了顿,嗓子哑的紧,“向老师,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不是你可以抱我一下吗,而是我想拥抱你,我此时此刻需要你。
许久,向坤都没有反应,既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丝毫动作。就在杜迎准备自己找台阶下打哈哈糊弄过去的时候,向坤揽过杜迎把轻轻地抱住了他,心想:算了,学生而已。
或许那算不上一个拥抱,因为它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
但就是这短短的几秒,杜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他突然觉得自己阴暗的世界,不知觉被开了个小口,从什么地方溜进来了一束光。
杜迎在心里默念:您放心,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向坤见杜迎面色好了些,自己也放轻声音,“去把药拿过来,我帮你涂背上。”杜迎低头嗯了一声。
他走到落地窗旁边的藤椅上,准备从换下来的衣服兜里拿药膏,他走到藤椅旁边时发现,在右侧的电视柜缝隙里一张照片露出一个小角。
杜迎把药膏递给了向坤,自己则背过身去,扯开浴袍把后背漏了出来。杜迎的后背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向坤挤了些药在指腹轻轻地给杜迎上药,透过落地窗的反射,低着头涂药的身影清晰可见。
药膏涂在身上有几分冰凉,但被向坤之间碰到的地方又烧的厉害,杜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向坤的指温,他推开药膏时的方向,在不可见的地方,其余感官都变得无比敏锐。他通过玻璃看见了赤裸着上半身的自己,莫名的不自在。
短短几分钟竟变得如此煎熬,这其中杜迎心想:早知道会这么不自在,刚刚就应该跟向坤说他自己来可以。好在,向坤终于给杜迎上完药了。
本来两个男人没有任何理由避嫌,但是不知道是杜迎刚刚的尴尬传染给向坤了,还是向坤他有所顾忌,在给杜迎上完药以后,他把药又还到了杜迎手上对他说:“我出去抽会儿烟,其他够得着的地方你自己涂吧。”说罢,又蹲到墙根底下抽烟去了,和刚刚同一个姿势,连坐标都一点都没变。
过了会儿,向坤估摸着杜迎应该上完药了,回房间叮嘱了杜迎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杜迎跟向坤约好明天早上八点回市,他心里还惦记着刚刚无意间瞄到的那张照片,纵使他对向坤的私生活报以好奇,但无奈今天真的太累了,身体刚刚跌进床不久,眼皮就沉得像灌了铅,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梦里杜迎又恍恍惚惚地回忆起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这熟悉的令他作呕的声音。
“找你妈?”这一次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
“迎迎最近怎么样,钱还够用?不够要跟我说,我还有事,没什么事就这样吧。”这次是一个女声。
“他死了,您知道吗?”
“妈,您可不可以不要再……”
……
“迎迎,我没强求你接受理解,但是你没权利干涉知道么?”
“我想理解您,我一直都在试着理解啊!”自己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
“您真的开心吗?”杜迎有些乏力地问,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没有人会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的。”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轻松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总所周知的事实。
这语气像极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盘着头发系着围裙指着练习册告诉自己二加三等于五一样。那么多年过去了,藕粉色的连衣裙,淡蓝色的格子围裙,盘的低低的发髻,温柔的声音,这个背影他竟记了十多年。
……
“杜平死了。”
“我知道。”
……
“杜迎我们需要先确定一个安全词。”
“好。”
……
好痛。
没有人会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的,可是我一直在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啊,因为我想让您开心。
黑色,无尽的黑色快要将他吞噬,就像坠入深海般。冰冷的海水把他挟裹,忽然有束光透过海面照了进来,他仿佛跌跌撞撞跑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向坤找了间客房洗漱完后睡下,却意料之外的失眠了,在床上来回煎了无数个煎饼以后,他愤怒地一把扯开被子,上了楼。
他没穿拖鞋,脚步放的很轻,生怕把杜迎给吵醒。二楼只有一个过道,过道上只有一扇门,向坤轻轻地掩上门,熟悉的的味道却止不住的往鼻子里钻,向坤心里暗骂了一句操。他没有开灯,反倒是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了蜡烛,点上。
透着细微的烛火和,房间里的一面面镜子竟映出意乱情迷的光。这样诡异的场景却莫名的让向坤心安,他躺在墙角的皮椅上睡了,这样的情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些时候,向坤经常整晚整晚的倚在这里等着白珂睡着。
宠物需要自己赚取和主人同床共枕的机会,而不是靠主人施舍,这是原则。这点向坤不会心软,但是他舍不得。他知道就算只能看见自己也能让白珂心安。
主奴之间要完美契合需要磨合好多年,这一点向坤和白珂都做得很好,两个人都在为了一个目的而努力,只是……
向坤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白珂,有福德,有他之前很多想不起名字的sub,还有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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