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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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迎打了辆车带着大黄回家,正赶上晚高峰绕城堵得不行。他给向坤发了条微信:今天遇见李教授了,去了她家,她教我怎么养猫了还给我介绍了几种猫粮。
隔了十几分钟见向坤没有回他消息他又发了一条过去:您是不是还在忙?我还在绕城上,您忙完了告诉我一声。
等到下了绕城已经是八点多了,天色暗的不见一点光亮,街灯微弱的映在路上,四周一片萧肃。
杜迎滑开微信给向坤又发了一条微信:您在家吗?吃完饭了吗?
向坤依然没有回复。
杜迎不知道向坤到底是太忙了,还是胃病犯了,他的心也跟着暗下来的天色一并往下沉,他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附近的一家粥店,进门打包了两份山药瘦肉粥。
出门的时候看见对面的药店还开着,进去买了盒奥美拉唑胶囊和铝碳酸镁咀嚼片,实在是有些担心所以步子走的有些急,杜迎急急忙忙地按电梯到向坤那一层用钥匙开了门,才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原来向坤并没有回来。
杜迎不禁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严重到连回个微信的时间都没有,自己还想个傻子一样…道不清的失落却顺着下沉的情绪往上攀,杜迎给大黄喂完猫粮连粥都没有拿走就回了家。
今天下午,向坤车开着那么快,生病的那个一定是特别重要的人吧?
向坤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事儿了,整个下午他身心俱疲,回到家里连灯都没开就一把倒在床上睡了。
他是被胃里一阵绞痛给疼醒的,要不是实在太痛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起来。他摸着黑给自己倒了杯水,经过茶几的时候脚边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这才把壁灯打开。
原来是用塑料袋包的严严实实的两盒药,茶几上还放着两碗已经凉透了的粥。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这时他才看见杜迎给他发的三条消息,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不知道杜迎睡没有,又怕自己明天起床忘了,他编辑了条微信发过去:谢谢你。就在他打算摁灭手机的时候,对话框里赫然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但是没一会儿就没了,杜迎最终什么也没发过来。
向坤下午是被何西泽一通电话叫走的,有人酒驾交通肇事,白珂被追尾了。
“严重吗?”
“现在在手术。”
“联系家人没?”
“联系了,不在本市过来要一段时间。”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没在我医院,在三院。我在往三院赶,你速度。”
……
不行,一想这些向坤就头疼。他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事情,有的事儿你不能想,一想就容易犯PTSD。
许是中午吃的太辣加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好久没发作过的慢性胃病竟然犯了。向坤就着凉水把药给吃了,裹上被子在床上躺着。
可能因为太累虽然胃里一阵绞痛,但是吃过药以后还是要好上不少,不知不觉中竟也睡着了。
向坤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下午自己自己压着限速跑到医院,医院里却不见一个人影,病床上只有一具冷冰冰的盖着白布的遗体;他又梦见更早以前白珂虚弱的躺在他怀里,哑着嗓子哭着问他:您原谅我好不好?别生我的气,别不要我了。那声音越来越微弱,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攥着他的手越来越松。
他梦见自己紧紧地把白珂抱在怀里直奔车库,不过下一秒怀里的人变成了杜迎,又梦见了那一天的情景,整洁的白床单上染上了刺眼的血迹,杜迎半赤裸的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身上细密地鞭痕以及淤青。
纵使在睡梦中向坤还是把眉头皱的很紧,陡然间梦境又变得支离破碎,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那声音轻轻地问他,向老师,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渐渐地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向老师以前还养过猫?
反正我一直觉得养宠物这件事,我和它之间是平等的,主人尽到了责任,能不能走下去,能走下去多久得看缘分了。
我已经做好我能做的了,我没必要为它生病了就不停地怪罪我自己没照顾好它。
睡梦中向坤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早上向坤收到了何西泽给他发来的一条语音:白珂他没什么事儿了,这两天家里人应该会来,过几天我们再一起去看他吧。
向坤回了何西泽的微信,我就不去了,你跟福德两个人去吧,你别多嘴跟他说我来过这事儿。”
没一会儿何西泽的语音就轰炸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意思是你忙前忙后这么多不让我跟他说呗?不是向坤你咋想的?”
“你就跟白珂说你没把他出事儿的事告诉我。”
“向坤你傻逼吧?你不担心那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你担心凭啥不让我跟他讲?”
“我担心跟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儿不冲突,我就是PTSD懂吗?懂了就别瞎叫唤,至于别的想法我半点都没有。”
“行呗,你俩的事儿我以后多插一句话我是孙子。”
“我俩早就没啥事儿了。”
杜迎今天早上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杜先生,请问你在我们店里干洗的衣服到底什么时候来取走啊?”
杜迎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的确确没有衣服送去干洗了啊,电话那头继续说:“大概是您二月底三月初送过来的。”
二月底三月初?杜迎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当时自己住院的时候向坤借给自己的衣服,自己回来以后就直接送去干洗了,后来好像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我想起来了,是我的是我的,我今天就来取,实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杜迎连忙道歉道。
对方还在小声抱怨,“记得来拿就行,都好一阵子了。”
下午杜迎从干洗店把向坤的衣服拿了回来,都这么久的事了杜迎实在不太想因为这个专门挑向坤在家的时候还给他,再加上有向坤家的备用钥匙,杜迎就直接上楼把衣服放在了沙发上。
他看见了茶几上被拆开的奥美拉唑胶囊又联想起了昨天半夜向坤给他发的微信,原来昨天半夜他是谢这个啊。
晚上向坤从学校回家便看见了放在沙发上的衣服,他把衣服收拾到衣柜里转头去客厅点开了美团,他想喝粥了就是昨天冷掉的那两碗家的山药瘦肉粥。
……
不知是不是每个清明节都会下雨,反正在自己的印象里似乎每个清明里都会有雨,今年清明杜迎坐高铁专门去了趟A市,讲道理他是不想来的但是多年耳濡目染的习惯改不掉,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到清明节都会跟他说,记得给死去的亲人上坟,如果太远也要记得烧纸钱这样啊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不会吃不饱穿不暖太孤单。
杜迎说不上坐在高铁上是什么心情,看着低沉的天空连绵不断的雨觉得压抑极了,他最讨厌这样的雨天,淅淅沥沥的雨落个不停空气里满是潮气,被雨水打湿后的裤子和皮肤密不可分,黏糊糊的像牡蛎汁。走在路上,水坑中踩下去溅出来的水会浸湿鞋尖和裤腿,连带着袜子也湿成一片。
他喜欢炽烈的事物,艳阳高照的夏天,白雪皑皑的冬天,那怕是一场倾盆大雨也比这来的痛快,不痛快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情,随着这趟高铁驶离目的地愈发的不痛快。
杜迎怎么也想不到成年以后第一次去墓地上坟,对象自己父亲。他明明什么也不想带,到底忍不住买了一捧花和一叠纸钱。因为他总会想起母亲的那些话,可是杜迎想不通,那个男人的死活都与自己无关为什么自己还会在乎他在地底下什么样。
说到底自己还是怨他的,哪有什么长久不断的爱,有的只会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杜平是火化的,骨灰盒被埋在墓园的一小块土地里。今天来墓园的人很多大家都撑着伞,除了自己。还没走到杜平的墓碑前杜迎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杜平的妻子和女儿,那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哭得声泪俱下,等喘过气来继续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到伤心处肩膀随着凄冽的哭声再一次抖动起来。
杜迎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女人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见她起身拉起身边女孩的手慢慢地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此时身上的外套也被淋湿大半。他来到杜平的墓碑前,看着照片出了神。
回过神来后,杜迎从包里摸出了打火机,纸钱或许是被雨淋湿的原因,杜迎试了几次都点不燃,他索性就把那一叠纸钱放在了一边,自顾自地说道:“看吧,老天都不想让你过得好一点。”转而又笑了,“你也不差我这点钱了,反正总有人还惦记着你的。”
杜迎看了看摆在墓前的花,赫然发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愤怒地将那一叠纸钱砸到了墓碑的照片上,怒骂道:“你他妈配吗?你配的上我妈送你的花吗?你都死了她还惦记着你,你配个鸡吧。”
“你还记不记得每年这个时候我妈都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要记得给记得给死去的亲人上坟,她到现在都还把你当亲人。”杜迎越说越激动,“那你倒是把我妈还给我啊,你把以前的我妈还给我啊。”
“杜平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揍你,但是你死了我没机会了。就因为你出轨毁了我们一家,不仅毁了我还毁了我妈,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值得吗?”杜迎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你现在跟我说你后悔了我就原谅你,所以…你倒是说啊。”
“你怎么不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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