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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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越来越浓，办公室里的气氛倒显得越来越轻松，轻松的氛围被一道声音打破，那声音带着几分诧异和惊喜。

“小叔！今天不是周日吗你怎么在办公室？”见向炀直愣愣地推门进来便说道：“我刚刚过来找我们辅导员，看见你在就顺便问你一声，奶奶下周生日你回不回去？”

被打断说话的许之瑶扭头看着向炀，一时间好不尴尬。

向炀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看见里面还有其他人。”见许之瑶起身微微鞠躬给向坤道了声谢，“向老师，大概也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扰了，今天麻烦您了。”

“向炀，这位是许之瑶，我的学生。”向坤给向炀介绍。

向炀看着那个学姐不太好的脸色，大致弄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连忙退到了一边给自己打圆场：“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师姐你请继续。”

许之瑶微微侧身直接无视了向炀，声音异常的冷漠，“谁是你师姐。”虽然门是半开着的，但是刚刚向炀不敲门就直接进来的行为，直接让许之瑶把向炀跟那些交申请不留名的学生画上了等号，如出一辙的没礼貌。显然她并不愿意跟这个男生师出同门，况且自己是向坤带的第一个学生这算哪门子师姐。

“向老师再见。”许之瑶朝向坤挥了挥手走出了办公室，离开之前还不忘把办公室的门带上，关门的声音有些响，就像是故意在跟向炀之前的行为做对比。

“小叔，您带的学生这么凶的吗？”向炀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刚刚那个学姐了，她看起脾气很暴躁的样子，这一瞬间向炀莫名的觉得她跟向坤很搭。

“许之瑶应该还没走远，你可以跑出去跟她当面发表你对她的看法。”向坤水杯里的水见了底，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我也不是故意打扰她跟您说话的，我是真没看见。”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想道歉就自己找人道歉去，说正事。”

“我爸问你今年回不回去，说你要回A市就带我一程。”向炀的奶奶早些年都不爱大张旗鼓的过生日，很多时候向坤也没时间回去，一般礼物到位心意也就到位了，但自从老爷子去世以后，老太太总说老宅显得冷清年年生日都搞得跟过年一样，生怕偌大的房子落了空。

向坤自然是理解，老太太倔得很明明对小儿子、孙子想得紧，但是就是不肯说让他们多回家陪陪自己的话，上了年纪的老人谁想年年过生日，不过是过一年离入土的日子又近了一年，只是实在是一个人孤单怕了才找来这种撇脚的理由。

“回。”向坤虽然清明才去过A市，就算不为了老太太要过生日这件事，他也的确有事需要回去一趟，早晚的问题而已。

“那我先溜了，您慢慢忙着。”向炀刚说完话便一溜烟的跑了，快六点了他惦记着三食堂的水煮鱼，今天杜迎跟自己说有事不回来一起吃晚饭让向炀自己解决，向炀正好又被辅导员找来学校，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在周末错峰抢饭。

杜迎出了门诊后打车去了李静雯的家，医生说他情况没有糟糕到不能救治的情况，他让杜迎不要心急并坦‎‌‎‌言‎‍‎情‍‎‎‌‌绪起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治疗有个周期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这是杜迎第二次来李静雯家里了，来着时候李静雯正坐在客厅看书，旁边还倒有沏好的茶。茶几上有两个茶杯，一个是满的一个是空的，空的那个像是在等待它主人的到来。

天色渐晚，夕阳映得四周像是被人打翻了橙色的油漆桶晃得耀眼，阳光刺破云层将风翻起，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晚霞了，像是修拉的油画美的失真，在光的照耀下，一切物象的色彩都分割开来。

向坤把车停在李静雯小区门口，他没有告诉杜迎更没有催促，他只是默默地在车里等着，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橙色中掺了一些普蓝直到天空变暗，直到星星的光洒在身旁，直到杜迎出现在眼前。

向坤开了双闪没关窗户，他朝着杜迎的方向，中间隔了一条街，喊了他的名字。

“您怎么在这儿？”杜迎不可置信地看着向坤问道。

“来接你。”向坤笑着对杜迎说：“上车。”

向坤打开了车上的广播，随便拧了个频道播放起来，杜迎专心致志地看着车窗外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边。

“还没吃晚饭？”向坤对杜迎今天的复诊并没有多问，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不是因为不敢或是不愿意，而是因为没必要。

“嗯。”

“带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喝粥吧，就小区门口那家，您想喝粥吗？”

“走吧。”

街上的路灯亮着，把两个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暖洋洋的光线参杂着粥的香味让人十分放松。

开店的是一对年纪稍大的夫妻，他们两鬓已经斑白，脸色总挂着慈祥的笑容，见杜迎进来连忙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打包还是在这儿吃？”

“在这儿吃。”

“那你们先自己找地方坐着。”

夜里的风把门帘卷起风灌了进来有些冷，杜迎拉着向坤坐到了靠里一些的位置。杜迎的鼻子被风吹的有些泛红，他兴致勃勃地跟向坤讲这家店的粥有多么好喝，自己有多么喜欢这家店。

向坤注视着兴奋异常的杜迎，轻声道：“我喝过。”

杜迎目光一怔，他没想到向坤竟然知道那天晚上自己买的粥是这家店里的，他也没想到向坤那天晚上竟然把凉掉的粥喝了。

“细娃娃今天想吃点啥子哇？”

“山药……”杜迎话音还没来得急落下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向坤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两份山药瘦肉粥，还想吃什么？”

杜迎想了想说道：“再炒一份油麦菜吧。”到嘴边的虎皮尖椒就这样被换成了油麦菜，因为杜迎想起来向坤不太能吃辣，但他也拿不住向坤的不太能吃是哪种不太能。

粥是现成的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山药和瘦肉熬的很烂很好下口，青菜需要现炒。杜迎十分满足的喝着粥，“每次我来这儿喝粥的时候都觉得超级幸福，特别有家的感觉。”杜迎都不知道他无意识的一句话竟然让向坤心头一颤。

刚呈上来的粥还有点烫口，杜迎用勺子慢慢地搅弄着，试图让它凉的更快一点，“我吃过很多店的粥，其实要说粥的做法都差不多，味道按道理来说也应该差不多。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人们总觉得自己家乡的食物要好吃一些。”

“那个大姨也是A市人，所以我觉得这家店的粥也比其他店的好吃一些。”杜迎絮絮叨叨地说道。向坤看着杜迎的嘴角轻轻扬起，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明朗起来。

杜迎开心地念叨，向坤有时候点头附和，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微笑着倾听或是低下头吃饭，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杜迎今天情绪的转变，自己由衷地欣慰。

但向坤不太愿意去推敲杜迎高兴背后的细枝末节，像是葎草茎上小小的倒刺，划破皮肤后又痒又疼。杜迎的快乐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牵强，一个人要过成什么样，才会把店说成有家的感觉？不是说这家店的味道和家里很像，而是说这家店像家，弦外之音前者渴求的是回家，后者渴求的是家。

向坤有很多次滚到嘴边的话又落回了喉咙，他其实想对杜迎说，这周末你想跟我回家吗？但是他没有。情非得已他不得不克制一些。

这顿饭吃的有些热，杜迎脱下来了外套。向坤其实早早就放下了筷子，他的心中思绪翻涌却一言不发，他有太多话想跟杜迎说但又不知道该从那句开始，他是那么的心细。向坤觉得此时的杜迎就像强弩之末，他好怕哪一天最后一根绷紧的弦趁他不注意就断了。

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向坤心里没底，他不是上帝自然没有办法运筹帷幄让所有的事情都按自己预设的轨迹发展，没有任何一段关系里有人可以掌握百分之百的主导权，就像是在悬崖两头走钢索，万一哪一步踩空了就会是无可挽回的地步。

晚上回家向坤从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回到卧室，一口接着一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直到整瓶红酒被喝掉一大半，渐渐有几分醉意上头的向坤才拨通了李静雯的电话，其实说醉倒也不准确因为向坤自己现在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个怎样的心理，毕业多年的向坤久违的有了点学生时代查成绩的紧张感。

“李老师我是向坤，三天两头的又打扰您，实在抱歉。寒暄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想问问杜迎情况怎么样？”

“坦白来说不太好，下午他来的时候跟我讲他的主治医生建议他住院试试电击休克疗法，但是他没答应了。他说压力很大不管是学业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其实就他目前的状况我并不建议他准备升学，甚至我希望他能休学调整好心态后再考虑这些问题。”

向坤一边静静地听李静雯说着，一边打开了浏览器搜索着电击休克疗法。

“谁都是从学生阶段过来的，升学压力固然不小但是对抗压能力正常的学生来说远不至于到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可对杜迎来说不一样，以他的目前心理状态能不能坚持到年底考试很难说。”

李静雯停顿了几秒后继续说道：“他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就我跟她的沟通中我感觉他长期处于一种边缘性人格的状态里。而且我是说如果，如果他最后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目标，那这会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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