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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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走过来同杜迎确定了他们的菜单,并且帮他们倒好了香槟。杜迎一个劲儿地胡乱点头,此时的他丝毫不关心向炀究竟订了什么餐,搞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排场。
向坤让服务生把杯中的自己香槟换成了柠檬水,小姐姐临走之前还朝着杜迎投来了暧昧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让杜迎尴尬的无处遁形。
好在头盘已经上了来,手上有事情做让杜迎显得不至于太手足无措。
杜迎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盘子里的熏鲑鱼问:“对了向老师,向炀有跟您说他去干什么吗?”
向坤摇头表示并不知道,“怎么了?”
“之前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听起来很吵,好像是有人在吵架。我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跟谁起冲突了。”杜迎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没跟我明说,我就不太方便问他。”
“别太担心,都是成年人了,说话做事心里总会有数的。”向坤宽慰道:“而且向炀他不会主动去惹事,就算有什么麻烦他也不会吃亏。”
向坤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对向炀相当的了解,杜迎诧异地说:“没想到您这么了解他。”
“好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向坤笑了笑,“不过这么说显得我年纪很大似的。”
听见向坤跟自己开玩笑,杜迎的胆子稍微大了一些,“向炀跟我说,他读书的时候您经常辅导他做作业,但是做不出来会骂他是真的吗?”
“他是这么跟你编排我的?”向坤看着杜迎,憋着笑反问:“你觉得是真的吗?”
杜迎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生怕慢一点就不能表忠心一样,“不是,您不是这样的人。”
向坤一听乐了,“那你觉得我是哪样的人?”
杜迎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起来,“很有耐心,很温柔,对知识学术很敬畏的人。”
趁着杜迎还在沉思,向坤连忙打断了他,“可以了可以了,再说下去我都要信了。”
“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杜迎疑惑地抬头望向向坤,思维还在持续断线中。
“向炀小时候做作业不认真我真的会说他,但也算不上骂吧,最多就是提醒。”向坤放下手中的叉子,“因为他写作业的时候我也在做paper,但是他做不出来经常会大吼大叫,有时候生气还会乱扔东西。”
“想不到向炀小时候这么…”一时间杜迎突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聒噪。”向坤适时的帮杜迎补充,“不过经历过几次他爸爱的教育后老实多了。”
向坤突然想到小时候被向炀祸害的院子的那只老猫,记得那只猫不仅老太太宝贝得很,就连向炀他爸爸也特别喜欢。
有一年夏天,向炀看那只猫身上有点脏,说什么也要用池塘里的水去给它洗澡。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跑到自己的屋里,拿着滋水枪去给猫洗澡,那只猫年纪大了,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老猫平时喜欢趴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虽然说也不爱动,但是战斗的功力丝毫不减当年,最后硬是让向炀脸上挂了几道彩。
向炀他爸听见动静后连忙出来看,那给心疼的,当然不是心疼儿子是心疼猫。
那只猫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向炀给淋湿了,向炀他爸连忙抱起猫就往卫生间跑,硬是用吹风机吹了又吹,确定所有毛都干了以后才把猫用向炀的洗脸帕裹起来,急匆匆地去了宠物医院。
当时老太太跟老头子出门旅游去了,向炀他妈也不在家,所以带向炀去医院打狂犬疫苗的光荣使命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向坤的身上。
杜迎见向坤低头抿嘴好像在笑些什么,“向老师,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向坤没有揭别人短的爱好,况且他侄子就不要面子的吗,他摆了摆手,“想到了以前一些有意思的事,等有机会再当笑话说给你听吧。”
又过了一会儿,主菜被呈了上来,是两块沙朗。杜迎看着向坤把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块,却没有一块送进嘴里,不禁问道:“您是吃过饭了吗?”
“我是不是打扰您正常工作了?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让您来接我,还让您陪着我吃饭。”眼见杜迎又要开始了长篇大论的抱歉,向坤连忙打住了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不乐意吃这种嚼起来费劲的。”
“况且,陪你吃饭不算打扰。”向坤的话停顿了几秒,“你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杜迎对上向坤藏在笑意的眼睛一时语塞,似乎刚才停下的钢琴声又在此刻响起,一段段乐谱滑进杜迎的耳朵里,为了岔开话题杜迎生硬地转折道:“对了向老师,这个月月底的院庆您会去看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随便问问。”
“是有你的节目吗?”
“没有,感觉什么意义太浪费时间了。”杜迎摇摇头,“而且都大三了不好意思去凑热闹,反正大一大二也没去过。”
向坤的声音沉了沉,反问:“学校有规定大三不能参加?”
“这倒也不是。”杜迎被这么一问突然有些无以言对。
“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可能老师当久了职业病吧。”向坤想了想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斟酌措辞说道:“我是觉得太功利主义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们不该只做那些看起对我们有意义的事情。首先我们所认为的有意义是很主观的,其次有的事情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让你去做了,这对你来说就有了意义,而有的事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你应该首先考虑是,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做,其次再是利弊。当然利弊可能会影响最终的决定与否,但是这个逻辑不该本末倒置。”
“在你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会有太多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要去怎么做。但是谁也无法成为你,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你做决定。”
“我说这些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情,我想表达的是,习惯可以影响一个人。当你习惯了这样的思维方式,生活就会变成一道道选择题,分对错有标准解。”向坤的声音很平静,连语调的起伏都很小,“我觉得没必要让生活这么功利,既然想去做就去,因为让人兴奋的多巴胺从不骗人。”
“当然这也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刚刚说的那些只是在讨论一个话题,没有对错之分。”说完他又自嘲地耸了耸肩,“你就全权当作我在熬鸡汤,听过就算了。”
餐桌上的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就在向坤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杜迎说话了。
“向老师,如果我报了节目,您会去看吗?”杜迎小心翼翼地问。
向坤没有想到杜迎竟然会这么问,但他依然不假思索地答道:“会去。”
杜迎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向坤刚刚说过的话,院庆于他而言真的没有意义,大一大二杜迎是这么想的,现在他依然是这么想的。
但是倘若你来了,这一切都会因你而变得有意义。
因为我想坐在钢琴面前,我想让灯光打在我的身上,我想让四周一片漆黑,我想让你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我。
……
身旁的女生还在不停地发抖,屋外的雨坠落到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混着女生小声的啜泣声。
向炀把自己的衣服搭在她身上,现在他的身上只剩一件浅色短袖,看起来有些单薄,而短袖上面是几处不明显的血迹。
每当民警每走近一步,女生的哭声就会更大一些,包括向炀在内谁都无法靠近她。
向炀都记不得这是第几个试图跟她交谈的女民警了,但女生的态度很强硬就是拒绝交流,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站在一旁的老民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小姑娘你这么不说话也不行啊,笔录肯定要做的,你就算再气也要让我们把事实调查清楚对不对?”
只听女生陡然拔高了音量,“还要调查什么事实,事实不就是明摆在眼前的吗?那个男的他强奸未遂,你审他去啊,你们查监控去啊!”
一旁的比较年轻的民警赶忙过来打圆场,“女士您冷静一点,我们只是想让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可语气中又不自觉地带着傲慢。
突然女生从凳子上猛地站起身,把披在肩上的外套猛地往地上一扔,露出袖子被撕坏一大半的连衣裙来,手腕上尽是猩红的抓痕。
“我不冷静?你们过来看看这些是什么?”女生看了看四周冷笑,“我不冷静?只要刀子落不到自己身上就不会痛对吧?有本事你把那男的喊过来,到我面前来,你看我会不会跟他极限一换一。”
“小姑娘你快点把衣服穿上,今晚上天气冷一会儿该着凉了。”还是老民警办案经验丰富,考虑的也比较全面,他的语气轻带着几分哄小孩的意味,“咱们不总能一直就坐在大厅吧,你们跟我们到交谈室坐着讲讲,行不行?”
说着他把女生扔到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让一位女民警递给了她。
女生接过衣服没说话,又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哭了。她哭得极为克制,都不带一丝抽泣,向炀见状如法炮制,让那位女民警帮忙把自己裤兜里的卫生纸一并递了过去。
然而女生还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中难以自拔,不知是谁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下一秒就被向炀凶神恶煞的目光瞪了回去。
这时候屋内的民警走了出来,来到了向炀的面前,向他出示了工作证件,“向炀对吧?”
“是的。”
“现在对你进行口头传唤,请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向炀扭头对女生说道:“师姐,你先坐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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