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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直到未時,恒玥才終於從乾元宮走出來,身後跟著個內監仔細地捧著成沓的請安貼。這些明面上雖不算重要,恒玥甚至懶得批復,卻是一本也不能漏看。尤其是呈自地方的請安貼,無事才是真的無事。
行至祥旭門,恒玥停下,接過那內監手裡的請安貼,對他道:「今日做得不錯,去萬象殿偏殿揀些你中意的。」
他一早知道李世德會在外偷聽,先前與恒松商議舉薦王斂也是前月書信定好的。這內監故意弄出聲響來提醒的時機甚妙,恒玥自然不吝賞賜。
眼看夏天愈來愈近,院內的常棣花也逐漸有了枯萎的跡象,恒珽看著憐惜卻也無可奈何。
神傷之際,就見他一早棄兄而去的混蛋弟弟又抱著成沓的摺子進來,「……別說又要我幫你批。」
「您把我當什麼了,」不過偷懶幾回就讓恒珽念叨這麼久,恒玥一時哭笑不得,「花草讓他們照顧便是,您快回屋歇著。」
恒玥把東西都遞給身邊的啞奴,湊近了把手臂搭在恒珽的腰上,很壞心眼地捏了把腰上的肉,對於恒珽指責意味地瞪眼報以一個臉頰吻。
「如何?可還有哪裡不適?」
「老實點,」恒珽用手中的摺扇把腰間蠢蠢欲動的手打下去,「哪有這麼弱氣。」
稟明心意也不過一日的事,恒珽卻是深深後悔了。
如今兩人說開之後,恒玥簡直就像回到了不停撒嬌的孩童模樣,愈發放肆。被警告了就乾脆整個人從背後抱上來,動手動腳地推著自己進到西暖閣。伺候的人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裝沒看見,反而讓恒珽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恒玥見座椅上已放有軟枕,在心裡給啞奴們記上一功,也不管恒珽掙扎就抱著人坐下。
他埋在恒珽的肩頸處狠狠偷了把香,軟黏著嗓音道:「哥哥疼我。」
「……」恒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無聲嘆了口氣,隨他去了,「還叫我歇著,我聽你才是真的累了。」
恒玥沒有否認。
以前借薛時辛整頓內閣,後來靠諜報機構搞垮外戚、監視諸侯王及百官動向,外交上還有北狄西戎不時給他添麻煩;跟這些比起來,如今的宦官集團還不夠看的。
今日與恒松一番商議,稍微放鬆下來,他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累。
從前作為皇帝,他沒有累的權利。
但現在恒珽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他便可以偶爾作為弟弟去撒嬌了。
「哥哥多陪我會兒就不累了。」恒玥不自禁地笑起來,鼻息盡數噴灑在恒珽脖頸上,不耐癢的恒珽欲躲開又作罷。
恒珽沉思了一會,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他十歲封為皇太子,二十年的培養已經足夠他保持著高度的政治敏感度。如今皇宮暗流涌動,他卻不必參與進去。他相信恒玥的能力。
也因這份信任,他不能表現出太多擔憂。
總歸有自己陪著。
——
乾元宮正殿。
恒玥在奏疏上勾畫幾筆,清清嗓子,李世德見狀即奉上一蓋碗。
恒玥揭開碗蓋嗅嗅,輕蔑一笑,將蓋碗扣回案几上,「李伴伴,你茶泡得是愈來愈敷衍了。」
昔時梁太祖吸取各朝覆亡教訓,認為凡皇子都應通識醫學,以免被宮中人下毒。
不過李世德也不只今日在他茶中加料,先前都只是慢性毒,毒性不強,恒玥自己便能配製解藥。今日想來是都準備就緒了,李世德又得意忘形,這烈性毒太容易辨認。
不止是茶水,碗沿也塗了毒。
恒玥忍不住在心裡鄙夷。若不是李黨對他而言還有利用價值,這種蠢貨怎麼可能在自己身邊跟這麼久。
他看了眼漏刻,確實到了時辰,索性擱了筆,也不與李世德兜圈子,「恭王跟王斂要包圍皇宮,你不找個地方躲著,反而來朕跟前,是妄想朕不會殺你,還是鐵了心要以死殉道?」
這一番話太過直白,李世德沉默半晌,收斂起敬畏之色,語氣出奇地平淡道:「陛下靈心慧性,卻算錯了一點。我不稀罕什麼權勢,我只想看你們姓恒的遭報應。」
「你們出身皇家,動動手指就能毀了別人。只是你毒殺恭忠王時,可曾想過會死於ㄍ——」李世德大張著嘴,想要嘗試從喉嚨裡發出一絲聲音,都只是徒勞。
恒玥不急著把短刀從他的胸膛裡拔出來,手腕一轉,硬生生絞出一血洞。汙血大把大把地掉在地上。
人做事講究緣由,但沒理由他要聽個明白。
恒松殺他,王斂殺恒松後攝政,不消百年,不單是恒梁,恒家人也都要完蛋了。或者王斂自立為帝,那天下動亂得更快。
可見李世德對皇家仇恨之深。
只可惜,不單恒玥不會讓自己死在恒松手上,恒松也不會給王斂機會。
恒松提著王斂的頭顱獨自步入乾元宮時,先是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李世德,然後便是那件萬人仰望的龍袍沾滿了血污,恒玥正不甚在意地用其擦拭刀刃。
見他進來,恒玥只是先仔細把刀刃擦淨,「遺詔置於匾額後,另附有一信,煩請待我離京後轉交與和憲。」
終於擦拭乾淨,恒玥連刀鞘一併交付到恒松手中。
比起佩劍,恒玥更常帶在身邊的便是這把短刀,這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事。這還是恒松頭一次仔細打量這把刀。
即便明顯使用已久,方才又被汙血染過,依舊能看得出它原本的刀刃是更無瑕的銀白色,鋥亮異常。刀面若隱若現地顯現出遊走的四爪龍紋,意氣風發。
最奇特的是刀柄上的浮文,恒松放在手心上一看,竟是以篆書刻寫的「恒琛」二字!
「這是!……」
恒玥迎著他的目光笑笑,眼尾有道細紋,「恭忠王的『金錯刀』。原是你娘贈與他的,十四年那日,他託人將此刀轉贈與我。六年來未曾沾染過忠良之血,如今也該還你了。」
恒松一時無言。
「……陛下,如何信得過臣侄?」恒松緊握住刀柄,緊咬牙關道。
「信不過。」恒玥依然是這個回答,從容不迫道,「當然,你現在也可以試試。」
答、答、答。
兩人的距離很近,恒松幾乎是沒有猶豫,握著刀柄刺向了恒玥,血先是染紅了他的雙手,而後一滴滴掉落在地。
——
光亨六年,元夜。
新帝登基後,勵精圖治,重用蕭寂等文臣及周中堂等武將,文治武功皆有作為。尤其是三年時攻入北狄王都,徹底瓦解北狄。去歲西戎向梁稱臣後,梁國境內一片太平。
就連嶺南這樣的偏遠之地,因光亨年間得到開發,竟已堪堪可比承正末年時的京城,其餘地方的發展也可想見。
煙火一刻未停地在夜空中爭豔,不時有火星子掉落下來,總叫人疑心會不會點燃嶺南城街邊四季皆綠的樹。
花燈式樣雖不如京城那般繁多,卻勝在新奇,有許多京城未有的瓜果的形狀。
「哥哥真是愈發童趣。」
熙熙攘攘間,兩位男人攜手同行,雖著裝樸素,卻因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其中更高些、更強壯些的男子笑著對身邊人道。
恒珽正饒有興趣地打量他手裡提著的荔枝燈,聞言睨了他一眼,「怎的,厭煩了?膩味了?」
「我可沒說。」恒玥貼過去討個吻賣乖道。
梁朝民風本就開放,在嶺南這樣的地方,直白點說就是教化程度不夠高,斷袖並不會遭人譴責。像他們這樣當街親一下,在平常也無人理會,在情侶滿街的元夜就更不算什麼了。
行過石板橋,再走上十幾步路,便到了一家新開的酒樓。如今宵禁漸鬆,元夜更是熱鬧,酒樓內食客甚多,店內小二正往來招呼,看見兩人便對他們頷首致意。
櫃檯處正「啪啪」地撥著算盤的人見到二人,一時喜笑顏開,把算盤擱到一邊,「掌櫃的終於回來了!」
他迎出來笑呵呵地跟恒珽打招呼:「載陽先生。」
恒玥先點著他的額頭把他推得遠些,「去去去!一身酒味,別挨著哥哥。賬會算了麼也敢偷吃酒。」
「好了天淳,」恒珽笑著把恒玥的手收回來,眼神示意那原在算賬的人,「他八成只想著去見王姑娘呢,你就放過他這日吧。」
「還是載陽先生善良!」那人趁機逃也似的溜出去了。
恒玥被恒珽哄著推到櫃檯前坐下,恒珽被他硬抱著一齊坐下也不惱,拿過方才被擱置的算盤和賬簿,「唔,你算,我來對。」
然後就聽得恒玥哼地一聲。
恒珽對於哄孩子這件事已經是應對自如:「好啦,哪家掌櫃今夜不是在忙的?他們都沒嫌棄你,跟來聽月樓幫忙,由他們去一回又如何?」
當年恒玥假死後,就由清寧宮那四個啞奴護送出宮。原本只打算與恒珽二人四處遊走,卻沒想到那四人竟是鐵了心要跟隨他們。
至於恒玥豢養的諜報機構,他也不可能讓恒松接手,出京前便都已將解藥盡數散發下去,就相當於全部遣散了。不成想,一路南下時竟被其中幾人找到,最後跟來了嶺南。
這些人經過多方培訓,要在其他地方謀生也是不難,跟著恒玥反而可能受苦。
恒玥也想過,跟來的這些人會否是後來被恒松買通,跟來監視他與恒珽的。不過這算不得壞事,確認過不會加害恒珽後,恒玥便也隨他們去了。
安定下來後,二人便合力開辦這座「聽月樓」,跟來的人裡有些是長期雇工,有些找到了自己的營生,不時才會來幫忙或光顧。
日子久了,二人也愈來愈適應了嶺南的生活,酷暑都不覺得難捱了。
眼下,若說恒玥心裡不痛快,其實是沒有的。他依舊是那樣並不在意其他人如何,鬧脾氣也只不過是可惜和恒珽獨處的時間要分來處理賬簿。
既然恒珽要陪著,那就無甚可惜了。
只是這麼好的撒嬌機會,恒玥不可能放過。他從後面環抱住恒珽的腰肢,頗有些不滿意道:「餵了這幾年,怎麼還是這般纖细?」
一點肉不長,叫他有時候都不忍心欺負狠了,生怕恒珽出什麼事。
恒珽忍無可忍地按住正不安分地四處亂摸的雙手,用筆桿輕輕敲了下恒玥的頭,「也不看看哪個沒良心的整日折騰我呢。」
恒玥輕哼幾聲。
恒珽突然呼吸一窒,整個人都僵住了。
原來恒玥的手已經從他的衣裳下探進去,隔著褻褲觸及到他的私密部位。
他很是壞心眼地含住霎時間涌上血色的耳朵,舌尖似有若無地舐過突起的軟骨,明顯感到懷裡的人被弄得酥麻才滿意地對他輕聲耳語道:「明明是哥哥整晚折騰我呢。」
語氣甚是委屈。
恒珽本就不耐癢,被他逗弄得徹底沒了力氣,偏偏底下那隻手已經把他陽具弄起來了還不打算饒過自己。恒珽不必看都知道褻褲已經濡溼了一處。
他自暴自棄地窩在恒玥懷裡,「能不能別在這弄?」
聽月樓本就是生意紅火,這櫃檯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人,縱使民風再開放,他也不想直接上演活春宮。
「這怎麼行,」恒玥佯作無辜,「哥哥讓我在這算賬,不算又要罵我沒良心呢。」
「……不算了!」恒珽真是被他折騰得沒脾氣,把筆往桌上一拍。
酒樓外,依舊是火樹銀花,燕侶鶯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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