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攸出门时只穿了一条白色条纹长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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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攸出门时只穿了一条白色条纹长裙,一双黑色软皮鞋,连束发的头绳都没带。此刻她像全场唯一的异类,披头散发地握着两个球拍站在场边。
场馆占地宽阔,挑高很高,顶上有一排功率巨大的照明灯,把室内照得和户外一样敞亮。馆内划分了很多个场地,每个场地上都架了一个球网,挥洒自如的人们你来我往,打得风生水起。
缪攸一眼望过去,来打球的人全都成双成对。这是一项毫无疑问的双人运动,网球还可以对着墙壁和发球机,羽毛球必须要有人回应。场馆边有一排休息椅,除了几个大汗淋漓、中场休息的男子外,还有一个女生独自坐在那里。缪攸等了一会儿,看见她一直在玩手机,没有人叫她上场,想了想走过去,极其客气地问:“您是一个人吗?”
被询问的女生抬起头,看了眼缪攸手里的两个拍子,说:“你是一个人来的?”缪攸点点头,女生笑了一下,收起手机:“我朋友还没到,要不然我先陪你打一局吧。”缪攸不知道说什么,或许是热爱运动的人都比较开朗,她久违地在蒋斯与之外的陌生人身上感受到善意,不停说谢谢。
女生站起身,接过球拍。旁边不远处有一块空场地,她们刚要走过去,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平筝——!”女生猛地转过头,惊喜回应:“你终于到啦!”
缪攸站在一旁,看见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生朝她们走来,手里也拿着一对球拍。叫“平筝”的女生跑了两步到他面前,两个人非常亲密地抱了抱,然后转向缪攸。平筝介绍说:“这位小姐一个人来,刚才你没到,我答应先和她打一局。”年轻男生非常好说话,毫不介意:“你们先玩。”他又像是很舍不得一样,再次抱了抱女生。缪攸站在一旁尴尬,但他们很快分开,女生主动亲了他的脸颊,说了一句悄悄话。
缪攸忽然想起她和蒋斯与一起吃饭的那晚看见的那对当众接吻的情侣,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道谁也进不去的结界,就和眼前这对青年男女一样。其实热恋的情侣大都如此,只是缪攸从前很少在意,也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事会与她发生关联。但此刻,她孤零零地拿着两只球拍站在别人面前时,这种孤独的感觉极其强烈。她只是一个人,连打球都找不到搭档。
平筝说完话,很快走到缪攸面前,笑着说了一句:“我们走吧。”缪攸脚下犹疑,终于问出口:“你们……经常一起来打球吗?”大概是缪攸见证了刚才那一幕,平筝也更愿意多说一些:“你说我男朋友吗?他刚回国,我们今天第一次见。”缪攸突然停下来,目光穿过女生,看见坐在休息椅上的年轻男性视线仍追着女友的背影,好像有许多浓情蜜意在其中。
缪攸从前没见过爱,也不知道在恋爱电影与故事外,人类如何表达爱。但此时,她像误入某个甜蜜的私人空间的外来者,猝不及防看见了别人的爱情。于是,她从平筝手中拿回球拍,平静地说:“没关系的,我其实也叫了朋友,他也在路上。你们先玩吧,我等一会儿就行了。”女生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但缪攸努力表现地非常肯定,又朝男生那里指了指:“他还在等你。”女生回过头,恰好与男生一直追随的目光相撞,两个人都大方又甜蜜地相视而笑。平筝最后拍了拍缪攸的肩膀,说:“那我就过去啦,你要是想玩还可以来找我们。”缪攸笑着说好。
等他们再次回头和缪攸挥手再见后,缪攸才握着拍子,立刻走到场馆的另一边。她没有什么在路上的朋友,也丧失了继续找一个陌生人做搭档的勇气。缪攸默默坐到长椅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场上别人你来我往的热烈比赛。线下游戏不属于孤独患者,双人运动也不属于。她的目光渐渐放空,思绪散乱地想,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觉得自己也能试一试呢?试一试社交,试一试参加宴会,试一试玩线下游戏……试一试爱。
蒋斯与给了她幻觉,让她以为是凭借自己才做到了这些。如今,黄粱梦醒,蒋斯与也不知道在何处,当她一个人再次面对现实时才发现,现实根本没有变。她还是一个人,还是有社恐症,还是找不到搭档,打一场对别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球赛。她还是失眠,还是不善言辞,还是不知道如何拒绝老板近乎侵犯隐私地爆料。她花钱买睡,获得了短暂靠近蒋斯与的机会,并冲动地和一个鸭子上床。事后发现,她好像爱上了这个人。
不……缪攸摇摇头,从头顶照下来的灯光太晃眼,费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清。她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充满了陌生人,他们成双成对,全都比她开心自在。难道她是在期待着什么吗?别人只不过随口一提,她就记到现在,在一个并不适合外出运动的天气撑着伞,从商场到这里,明知没有人和她一起,还是租了球拍,穿一身完全不合适的衣服坐在场边发愣。
她是在期待着什么吧?缪攸在心底里隐秘地承认,说不定他也会来。他不是说也想打球吗?他又不像缪攸,多得是人愿意一起。缪攸想,场馆太大了,或许他此刻就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刚刚汗流浃背地结束一场对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皮肤更显白皙。旁边或许还有其他女生,爱他或者隐秘地爱他,为他尖叫,替他拿水。
缪攸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忽然别扭起来。对被凝视的恐惧再次上涌,她不敢再随便乱看,生怕真会遇上她不敢面对的人。要是蒋斯与确实看见她在这里会怎么想呢?会表面上礼貌地打招呼,但在心里嘲笑她吧。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不过上了一次床,就吓成这样。
缪攸立刻站起身,快步朝场馆更衣室走。她太大意了,她不该来的。去专柜买下那支口红就已经很越界了,何况是来这里。
路过方才说过话的情侣身边,女生看见她,主动打招呼:“你朋友来了吗?”缪攸怔在当场,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忘了刚刚才说了一个谎。人一旦做不应该做的事,就会接二连三碰上意外。
平筝不知道一句很普通的客套话为什么会让缪攸张口结舌,但没有放在心上,目光看向缪攸身后,好意提醒她:“这是你朋友吗?”
缪攸下意识想否认,但她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身后有人问:“妙妙小姐,你缺partner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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