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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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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斯与这一周过得很平淡

-----正文-----

蒋斯与这一周过得很平淡,除了不再工作。

他每天早起跑步,绕着别墅区的林荫道,一直跑到几公里外的大路上。回程的时候经过路障口,下夜班的年轻保安主动跟他打招呼:“蒋先生,跑步啊!”蒋斯与刚跑完十公里,黑色运动头带里全是汗,顺着耳侧淌下来沾湿了鬓角,一张脸唇红齿白,笑着回应:“是啊。”

如果不算他之前从事的某项上不得台面的工作外,蒋斯与过得很健康。早睡早起、按时吃饭,运动,阅读,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一向如此,从小到大情绪稳定,耐心好脾气,不贪得不执着,有自己明确的价值判断,除此之外都可以。

所有人都爱蒋斯与,因为蒋斯与身上有一种坦然的君子之气。君子坦荡荡。哪怕是做鸭。

但蒋斯与现在不想做鸭了。

人在没有欲望时,才能坦然面对欲望。蒋斯与从前不动心不忍性,也不觉得做这行有什么道德羞耻感。一旦性从情起,他才忽然发现,他无法再和别人上床了。

蒋斯与退圈,并没有大张旗鼓广发公告,只是向之前约好档期的客人们说明情况。有钱找鸭的年轻女性,见识多,也很好说话,多半是调侃的语气,问他怎么突然决定上岸。那时蒋斯与从缪攸家的十字路口一路飙回16号别墅,走进三楼卧室时看见床边落下的浅灰色棉布睡裙,不由自主伸手抚上,触感依旧柔软,是他碰过的所有睡裙里最舒适的。

蒋斯与把睡裙握在手里,如实回复:“谈恋爱了,退圈结婚。”

入圈和退圈,没有什么仪式性的意义,只是一件事不做了而已。他有一贯的生活节奏,不忧不惧也不空虚。在确认收钱后的第一天,蒋斯与极其平常地跑了十公里,跑到大脑一片空白才停下来。接着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两片面包和一个鸡蛋,做了一人份的早餐。吃完早餐,太阳升起来,金灿灿的阳光洒进客厅。蒋斯与想,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其实很美。

等一切都做完,才刚九点。蒋斯与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很慢。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别墅客厅,静了一会儿,打开音响,大声放埃里克·萨蒂。

之后的一整天,他不停想,缪攸还会不会再给他发什么消息。但蒋斯与很快就否定了,他甚至都没有打开微信,就知道缪攸不会再给他发消息了。缪攸这么拘谨,又这么容易紧张,她连看见他‍‌‌‍‎自‌‎‍慰‌‎‌‍‍、听见墙角都会惊慌失措,何况他们上了床。她再也不想见到蒋斯与这个人了,再也不想和他说话。

蒋斯与无法掩盖心底的自责。如果知道最后会这样,他一定不会让缪攸喝酒,也一定不会在她极其小声叫他名字说她睡不着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转身抱住她。性算什么,做爱又怎样,他只是不想失去这个人。

埃里克·萨蒂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吃饭只吃白色食物,衣服也只穿白色的,就连睡觉都专门让人在床头挖一个洞,方便他躺下时头放在正确的位置。可他的钢琴曲却很温柔。蒋斯与从早上听到傍晚,偶尔想,萨蒂或许是社恐吧,又或许太敏感了,如果他不这么做,无法治愈和人相处时受到的伤害。

蒋斯与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缪攸。一首必须要演奏840遍的《烦恼》,蒋斯与只听到第57遍就立刻取了顶棒球帽,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蒋斯与没有把车开到缪攸公司楼下,而是停在了附近大厦的停车场,再步行走到对面不远处的一家露天咖啡馆。他接过缪攸,知道她们公司的下班时间。

蒋斯与在临近的时间点,看见公司门口涌出来许多人,其中还有一个他见过的小姑娘,年纪很轻,曾经在车外向里望,和他打过招呼。蒋斯与不知怎的,心里莫名一悬,好像小姑娘是预警,看见她下一秒就会看见缪攸。蒋斯与点了一杯果汁,假装把头转过来,只用余光时不时瞥一眼。但直到人群渐渐走光了,他也没看到缪攸。

咖啡馆的室外亮起暖黄的照明灯。蒋斯与的果汁早已喝完了,又拍死几只蚊子。隔壁座谈商务的‍‌‌‎男‎‍女‍‌早已离开,他还坐在原处。蒋斯与想,原来他不工作时,有这么漫长的空闲时间,足够充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坐在人家公司楼下,悄悄等喜欢的女生下班。

等到咖啡馆服务生已经开始做闭店清洁,礼貌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蒋斯与才起身,漫无目的地朝路上,刚走没两步,忽然看见缪攸背着包从公司大门里孤零零地出来。

蒋斯与第一个想法是,缪攸包里是不是又装了书,背起来肯定有二斤重。她总是喜欢装一些无用的东西在身上,仿佛是她孤身面对人群时唯一的勇气来源。

缪攸独处时永远是疏离又暗自警惕的样子,偶尔又会表现出一些茫然和不知所措。蒋斯与清楚记得她第一次远远站在别墅外的草坪上,却又会被伸出的手蛊惑。

缪攸好像很少会把注意力放在周围,时常仰头看天,又低头看路,几乎从不看人。蒋斯与离她不近不远。缪攸看上去很疲惫,步速不快。蒋斯与忽然想,她是不是还没从那天……的精力消耗里恢复,气色很差,连在昏暗的路灯下都看得出来。

从公司到地铁站要走一段不算短的路。蒋斯与压低帽檐,又想起之前给她打过电话。他在电话里陪着缪攸从公司一路回到家,如今亲身跟着她走一遍,所有的场景都有了画面。

缪攸照例在施工路段小跑起来,没跑几步,包带从肩上滑落,蒋斯与看见包口露出两本书角,暗想果然被自己猜中。

等过了十字路口,就是地铁站。晚上十点,街面上已经没什么人。蒋斯与目送缪攸进了地铁站,想了想,转身离开。

之后的几天,蒋斯与天天都在缪攸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他渐渐掌握了缪攸离开公司的时间,基本都在晚上十点左右。蒋斯与刚开始奇怪,她最近怎么天天加班,有一天忽然意识到可能不是加班,她只是要避开人群。

这晚蒋斯与照旧跟在缪攸身后,看她心不在焉地进了地铁站。地铁站似乎比平常热闹,缪攸身后来了一大群人,手里拿着荧光棒,脸颊上还印着贴纸纹身。蒋斯与第一次跟着她也进了地铁站。蒋斯与没有公共交通卡,但他记得缪攸家的位置,趁一群人排队过安检时,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一张单程票。他就混在这群人里,跟着缪攸一起下到站台,也没被她发现。

缪攸喜欢站在最顶端的门口,两端人很少,蒋斯与又很高,他只能站在很远的地方。缪攸似乎在发消息。蒋斯与看见她一直低头打字。他下意识打开微信,发现一排新消息通知外,缪攸的头像上没有红色数字,页面还是停留在“已收款”的字样。蒋斯与此刻看见这三个字,觉得难堪。

但他又想,缪攸没有花钱找鸭的经验,所以这没什么。

地铁很快进站,蒋斯与跟着人群进了另一节车厢,在一个能看得到缪攸的空位上坐下来。旁边有年轻的音乐节粉丝,大大咧咧坐到他身边搭讪:“小哥哥,方便加个微信吗?”蒋斯与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上,笑了笑说:“不太方便。”搭讪的女生完全没有社恐,顺势和他说下去:“小哥哥是有女朋友了才不方便吗?”旁边的男生起哄:“说不定人家有男朋友,你就别费劲了。”

蒋斯与忍不住朝缪攸那节车厢看过去,她仍低头不知道再发什么,完全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蒋斯与心里同时闪过一丝庆幸和一丝失落,想,如果被缪攸发现,他是不是可以把她拉过来,当着众人面说,这是我喜欢的人。

但不可能。缪攸不会发现他,因为缪攸从不在意周围的一切。他也不能当众说这是他喜欢的人,因为他不适合当男朋友。

可蒋斯与还是觉得不公。他和缪攸聊过爱、聊过性,聊过恐惧和担忧。他第一次在别人身上听到理解,也第一次安慰别人。但他却不能说他喜欢她,也不能想要和她在一起。因为他们上了床,他是鸭子,缪攸付了钱,他们只能是生意关系。

蒋斯与觉得,这太悖论了。如果他不做鸭子,缪攸不会来买睡。他们不会在一张床上,纯睡觉不做爱,不会吃饭走路玩密室,不会聊心里的恐惧。但他是鸭子,他和缪攸的所有一切,都只是生意。

太悖论了。

蒋斯与第一次感到迷惑。他怎么也处理不好和缪攸的关系。缪攸的性格和恐惧,与他的性格和恐惧,明明是两种极端,却在某一点上殊途同归。可他们又离得那么远,远到只要蒋斯与收了钱,再完全忘记缪攸这个人,就能回到以往的生活。

但他做不到。因为理智非常无力,能想到千万种不可以,却控制不住爱。

就像那个晚上——他终于在心底隐秘地承认,不论结局是不是如此,他仍然会转身抱住她。

最后,蒋斯与坐在地铁上,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袒露真心:“是的。”在性之外,他不再是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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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是埃里克·萨蒂失恋时创作的一首作品,钢琴家在原谱上标记,一次必须要弹840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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