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攸的出租屋，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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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攸的出租屋，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客厅沙发形同虚设，小得连女生都睡不下。缪攸没有多余的被褥供人打地铺。蒋斯与来借住，他们只能睡在一张床上。缪攸心里很市井地想，今晚她可以不花钱，就能借用蒋斯与的肩膀。

蒋斯与进门时非常绅士地站住没动。缪攸翻箱倒柜找拖鞋，一双也没找到。她独居太久太久了，生活里早已没有自己之外的空隙。找到最后，缪攸有些难堪，说：“你直接进来吧，没关系。”蒋斯与看了一眼门边的鞋架，放的都是敞口皮鞋，样式相似又不同，只有黑色与咖色。与缪攸给人的感觉一致，没有少女的活泼和鲜亮，不穿高跟，也不爱亮饰。蒋斯与随意脱下脚上的帆布鞋，赤脚踩在地板上，问：“介意这样吗？”缪攸摇了摇头，又连说好几声抱歉。

蒋斯与不认生，但也很有道德感。他只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没有四处乱看。缪攸把家里弄得很清净，虽是出租屋旧家具，她也在客厅桌子上放了一只花瓶，插了几支白‎‌‍‎‌百‌‍‌‎‍合‍‌‎。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来做客，缪攸非常手忙脚乱。从进门开始，她就处处表现出歉意，直到蒋斯与乖乖坐下来尽可能不给主人家添麻烦，她不知道还在忙什么。坐了一会儿，蒋斯与稍微有些后悔，他应该猜到缪攸的性子，不该给她增加负担，于是想说他就先回去了。但话还没说出口，缪攸就从厨房里匆忙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白瓷碗，放到蒋斯与面前的桌上，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了……也没有其他喝的……”

碗里盛着清澈透明的白水，蒋斯与心里突然像被什么缓缓抚过，虽然不渴，但也非常配合地端起水喝了一大口，说：“谢谢，的确有点渴了。”他说这些话，只是想让缪攸不必太把他当回事，他真的没有嫌弃缪攸的一切，他也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要。

但缪攸看见他嘴角的破口，又是一脸歉意，转身进房间又不知道找了什么，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一片酒精棉，走到蒋斯与面前，说：“家里只有这个。你……消消毒吧。”蒋斯与接过来，说了一句“谢谢”，但他看不到破口的具‍‎‌‌‎体‎‌‍‍‎位‎‍置，只草草擦了两下。缪攸注视着他的动作，好像觉得太不到位，忍不住坐到他身边说：“我来吧。”蒋斯与笑了一下，没有拒绝，等缪攸认真替他清理了干涸的血渍后才故意玩笑：“其实有点疼。”在缪攸还没来得及道歉时，又加了一句，“下次咬轻点。”缪攸的脸色瞬间涨红，顿了好久才叫他：“蒋斯与。”蒋斯与笑着看她，缪攸把涨红的脸颊靠到蒋斯与的肩上，半是遮掩半是亲近，说：“好。”

进门没有拖鞋都是小事。沾了一身雨的两个人，终于有机会洗个热水澡。缪攸大方地把浴室让给客人，蒋斯与却说：“你先去吧。”缪攸以为他见外，努力劝说：“挺干净的。”蒋斯与无奈地说：“没有换洗的衣服。”缪攸这才恍然愣住。蒋斯与见她张口结舌，把人推到浴室门口，说：“裙子湿了很久，洗个澡，别着凉。”缪攸洗澡的时候心不在焉，把她所有的衣服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没一件适合蒋斯与穿。蒋斯与太高了，她又太瘦，想来想去好像只能让他什么都不穿。缪攸实在非常不合时宜地在脑中浮现蒋斯与赤身裸体的画面，一瞬间除了脸颊，就连脖子都红了。不行不行不行，缪攸在浴室里无声叹气。现在蒋斯与就坐在客厅，听得见哗啦啦的水声，她却隔着一道门肖想某些龌龊的心思。

缪攸千回百转的想法，蒋斯与并不知情。他在等缪攸洗完澡出来，向她告辞。今晚怀着一些玩笑的心思，半真半假地让缪攸带他回家，如今却发现给对方造成的困扰远比他想象的多。蒋斯与不愿意让缪攸苦恼，就算别墅不能回，他还可以去住酒店。他只想要缪攸的承诺，如今他知道了她的心思，不必一定赖着不走。

哗啦啦的水声渐止，蒋斯与听见浴室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没一会儿，缪攸试探着叫他：“蒋斯与……”蒋斯与下意识走到近前。缪攸又说：“我忘记拿睡衣了……”

蒋斯与按照缪攸的口头描述，来到卧室衣橱第二个柜门的第三个抽屉，拿了一条睡裙，和一条‎‎‍内‌‎裤‎‌‎。蒋斯与脱过很多女士‎‎‍内‌‎裤‎‌‎，但都没有他第一次拿起一条叠放整齐的干净‎‎‍内‌‎裤‎‌‎更拘谨。他近乎神圣地将换洗衣服递到浴室门口，敲了两下，门微微打开一道细缝，一只手伸了出来，带出了些许水汽。缪攸看不见，手在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蒋斯与的手腕，尽管很快移开，但蒋斯与却突然心跳不止。

门内门外的两个人各怀鬼胎。

缪攸脸颊还有些红，湿着头发走出来。蒋斯与不是第一次见她洗完澡后的样子，但每一次见都有些不自然。他移开目光，刚要开口告辞，还没来得及说，就见缪攸恍然想起什么，也不顾发丝沿着耳后向下滴水，进卧室翻找一会儿，然后如释重负地拿着一条叠好的深蓝色浴巾出来，递给蒋斯与：“这是新的，没用过。”蒋斯与捧着浴巾，忽然开不了口说告辞。

一间一居室的出租屋，狭小却温馨。等蒋斯与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时，缪攸只留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客厅很安静，唯有‎‌‍‎‌百‌‍‌‎‍合‍‌‎幽香四溢。卧室门开着，蒋斯与赤着脚很轻地走到门口，看见缪攸已经躺在了床的一边，就像她第一次来找蒋斯与的那个晚上，现在他们换了位置，变成了一位年轻女士在等她的先生入睡。

缪攸家太小了。蒋斯与很会给自己找借口，想，他别无选择，只能睡到缪攸的身边。于是蒋斯与又慢慢走进卧室，关上门，掀开被子上了床。

床铺刚有动静，缪攸就假装很自然地朝另一侧挪一挪，给蒋斯与腾出些位置。其实她紧张得快要窒息了。睡在16号别墅的三楼卧室，还能说这是一场交易，如今人是她自己带回来的，又躺在她的被子里，而蒋斯与的手臂——

蒋斯与的手臂自然地揽在她腰上，就像所有同床共枕的情人一样，毫无间隙地抱在一起。缪攸一瞬间动也不敢动，因为蒋斯与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侧。他们离得太近了。蒋斯与抱了一会儿，又放开她，退了一些空隙，隔了好久才说：“抱歉，你别……”别紧张。

昏黄的灯光里，心快跳出来的缪攸笑了一下，主动靠过去，把头贴在蒋斯与赤裸的胸口，问：“蒋斯与，你饿不饿？”蒋斯与隔了片刻，才说：“家里有什么吃的？”缪攸很轻微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蒋斯与又说：“你饿了吗？”缪攸说：“还行。”蒋斯与一只手想找手机但没找到，问：“要点外卖吗？”缪攸打了个哈欠，说：“你想吃什么？”蒋斯与说：“都行。”缪攸笑了：“那点什么？”蒋斯与闻见缪攸发丝里的淡香，实话实说：“有点困，不想吃了。”缪攸仍靠着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也不想吃了。”蒋斯与说：“那要关灯吗？”缪攸从他怀里出来，伸手在床边摸了一会儿， “啪”一下屋里全暗了。

缪攸的床不大，两个人睡很紧凑。蒋斯与仍怕她拘束，有意躺在靠近床边的位置，留出多一些空间给缪攸。缪攸不知怎么的，忽然斜压到蒋斯与的身上，让他心漏跳了一下。但缪攸只是伸手越过他的身体摸了摸身后的床沿，然后有些意外地说：“你怎么睡得那么靠边啊？”蒋斯与长身细肢，怕她不稳，靠外侧的手臂拦着她的腰，嘴上安慰：“没事，够睡。”缪攸没有说话，黑暗里，蒋斯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缪攸忽然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床中间放。

两个人一动之下，蒋斯与忽然稳住缪攸，把她抱离自己的身体，说：“别动了。”缪攸一只手猛地贴上蒋斯与的侧脸，又迅速移开，然后规规矩矩地躺到另一边，等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刚才脸红了。”蒋斯与撒谎张口就来：“你看错了。”缪攸突然又按住他的胸口，说：“心也跳得很快。”但这回蒋斯与没有让她把手拿开，一把抱住她说：“快睡吧。”缪攸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此时他们共枕在一起，缪攸被蒋斯与松松垮垮地搂住，心底里有了磅礴的安全感。这两周的漫长睡意好像全在此刻袭来，她也将手臂搭上蒋斯与的腰，呼吸着蒋斯与的温热气息，然后低声说了生平第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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