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戒指你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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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九天,靳宴终于杀青了,这一次剧组给他这个男主角准备了一个热闹的杀青宴,在户外沙滩上,还点了篝火,粉丝送来的祝福花束堆满了一个后备箱。他拍了好多照片发给我,我笑得很开心,然后关掉床头灯,早早入睡,想要明天以最饱满的状态去给他接机。
一觉醒来是个阴天,灰白色的天尽头暗云涌动,寒风猎猎,温度很低,我坐进车里用力搓了半天的手,刚准备启动发动机,一个电话拨了进来。
是穆若锋,我的手指微微一顿。
自从上次他一通骚操作后我和他许久不联系,头几天想到他都会真情实感地生气,时间一长慢慢好了一点,于是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喂,方幼安 ?”
“有事?”
“当然是大事我才会找你。”电话那头的穆若锋顿了顿,“你现在来医院一趟。”
我感到莫名其妙,没好气道:“你才需要看病。”
然后一脚踩下了油门。
“听着,你不来也许会后悔——你的白月光现在就在医院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穆若锋直接一张图发了过来,地下网络不太好,加载了好久,像素陡然清晰的瞬间,我在图上看见了曾经朝思暮想的身影,正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巨大的呼吸机,一旁的心电图机呈现着不太安然的走势。
我的脑袋骤然一空,浑身发软,连手指都克制不住地颤动起来。
我知道自己没法开车了,抖着手一通电话拨给家里的司机让他立马赶来。胸口也闷顿起来,我下了车,在空旷的地库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禁发笑。
命运好幽默。
司机看出我的急迫,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穆若锋所说的医院。我一路跑向前台,喉咙里干痒发甜,隐隐有血腥味涌上来,来不及喘气就逮着前台护士问话。
护士却一脸疑惑,再三表示,今天没有新送进ICU的病人。
我缠着她要她再想想的时候,穆若锋像个幽灵般不疾不徐地出现,看见我,发出一声嗤笑:“来得挺快啊。”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语调飘飞:“穆哥,你告诉我,告诉我,哪个病房?”
他半天没有说话,没流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没有什么病房,图是我p的,你现在想见他,应该只能去墓地了。”
攒聚到顶点的希望倏忽一下破灭殆尽,我的心狠狠一坠,终于反应过来这只是穆若锋的一个恶作剧,瞬间血气上涌,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护士惊叫一声,连忙钻出来制止我,可我已经短暂失去了理智,将穆若锋推到墙上,拽住他的领口,哑着嗓子质问:“有意思吗?”
穆若锋被我推搡得衣衫凌乱,模样狼狈,往日那番精英的外壳破碎一地,但依旧镇定自若地开口:“我只是想帮你认认清楚,在你心里到底谁最重要。”
我又穷凶极恶地揍了他好几拳,直到被匆匆赶来的医院保安暴力拉开,我仰头望向高高的天花板,眼泪不可抑制地滚落。
警察赶到后,我和穆若锋被带去了派出所,做笔录,和解,被教育,折腾到晚上才结束。穆若锋全程没怎么说话,额头上包着纱布,纱布底下隐约透着棕色的碘伏痕迹。
他离开前回头看我,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现在很痛苦是吗?可我一点也不愧疚,方幼安,你耍过我,我们扯平了。我的真心,不是一文不值。”
那是我遭受到的第一个报应。
之后我借了派出所的洗手间冲了把脸,用冷水敷了敷肿起来的眼皮,随后抓起外套,心急如焚地赶往机场,一路上反复拨打靳宴的电话,他却已经关机。
更糟糕的是,这时我才发现,我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我心底越来越凉,口干舌燥地将车窗打开,任凭寒风肆意吹打。
深夜的候机大厅里格外安静,我冲进去时已经不剩什么人,顺着座位一排排找过去,边找边在心中不断祈祷。
可直到站在最后一排也没有发现靳宴的身影,我脚底发虚,跌坐最边缘的一个座位上,绝望地想,好像有什么我期盼了很久的东西就要消失了。
一连串行李箱滚轮的动静就是那时响起的,我本能地回过头,见到一身黑色大衣的靳宴,手拉着行李箱静静地站着不远处。
“靳宴……”我几乎喜极而泣,扑上前牵住他的手,“等很久了是不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靳宴低下头,口罩未摘,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在外面,堆满了疲惫。
好半天,他伸手揉揉我的头说:“走吧。”
靳宴放完行李后回到车里,主动坐到了驾驶座上,我从另一边上车,心情紧绷地攥着拳。
“睡会儿吧,要开挺久的,到了我叫你。”
“要不还是我来,你刚坐完飞机……”
机械生硬的导航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报出靳宴所定位的终点。
我愣了下,脱口问道:“去我家?”
他不常去我家的,这个举动实属异常。
“嗯。”
车里陡然静下来。
一时之间,我有些不知所措,不安地望向他清瘦的侧脸,凭直觉靠过去,试探性地抱住了他。靳宴身上还是有点凉,像是寒风吹进了他的衣服纤维里。我不敢太用力,脸轻轻地贴在他胸前的扣子上。
他的手最终从方向盘上滑落,卸下伪装的镇定与平静,对着后视镜极短促地笑了一下,声线微哑:“我挺自以为是的,是不是?”
我竭力摇起了头,想去抓他的手,却被躲开。
“我先前知道你同时和其他人牵扯不清,穆若锋拿那些人来劝退我的时候,我还很自信,能让你收心。你拿我当他替身是今天上午穆若锋才告诉我的,他顺道还和我打了个赌,赌在你心里谁更重要……真是,这么比有什么用,所以哪怕我在机场里等了整整一天,也没关系……直到刚刚,我看到你的表情。”
靳宴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
“你满脸写着都是,你太喜欢他了,喜欢到无论是谁,都没法横插一脚。这几个月总是有人和我说,靳宴,你撞大运了,能被方小少爷看上,任谁都说,我攀着你就能一路青云。”
他顿了下,“可我不要青云。”
车内昏暗,我眼睛泛酸,更看不清楚,此刻的靳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我咬着下唇,拉扯住他的袖子,“靳宴……”
“我要和他一样多、比他还多的爱,可能吗?”
一瞬间,我扯着他袖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卸了力气,怎样张嘴,都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没人能那么快地将一棵长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树连根拔除,安上新苗。
至少我不可以。
“行,谢谢。”
咔哒一声,靳宴解开了胸前的安全带,另一只手推开车门。
寒风立马无孔不入地钻进车厢。
“这一巴掌,让我清醒多了。”
靳宴边下车边交代,“我那边你的东西会整理出来寄还给你,联系方式可以你先删,比较幸运的是,我们还没公开过,能省很多麻烦,哦对还有那个戒指,你丢了吧。”
他说到这里时,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指尖,怔了怔,猝然笑出声,改口道:
“好吧,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大概早就丢了。”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靳宴靠在车窗上惨笑的模样,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时,空旷寒冷的地下车库里,一片茫茫,再无半个人影。
我和靳宴就在那个冬天画上了句点,恍若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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