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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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几个有经验的老大哥一同选了个黄道吉日,最宜开工,因为住得远,很早便起床往场地赶。
这会儿已经入秋,晨间弥漫着一片迷蒙潮湿的薄雾,偌大空旷的野地上长着一丛丛青黄色的杂草,大风阵阵,吹得它们四散飘摇。空地中央搭了简易的台子,底下设一张长桌,桌上搁着水果、果干、鲜花之类,还有一座赤铜色香炉。
太阳渐渐升起来后,人也差不多到齐,被大致分成几列依次上前敬香。
第一波敬香是主演们,靳宴当天稍稍收拾了下,着装得体,仪表大方,一张脸帅得横行霸道,和活泼稚嫩的付樊站在一起,燃香,鞠躬,敬香,画面尤为融洽和谐,是拍下来足以设为两人cp超话头像的程度。
敬完香,两人齐齐转过身来,我连忙低下头,抬手装作遮阳,往人群边上走,可刚走不到几步就被一道声音给叫住。
“幼安!你去哪里啊?”
裴长淇从角落里追上来,“中午不一起吃开工宴吗?”
我望着他,无奈笑道:“我还能缺一口饭吃不成。”
裴长淇眉头轻轻一皱:“哪有负责人连开工宴都不去的,刚刚才拜了财神,一会儿财神以为你不尊敬他。”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拖去了承接开工宴的酒店。
宴客厅在二楼,我望着四五百平、摆放了二三十桌的场地,心怀侥幸地想着,反正这里这么大,撞不上靳宴的。
可惜一回头就被打了脸。
——靳宴正跟着一堆人在楼梯上,往这里来。
我手心渗出了汗,紧张得四下张望,然后给裴长淇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往这层的尽头溜去。
直到躲进了洗手间,我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啦灌满了整个洗手池,然后将整张脸都埋了下去,沉浸在水中。
好一会儿,脸上因跑动而泛起的潮红才慢慢消退,我瞥了眼镜中的自己,头发湿淋淋的,刘海一绺一绺地挂在额前,领口也被沾湿了,整个人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洗手间里偌大而安静,我举起沾了水的手指,在镜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仿佛那样能缓释我心底的不安。
“哒——哒——”
有人来了。
我飞速地躲进最近的一个隔间,咔哒一下锁了门。
来人只是洗手,没往里走,边走还边发了句语音。
“你直接说,我不舒服,就不去开工宴了。”
是靳宴的声音。
一时间,周遭的空气像是比水泥封死的砖墙还要凝固,一板之隔的不远处,未拧紧的水龙头滴着水,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忐忑不安,脚底泛虚,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嗤笑,像鸽子羽毛扫过耳膜,带来一身的战栗。
等人走了,我才敢出来。
而刚刚我写字的地方,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
我深吸一口气,刚准备离开,却忽然接到了幼薇的电话。
“哥,快快快,你快来救救我。”
电话那头的幼薇似乎也在一个类似于洗手间的安静的地方,压着声音说话。
我心下一沉,问她在哪里。
“哎反正就是,我本来下了飞机想来找你的,但正好遇上一个人,你记得范良?家里以前搞房地产的,有点钱,前两年不还追过我,被我拒绝了,但没死心,听说咱家在做这个项目,想投一下,我本来想着反正投资嘛,能拉一笔是一笔,就来了,可这小子这会儿得寸进尺,非要我答应做他女朋友才肯放我走,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我听完头疼地捏住了眉心,忍不住训她:“他那一家子什么德行你不清楚?你一个人居然就敢去?”
“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来吧,我不能在洗手间呆太久的。”
“知道了。”
挂完电话幼薇将定位发给了我,好在距离并不远。我跑出去的时候碰上出来找我的裴长淇,跟他说幼薇有麻烦,他便直接拉我开了他的车一同前去。
“哥——快快快快快。”
“靠姓范的这小子还敢盯着老娘大腿看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把老娘的拳击手套带来了!”
我心烦意乱地抬起头,对开车的裴长淇说:“还能开得再快一点吗?”
“再快超速了,没两分钟了你别急。”
裴长淇猛踩油门,一个急转,终于赶到那家酒店门前。
我没跟他去停车,抓起外套就往里冲,找到了幼薇发来的包厢。
一推开门,幼薇就仿若看见救命稻草般站起了身,双眼放光:“哥——”
一旁的范良小小地诧异了下,随即也起身,笑着同我打招呼:“哥。”
我一来,幼薇又硬气起来,抱起胳膊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哥?”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两家这么熟了,我叫声哥应该的。”范良上前两步,将我拉入席,“来都来了,坐下聊聊,给我个面子。”
我不想理他,牵起幼薇准备告辞,他却忽地一笑:“小方总当年和靳大影帝关系匪浅吧?”
我的脚步一下顿住,深吸了一口气,否认道:“哪有的事?”
他却接着笑而不语。
我不敢直接一走了之,正巧裴长淇赶来,我便将幼薇往他怀里一推,让他带着她先走。
等包厢里只剩下我和范良两个人的时候,他悠悠地倒了两杯酒,抬头,朝我一笑。
“我能这么说,手里多少是有点东西的。”
我走过去,拾起酒杯,一饮而尽,问:“你想怎么样?”
范良哈哈大笑起来,“诶呦哥,我能想怎么样,我是个做小生意的,当然想着赚钱了,刚刚也就是逗逗薇薇那小丫头片子,哥您别计较。”
我望着他,又将喝空的酒杯倒上,举起来。
“范总,你也知道,我以前就是个学艺术的,不太懂这些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有什么话直接说,互相也不耽误时间。”
“行。”范良点着头,“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方总您看啊,这靳宴,刚拿了影帝,红得热火朝天的,投他回报率多高,你能有办法拿捏他,不如干脆多签他几部,让我也多投点多赚点,成的话我立马把照片都删了,一点都不带留的。”
我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一声,姓范的一家都爱钻钱眼子,但凡给他尝了一点甜头,后面只会蹬鼻子上脸。
我碰了碰他的酒杯,假装好心劝道:“范总,你这多少就有点异想天开了,我的这点面子也就能请动靳宴这一回,而且就你说的那些,照片啊八卦啊什么的,说实话到靳宴这个程度,还真受不了多大影响,再说了,你不知道靳宴经纪人是做公关出身吧?你那点东西,要不了半天就能给你洗得干干净净,到时候白费劲不说,以后再想投靳宴可就难了。”
他的脸色果不其然地沉了下来,郁郁地抿上一口酒。
我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一个台阶让他下。
“我今天陪你喝点,这事儿就都当没提过,成吗?”
范良尽管仍旧满脸不甘,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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