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也许是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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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表哥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回去时他人坐在副驾上，全程冷着一张脸，微微侧头望向车窗之外，而我和幼薇则手拉着手战战兢兢缩在后座，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的车厢像是一个黑色煎锅，我和幼薇的心被串成一串，在上面备受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表哥拖着行李目不斜视地从我二人中间掠过，径直回了房间，我和幼薇彼此对视一眼，眼角泛泪。

“怎么办呜呜呜……”幼薇捂着胸口，“表哥怎么会对靳宴那么大意见啊，他难道知道你的风流债吗？”

我无语凝噎，半晌才将表哥封杀过靳宴的事情和盘托出。

幼薇听完，失神地摇了摇头，嘴里不禁喃喃：“那靳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抬起头，望着表哥消失的方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而后拍拍幼薇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吧，这事儿再说。”

不仅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后我躺回床上，心脏依旧急促地跳个不停，迫使我不得不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拿起手机后习惯性地点开了微信。

已经深夜，未读消息很少，我呆呆地看了会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向下滑动，好几秒钟过去，停留在与靳宴的对话框上。

因为找断章、审剧本还有接表哥的事情，我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有很久没去想靳宴了。

对话框点开，最后一次对话还是在靳宴生日的当晚。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生日也不行吗？”

——“对。”

我犹豫着要不要删，这段对话不仅伤人，万一日后被表哥发现还极有可能拿来大做文章，可谓百害而无一利——可左滑出现红框删除字迹的时候，还是顿住了。

十一月了，这是靳宴今年给我发过的唯一两句话。

我侧头，透过床边的落地镜望见萎靡颓丧的自己。

怪可怜的。

我轻叹一声，将手机丢开，满腹愁肠地将脸埋进被子里去。

夜里有风轻叩窗框，我习惯夜里开窗，透气，且觉得外头有节律的声响很助眠，此刻却像缠磨不绝的小鬼般闹腾个没完，令人心浮气躁。

受不了。

我跳下床去，三两步到窗边，将窗子关牢，房间内瞬间重归宁静，而我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揉揉肚皮，估摸着是今晚提心吊胆地没怎么吃好，想想，还是打算下楼找点吃的。

等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到外走廊上时，才发现一楼亮着灯。

——是表哥一个人在安静地喝着酒。

他端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瓶据我所知纯度不低的酒，一点点抿着，脸上覆盖着一层我看不穿的深思。

我退回来一点，头轻轻靠在墙上，不可自抑地陷入一个巨大的心理困境。

他很爱我，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想法能统一。

最终我空着肚子回到了床上，拿出手机调出音乐app，这次依旧是前几天那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失恋歌单，我没退出，一动不动地听着耳机里的歌声，直到‎‌‎‌高‌‍‌‎潮‌‌‎。

“想知道你真的过得好吗？”

“没有我也许是种解脱。”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陪同表哥去医院看望我爸。

我爸昏迷已经快一年，除了尚且算个活人外，对外界一切的感知都在渐渐消散。医生说半年不恢复意识的话，后面再想康复难于登天，而半年那个节点又是彼光最危机的时刻。那一阵我和幼薇末路穷途，现在再回顾，那种绝望无助终于像场幻梦般悄然远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安然。

护工去接热水准备给我爸擦洗身体，我将带来的鲜花修剪好摆放在床头，再回头时，发现表哥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立于床前，垂眼看着双眼紧闭的我爸。

我从来没在他的脸上见过那么茫然无措的表情。

从小到大，他是天之骄子，是我们的靠山和倚仗，永远胜券在握，永远胸有成竹。

而此时我只能看着他一点点躬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爸的头发，喃喃自语：“原来他也会长白发。”

“这是好事。”我安慰他，“至少证明，他是在老去，而不是死去，对不对？”

他仰头朝我笑了一下，“我单独和舅舅待会儿？”

我点点头，领着幼薇出了病房。

“呼——”

幼薇一出门，就疲倦地靠着门口最近的长椅坐了下来，闭目安神，“昨晚我翻来覆去三四点才睡着，现在头都快炸了。”

“待会儿就回去了，爸这边有人照顾。”

“嗯。”她缓缓睁开眼睛，平视前方，然后叫了我一声，“哥。”

“怎么了？”

“我发现我不害怕了。”她看向我，“半年前还不是这样，爸爸病倒了，公司要完了，表哥也不回来，我都在想要不要把我地下室里的酒全喝掉，然后酗酒而死，我可过不了什么都没有的日子，后来居然也撑过来了，好奇妙。”

她牵住我的手，轻轻晃了晃，“我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可以反过头来照顾咱们家的人了？”

我咧开嘴，对着她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对，方家没有你，彼光没有你，我和表哥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半小时后，房门终于被推开，表哥的状态终于恢复如初，脚步平稳，神情安然。一边走还一边通着电话，然后告诉我们，他已经联系好了几个圈子里很有名的律师，来处理彼光目前遗留的棘手官司。

“一会儿去吃点什么吗？”他活动了下身体，唇角微扬，“你们哥哥好不容易回来，再来一顿好的。”

幼薇欢天喜地地上前，拉着表哥的胳膊摇来摇去，一连报了十个菜馆的名字，静谧的走廊上，气氛一点点回暖。

“行，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们陪你一家一家慢慢吃。”表哥拍拍幼薇的肩膀，“你先回车上，我有几句话和小安聊一下。”

等幼薇兴高采烈地离开后，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经笑着摇了摇头，“表哥，你别太宠她了，过两天还得回鹭山那边，还有事儿呢。”

而表哥却淡淡地看向我。

“不是宠她，鹭山那边，你之后别去了，就留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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