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一百次重来的机会,我都还是会坐在这架飞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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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好,醒来之后像被人装在麻袋里打了一整夜,头痛欲裂地下了楼后还发现刚买的那盒牛奶因为忘记放冰箱而变质了,凝固成一块一块的碎絮,我晕晕乎乎喝了一口,被酸得眼皮一直在抽抽。
托它的福,我总算清醒几分,跟手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忧愁地望了眼窗外,外头乌云密布。
整个早上就没碰上一件顺心的事。
哦不,保守了,岂止是这短短一个早上,这整一周我都水逆到转运珠见了说工作量太大调头就跑的程度。之后去洗手间漱口时照了照镜子,不错,确实是一副倒霉催了的样子,且洋溢着满满的“衰运不会到此为止”的气息。
果不其然,三天后,我又和表哥大吵了一架。这次不在医院那种公共场合,没什么公序良俗限制我的发挥,我痛痛快快吵了个天翻地覆,然后被我自己扒拉下来的画框砸到了脚趾。
画框尖角砸的,不光肿,还流了血,嫣红色瞬间染透白袜的画面,冲击力还挺惊人。
被表哥抱去沙发上裹纱布,我顾不得疼,受伤的脚不停乱动,存心不让他抓到,血蹭得沙发到处都是,不依不饶地死盯着他。
“为什么要砍靳宴的戏份?”
表哥手里捏着纱布,半蹲在我眼前,甚是无辜:“精简剧情,合理删减。”
“我呸,精简能精简到他一个男主身上?”我气急败坏地拍开他凑过来的手,“不就是前几天我去见了和靳宴关系好的编剧吗——任绪舟,我还叫你一声哥,别太敏感成吗?赶明儿我要是和靳宴同处一个城市了,是不是还得脑补到我俩偷情去了?”
“小安……”他低下头去,又一次耐心地握住我的脚腕,一圈一圈地缠起了纱布,边缠边说,“别故意说气我的话。”
我揣着一肚子余火,怨念不已地望着他。
事儿还是裴长淇打电话来说的,说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靳宴被临时取消了两场文戏。那两场台词都很长,靳宴背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莫名变动,让片场的其他人也跟着一头雾水。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感觉靳宴对这种事是有点阴影的,毕竟是朝不保夕坐过冷板凳的人,刚刚我还瞅见他一个人坐在休息室对着镜子发呆呢,啧,怪可怜的。”
我当即就有些坐不住,用脚指头随便一猜想到了表哥。难怪我下午才约完雾凇,晚上他就在搜人家的资料了。
纱布裹完后表哥站起身来,递过来一只手:“我背你上楼休息。”
我一动不动,原地深吸好几口气,咬牙问:“我已经不去鹭山了,不应该让他安安心心拍完吗?”
而表哥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面上没有过多表情。许久,他才悠悠开口:“我当时也不知道,仅仅不让你过去,原来一点用都没有。”
我一时喘不上来气,巨大的压抑感和未尽的愤懑在胸口齐齐炸开,气血不断上涌。
最终,我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而是用力推开了他,踮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上了楼,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摔门的动作里,整个二楼响声震耳欲聋。
率先发现我不在家的是幼薇,一通打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登机。空旷的停机坪上夜色茫茫,风声鼓鼓,风吹得我根本拿不住手机,一哆嗦直接给挂断了。
机舱门口的空姐在我经过时职业本能爆发,拉着我连问三遍需不需要帮助,我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走得太急扯坏了羽绒服的拉链,因为脚趾还在疼所以穿了一双笨重的毛靴,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确实狼狈得不拦一下都过分。
那也没辙,我跑路等不到明天。
最后空姐给我端了杯温水过来,所幸身边的座位没人,还宽敞些,我趁着还没起飞飞速地给幼薇回了个电话,汇报我连夜出逃的壮举。
幼薇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响亮的惊呼:“你疯了?”
“不是我疯了,是任绪舟疯了。”我吞下几口温水,缓缓神,“你知道吗?他就因为我前几天去见了雾凇,把靳宴戏份砍了,世界上有比他更小肚鸡肠的人吗?怎么比以前控制欲还要强啊?是不是在美国呆久了,沾了点什么臭毛病,什么破事儿都要出来管一管?我也别去公司了,改去超市给我买一箱纸尿裤别腰上,还把我俩当小孩呢?真是气死我了。”
“嚯……”幼薇惊叹不止,“那你这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不怕刺激到表哥吗?”
“我怕他个屁,他怎么不先怕刺激到我?不说了,要起飞了。”我一下摁掉电话,活动了几下酸胀的脖子,而后望着前方乘客的后脑勺,短暂出神几秒。
居然……真的一冲动就跑出来了。
发热了一晚上的脑子这会儿冷静下来,我收回视线,转向圆弧形的舷窗,外头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气。
不,不是头脑发热。
再给一百次重来的机会,我都还是会坐在这架飞机上的。
落地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我困得睁不开眼,打了个车准备回酒店。鹭山比北京湿润的多,空气中粘滞着一层湿淋淋的水汽,寒意透骨。颤颤巍巍等到司机过来,又开了一小时的车,将将到达酒店。
下车,进门,上电梯,拿房卡,滴——
房间里依稀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我关上门,将行李箱留在玄关,甚至没力气去开灯,就那么边走边脱衣服,然后一头倒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扯过被子,沉沉地昏睡过去。
头很疼,脑子里嘈杂一片,一遍遍重印着白天和表哥吵架的一幕幕。
我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手臂顺势一搭,然后就惊恐地发现,这床上不止我一个人。
???
我瞬间惊醒,瞪大了眼睛,望向此时与我同床那个人的背面。那人脖颈修长,肩线平直,将被子撑出一个帐篷似的高高尖角,一个名字几乎瞬间从脑海中蹦出来。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心跳咚咚狂跳的声音,震得几乎要将两个耳膜击穿。
那背影线条我再熟悉不过。在片场,我会悄悄花那么长时间注视的人,只有一个。
可到底还是不信邪,这太离奇,房卡总不能有错。
我支起上半身,像只蹑手蹑脚的猫,悄无声息地探到另一侧去,想要确认,究竟是不是靳宴。
好吧,悄无声息只是我认为的悄无声息,几乎在我探过去的第一秒,就被猝不及防地逮住了手腕,还没捂热的皮肤瞬间被另一个体温所包裹,随后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却清晰的人声。
“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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