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我滥情无度,嫌弃我深陷过去,嫌弃我不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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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断章道别后,我跟靳宴上了车。
车平稳地开出去一两公里,雪渐渐小了些,耳边只有雨刷器一左一右摇摆的声响,我稍稍有些不自在,用余光悄悄打量这部车的内饰,无处不在的冷硬皮革,很靳宴的风格。
他一直没说话,只是专心地开着车。
我不敢再看手机,也不敢就这么睡了,想了想,还是开口对他说:“谢谢。”
“顺路而已。”他轻描淡写,转而又问,“刚刚那个,新欢?”
“什么?”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立即否认:“不是,单纯就是工作关系。”
他继续开车,表情看不出分毫的变化,没有往下追问。
在拐过一个路口后,靳宴又主动开口:“之前我被砍戏份恢复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在帮我,一直忘了说,谢谢。”
“不用,不用。”我颇为惭愧地摆摆手,断断续续地解释起来,“原本你戏份被砍就是因为我,我将功补过而已,你用不着道歉。”
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因为你?”
“……”
我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才悠悠开口:“对……任绪舟回来了。”
气氛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变得无比微妙,像是有个抽气泵一下抽走了身体里的所有氧气,我屏住呼吸,手指按在安全带上用力抠了几下,斗争好久,偷偷打了好几遍腹稿,才鼓足勇气开口:“靳宴,两年前我表哥封杀你的那件事,我替他向你道歉,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我也会找机会用更好的资源来补偿你。”
我不太敢再去观察靳宴的反应,望着后视镜中黑乎乎的自己,暗自悬着心。
车继续开,雨刷器来来回回地挥动着,飘飞不已的雪花将路上的信号灯都晕成一个连一个的光斑。
“还有呢?”
他沉默良久,只问了这么一句。
还有……我冷静下来,想着这两个字,慢慢把手缩进口袋里,碰到了口袋深处装在塑封袋里的照片。一时间,数年前的回忆再度翻涌。我不由地轻咽了下,手指藏在口袋里,一下一下刮着照片尖角,感受着轻微的刺痛。
“还有两年前,我拿你当替身的事情,也向你道歉。”
“光是道歉?”
“我……”
我抿了下唇,闭上眼睛:“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耳边又是许久没有动静,直到车体猝不及防地被减速带颠了一下,我扫了眼导航,还剩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了,这时,靳宴终于开了口。
“那些事情,再说。虽然戏份的问题,原本Vincent已经打算出面交涉了,但你也是帮了忙,还有那件《昔日宴》的戏服,我之前也想过要收藏,一直没有时间去找,谢谢,既然你帮了我,我也会找机会还这个人情。”
我又想说不用,对面车道忽然有一辆车呼啸而过,淹没了我所有的声音。等周遭再度安静下来时,再重复仿佛有些刻意,只能将话生生咽回去。
靳宴和剧组大部队所在的酒店周边要热闹很多,随着目的地的距离越来越近,车两面的店面也越来越多,大雪在此时已经停了大半,外头的一切都被积雪覆盖,反射着淡淡的白光。
他慢慢将车驶进车库,停稳后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静坐半晌,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我不敢轻举妄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他的动静。
“前两天——”
他轻轻开口,“穆若锋来找我,他说当年在我那部戏杀青回来之前,你已经在和其他人了断了,是真的吗?”
我不禁愣住。
穆……若锋?
他为什么要对靳宴说这些?
“所以当时,你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靳宴虽然面上不动声色,毫无破绽,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像风一吹就跑的羽毛,可我还是能察觉到他微微屏住了呼吸,指尖在车门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出极细极细的声响。
我的思绪被他这一句话带跑,别过脸,凝望着车窗上印着的、模糊的脸,仿佛穿过两年的光阴和那时的方幼安重新对视。
他当时满心满眼地等待着靳宴回来,满以为自己可以开启新的生活:大学就要毕业,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出国,然后就好好待在国内,该找个什么样的时机让爸爸和靳宴见上一面,还有工作,该挑选什么样的职业,能和靳宴有更多相处的时间,能和靳宴共同成就。
然而这一切幻想都在那个破碎的冬天结束了。
等回过神时,唇齿间已经布满淡淡的咸涩味,鼻腔也很重,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非常难以呼吸,我又不敢吸气,怕及突兀又微妙的鼻音破坏了此刻的宁静,直到耳边响起“呲呲”两声,两张纸巾出现在余光里。
“为什么哭?”
我没有接纸,而是轻轻摇了摇头,将车窗降下一些,让风进来。
“你不说话,不解释,会让我误以为,你还喜欢我。”
他淡淡放下手里的纸巾,目视前方,继续说:“如果这不是我的错觉,那方幼安,我们还能继续,或者说,重新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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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感冒了好几天。
不是那晚大雪的原因,在靳宴酒店里度过的那一晚安然无恙,是之后总是在片场发呆搞出来的。挺严重,连带着发了烧,烧得整个人都很虚,意识也钝了很多,某天早上被隔壁的裴长淇发现后送去了医院,瘫在附近的医院吊水,大瓶滴完滴小瓶。裴长淇跑前跑后,准备打电话让幼薇来,被我坚决制止了。
“不能告诉幼薇。”我虚弱地抬手,“她会过来把我裹成一只粽子的。”
“行行。”
“也不能告诉表哥。”我继续强撑着说,“他会连夜组织专家来鹭山集体问诊的。”
“行行。”
他统统答应,我满意地倒回去,随即想起什么,又叫住他:“也不能告诉靳宴。”
裴长淇挑高眉毛:“他又怎么了。”
“他没怎么。”我小声嘟囔,“他现在来,我可能会死。”
“什么?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裴长淇说什么我没再继续听了,模糊的意识中就只有那天晚上,靳宴送我回来时说的那些话,一遍一遍重播,如果是现在,我肯定就一口答应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脆弱得和一层薄冰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当我身上烧得滚烫时,恨不得立刻就跑去找靳宴降温,可一旦理智回归,这一切又都变了个样。
第二次了。
吃一堑长一智,我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才能做出选择,或者说,让靳宴做出选择。我像挣扎在海里的人,左右两边都靠不到岸。现在如果还要坚持拍《领空》,很有可能和靳宴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再度降至冰点,可在见过断章,拿到奚沅留下的照片后,又根本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我就这样不断下沉,下沉,被海水淹没。
半晌,我恹恹地叫住裴长淇。
“怎么了?”
他见我一脸委屈,以为是点滴的流速过快,立刻去调调节阀。
“没有。”我望着他半天,还是坦白,“好吧,有事。”
“你说。”
“我好想和靳宴在一起啊。”
我仰起头,转而望向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点滴,“真的,好想,好想。”
裴长淇不明就里地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停住:“想就去找他啊。”
“不行。”我摇摇头,“他会嫌弃我的。”
等坦白了一切,他一定会嫌弃我。
嫌弃我滥情无度,嫌弃我深陷过去,嫌弃我不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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