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把这个小宇航员送给我?”
-----正文-----
露台上起了一点风,有盆栽叶子被吹出沙沙的声响,而我看着靳宴的瞳仁,一动不动的,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好一会儿他才似回神般,恍惚着抬手摩挲了两下鼻尖,说:“什么?”
没等我再开口,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破了此刻微微僵硬的气氛。因为站得很近,我听出了对面是雾凇老师的声音。他说临时有急事,待会儿可能要先走。
“好,我这就回来,送送您。”
靳宴放下电话后冷静地吸了一小口气,神情也随之恢复如常,用余光扫了我一眼:“先回包厢吧。”
这里确实不太适合说话,我悄悄抹去手心的一层薄汗,跟着他往回走, 保持一步的距离,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前后晃动的肩膀上。
在离包厢门还有两步时他忽地停住,我一不留神差一点撞上去,而后就听见他手搭在门把手上,背对着我,说:“刚刚我还以为,你对空军感兴趣是因为我,原来又是我想多了。”
我不由一怔,嘴唇嗫嚅数下,试图说点什么,却好像怎样都词不达意。
“所以当年你半夜来找我,也是因为看完电影,想到他了,是吗?”
“靳宴……”
“我先把老师送走。”他手往下一压,推开了门,“你在里面等我,我们好好聊一下。”
【哥,怎么了?】
【我现在有点事,没办法接语音。】
等靳宴的时间里,我握着手机,漫无目的地从一个界面切到另一个,无意间拨给了幼薇。
【没事。】
回完这句顺势扫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靳宴还没有回来。我将手机丢到一旁,头痛万分地抓了抓头发,而后拾起筷子,一劲儿往嘴里塞东西,企图以此来平心静气,结果心气没平静下来,反而引起一阵反胃,口腔里一直泛酸,连忙灌了几口水。
宽敞精致的包厢里只剩下我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每响一声,靳宴的话就在我耳边重复一遍。
“原来又是我想多了。”
我放下水杯,重重吐出一口气,坐了会儿,起身想去开窗透气,身后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靳宴。”
我在窗边转过了身,小声地喊了下他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不会。”他慢慢走进来,却没坐,而是越过座椅,和我一同站到了窗边,“我和两年前不一样,不会再一走了之,倒是你,依旧没什么长进。”
他冷淡地瞥了我一眼,继续道:“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来回答刚刚那个问题,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我不自觉蜷了蜷手指,从喉咙深处滚出一个闷顿的“是”。
他当即低头笑了下,两手慢悠悠地插进大衣口袋里:“我想想,所以是这样,你前段时间认识了断章,他是你白月光的同学,又写了一本关于他的小说,你无意中发现后想要拍这个故事,需要雾凇进行改编,可他却对此毫无兴趣,所以你才从北京回来,主动示好,送我礼物,送我早餐,甚至还让穆若锋来做说客,你知道我和雾凇的关系,所以那些,都是为了通过我间接地拿下雾凇是吗?”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组织不起只言片语去回应他,只能呆愣愣地看过去。
怎么会……
我闭了闭眼,努力镇定,在靳宴凛冽的眼神中,脚步虚浮地去主桌上又拿起了一杯水,几口灌下,却猝不及防地被呛进了气管,而后抓着桌角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靳宴几乎是下意识就跟了过来,蹲着身子,一手在我背上一下下有节奏地拍着,帮我顺气,我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深深的凸起落入我的眼眶。
我的咳嗽一声一声小下去,逐渐不再那么难受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靳宴眉头的皮肤。
“你、当演员,不要总生气、气,会有表情纹的,影响、上镜。”
他奇异地没有避开我的触摸,眉间的那点也拧皱慢慢松弛开来,长时间地望着我的眼睛,牙根似乎动了动,最后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牵强,我不该说那些话。”
他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极力压制着情绪,“但是介于你的前科,我有这些联想也不能算是无理取闹。”
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想也知道此时一定是非常狼狈。
包厢里又一次安静下来,仿佛退了潮的海岸边,丝毫看不出此前滔天巨浪翻涌的痕迹。
“我是有前科。”我将用完的纸巾紧紧攥在手里,闷声说,“但是我经过改造了,我想申请宽大处理。”
他猝不及防地笑了下,很快又收回笑容,拉过一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想宽大处理找法官去,我又不是法官。”
“那你是什么?”
他紧盯着我,一字一顿,饱含怨气:“受、害、者。”
“哦……”我手里的纸巾攥得更紧,“受害者,咱们能不能……私了。”
他一直不说话,在某个瞬间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替我整理刚刚扯乱的衣服,“我条件很高的。”
我毫不犹豫:“没事,你提。”
他又望了我一眼,说:“那第一件事,不要拍那个本子,你能做到吗?”
我刚刚直起的上半身又不着痕迹地垮塌下去,心虚而胆怯地避开他的目光,随即巨大的愧疚在心头开始蔓延,最后只能低着头说:“对不起,你别生气。”
周围静得吓人,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攥住,无法正常跳动,隐约有耳鸣般的错觉。我低着头,余光只能瞥见靳宴轻抿的嘴唇,一动不动。
半晌,他反问我:“你需要拍多久?”
我猛地抬头,略为磕绊道:“小说篇幅不、长,快的话……明年上半年就能结束。”
“好。那你用这段时间和你的白月光了结,我用这段时间——”他停顿一下,别开脸,极力克制地吐出两个字,“消气。”
那天的最后,靳宴还是很好心地送我回了酒店,我在车上将手机翻来覆去后给幼薇连发两条消息。
【我死了。】
【但好像没完全死透。】
而后就困得睡了过去。
等车在门口停下时,入目便是连到地平线上的漫天流霞,绮丽无比,而身侧的靳宴浸没在日落光影下,好看得像是一个画像中的人。
我甚至有些不舍得从那副驾驶上起身,赖到实在该走的时刻,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厚脸提出请求:
“你能不能把这个小宇航员送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