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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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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像是为我翘掉了一场晚宴。

-----正文-----

都说糟糕的睡眠会带给人不快乐的一天,不过我感觉还不错,可能是因为航班难得没有延误,甚至提前半时到达大兴机场,更可能因为我在登机前给小花打的那通电话。

不过这份好心情在手机开机后荡然无存,我看着那一连串的未读消息陷入沉思,觉得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我上一次收到解雨臣以这种频率发来的消息还是他拒绝我再度借钱的不合理要求并催我还债,上上一次是他劝我别去找死。上上一次的结局是他陪我玩命,殚精竭虑近十年;上一次是他发誓“就算你吊死在我办公室门口我也不会再借你哪怕一个钢镚儿”,隔天就给我转了三百万。解当家在“口是心非”这件事上很有一套,如果哪天他忽然跟我开诚布公,我会先一步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不久矣。

但显然,小花的字典里没有“开诚布公”这个词。他发来的消息大意是黑眼镜和闷油瓶不在他那儿,如果我来北京是想要人的话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小花还说我二叔跟他打过招呼,他绝对绝对不会再给我转一分钱。他几乎说出所有可能促使我来北京的原因又将它们一一堵死,偏偏就不肯提那个最浅显最直白的理由。

小花不肯相信我仅仅是来见他的。

我们居然已经见外到这种程度了。

好吧,感情里至少该有一个人坦诚,既然解雨臣非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么让我来做那个坦诚的人。于是我给他发消息:“小花,你现在在哪?”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反复出现又反复消失,十五分钟后,我知道了那个让解当家难以启齿的答案——小花格格不入地混在一众来接机的家属中,黑色长风衣罩着酒红色西装,再往里是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纯白衬衫,领口夹着的金属领夹目测值我西湖边那间铺子一年的收益。他看起来像是为我翘掉了一场晚宴。

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男人,因为自己心血来潮的到访而影响朋友正常工作我首先应该觉得失礼,而后该心生歉意和感激。但说实在的,一概没有。我的道德水平低得吓人,看到小花做这些,我只觉得受用。

小花看着我一步步走近,神情说不上高兴,但眼睛里有笑意,很亮,很动人。直到此刻,我才有了一些尘埃落定之感,那种从未有过的迫切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思念一起,在解雨臣身上找到了落点。而后这些找到了归处的情绪揭竿而起,在我心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抱一抱他的。

但我只是冲他笑,轻飘飘地说:“好久不见。”

“嗯。”小花也笑了一下,将臂弯上挂着的外套递给我,“北京降温了。”

那外套一看就是解雨臣的衣柜里才会出现的那种,我接过来穿上,尺码居然很合适。小花特意给我买了衣服,这显然不是一句“待客之道”可以带过。但如果我问,小花一定会这么答。

故而我只说:“知道降温,怎么也没见你多穿两件。”

小花带我去停车场,说:“我要风度。”

鬼扯吧——我心想——西装里面肯定贴了暖宝宝。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我在小花拉开车门时凑到他背后,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他腰上摸一把。

不知该说我高估了自己偷袭的速度还是说我低估了小花的反应速度,总之,我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一招利落的擒拿压在车门上,确认了北京最近的空气质量确实不太好。

灰尘吸进肺里,呛得我咳了两声。小花急忙松手放我起来,无奈道:“你在犯什么病?”

我拍了拍衣领上几乎没有的灰,随机应变,当着小花的面,光明正大地伸手往他腰间摸。小花整个人僵在原地,强忍着没和我动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要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贴了暖宝宝。”我在他腰上摸了一圈,验证结果是解雨臣确实没有作弊。小花大概拿出了他几十年来积攒的涵养才没有现在就让我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抢在他要骂人前开口:“你是不是瘦了?”

解雨臣小时候学戏,我听说他们那个行当里,一颦一笑都有规矩,眼神更是尤为重要的一部分。我偶尔会觉得,小花的眼睛里全是戏,温柔随和的笑代替浓墨重彩的脂粉浮在外面,不漏半点真情意。而就在方才那一瞬,他严丝合缝的“规矩”出了些破绽,粉墨散开,像故里春归。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

“也许吧,挺久没上称了。”小花又笑,把我从车门前拉开,也顺手往我腰上摸了一把,“怎么,你羡慕?”

雨村伙食太好,我承认自己最近长了几两肉。不过感谢瞎子传授的三脚猫功夫,我的反应速度也不慢,至少在小花碰到我之前提了一口气,他肯定什么也没摸出来。既然什么都没摸出来,这句肯定是诈我的,于是我说:“不是羡慕,你缺人做饭的话,我可以多待一阵儿。”

小花挑了下眉,拉开车门坐进去。我去副驾坐下,见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的边儿。小花的手白净修长,漆黑的皮革一衬,漂亮得紧。我心底忽地生出一种“香车‎‍‍美‌‌‍人‌‍此生足矣”的感叹,还没来得及填充这一美好想象,小花开了口:“我晚上有应酬。送你去我家,还是去瞎子那?”

解董果然还是爱岗敬业,难为他抽出时间亲自来接我,而不是随便指派个相熟的伙计。我扣好安全带,不得不清楚地意识到香车不是我的,‎‍‍美‌‌‍人‌‍更不是我的。

童年影响人的一生,这确实是非常有道理的一句话。成长环境所致,我不需要谁来刻意向我展示“关心”,却很喜欢不动声色的迁就偏袒。是以小花做到这一步,我就单方面宣布我们和好如初。

或者说,归根结底,我们从未疏远。

“小花,我不是来找瞎子要人的。”我侧头看他,解雨臣的脊背僵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我接着说:“我也没准备借钱。”

小花发动车子,又应了一声“嗯”。

我还想说话,小花抢先道:“帮我开导航。”

我笑了笑,伸手摆弄他那高级的车载导航,没话找话:“回家的路都不认识?”

“北京太大了。”小花缓缓眨了下眼,“我也没时间把那些路都搞明白。”

导航平铺直叙的电子音兢兢业业播报路况,我听到小花说:“多待一阵儿吧,北京景区挺多的,你来这么多回了,都没好好看过。”

他声音很轻,我问:“什么?”

小花终于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看路:“我说耳背是病,要不要帮你挂个专家号?”

“不劳破费了。”我笑着看他,“你说北京景区很多。”

小花好像想给我个白眼,翻到一半改了主意,勾了个笑问:“所以你去不去?”

我其实无所谓。鄙人不才,这辈子见过的奇观美景不算少,紫禁城的平面图大学里都快要画吐了,那些个公园更是大同小异,要说园林,还是江南的更有看头。博物馆就更不要想,我怕自己会因太了解古物去有关部门喝茶。小花估计和我差不多,我们这种人,都不太适合走进旅游景区。

但小花的本意也不是问我逛不逛京城,他想让我留下来多待一阵儿,我知道了。我觉得解家的家教不只是“严谨”,还得加上一条“避重就轻”,再来一条“弦外之音”,独属于解雨臣。

我说:“解董包食宿的话,我哪里都去。”

小花笑了:“好。”

我跟小花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多,这不多的时间又经常被我们用来扯一些天南海北富有人文情怀的、不知所云的淡,再剩下的那部分,就像现在。

现在我看着他,不禁感慨岁月优待。跟我们重逢那会儿比起来,他好像也没多大差别,一晃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人年轻时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时间,一点谜题追着不放越陷越深,好不容易从泥潭里爬出来,只一个恍神,自己就成了风云背后的推手。多少人多少事,都好像一转眼就变了,却又好像从来如是。

我不好妄言这是一种什么情感,小花事事走在我前头,我看着他,偶尔会觉得是在看自己。可终归不是,我知道这十几年里自己几乎面目全非,可小花还是那样,我不好说自己是在靠近他,还是在跟他渐行渐远。

想来这也是先前我们彼此默认见外的原因,我们终归是同一类人。可他几乎成为我岁月的见证,我的落魄风光他都见过,不止一次的性命相托,我放不下舍不得。

“吴邪。”小花忽然叫我,“你……别一直看我。”

我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花儿爷还怕人看么?”

“登台唱戏的角儿不能怕人瞧,但我已经很多年不唱了。”小花顿了顿,轻声说,“你看的话,还是会怕一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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