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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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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苍云的日记

-----正文-----

【纪元501年5月11日 多云】

中午我们搬回了房间,韩亦简说病床太软,睡着腰痛。很软吗?我在上面躺了挺久时间的,没有他那么娇气。

他一到卧室就动手动脚,我警告他不要精尽人亡,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家伙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一下就把我惹毛了,又来低声下气地哄我,何必呢?

于是我提出惩罚: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给我讲一个冷笑话,他立马答应,并且补上昨天的份:皮卡丘站起来以后变成了皮卡兵。

我真是写不出来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搞笑莫过于此。

其实确实也很好笑,所以我很捧场地笑了。

他看我笑,又把我推到浴室里面——谁让我宠他呢?他的动作比以前重不少,我都快被骗过去了,韩亦简,其实你没有生病对吧?

他一直睡到晚上九点,起来喝了小米粥又睡了。琴姐给我一束她最新培育的‌‍‍百‌‍合‎‎‍‌,要我放在他能看到又闻不到的地方。

能睡个好觉吗,韩亦简,我希望你在梦里也一样爱着我。

但我会比你多爱一点。

【纪元501年5月12日 阴】

韩亦简睡到中午一点都没醒,我实在等不下去,叫他起来喝营养液。

他喝了半管,全吐出来了。

“抱歉啊我胃口不太好……”

他委屈的时候特别像一只狗狗,眼睛无辜地瞪得很圆。我当然不会怪他,让AI送一份白粥上来,喂他吃很多。

“阿云,去海边散步吗?”

我说好,替他穿好衣服下楼。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他穿T恤的样子干净又清爽,终于有点弟弟的样子了。

我问他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他笑着摇头:“和你一起散步,我只会感觉很幸福。”

骗子韩亦简,脸白得像一张纸。我们没走几米他就累得直喘气,明明以前可以抱着我在城市里越野穿梭的。

从我当医生的第一天起,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痛恨疾病。它夺走人的健康,神志,最后是生命。

我只能祈求那一天慢点来。

回去后他直接睡了,我去楼下配点药剂,能尽量减轻他的不适——尽管我根本不知道,他全身上下哪里痛。

舒鸿来找我,我让他不要道歉。他和我抱了一下,松开的时候说他有一本讲精神疗法的书,让我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地方。

我说谢谢,他说不客气。

“我们都没有错。”

他一直重复着。

【纪元501年5月13日 小雨】

今天韩亦简起得很早,兴奋地问我愿不愿意去游乐场玩。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我以为是他的生日,结果他有些生气:“你都记不住我的生日啊!7月11号呢。”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他很有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我还是答应准备豪华的生日礼物。

承诺啊,最廉价最简单的讨好了。

或许有奇迹呢?我侥幸地想。

我们依旧去坐了摩天轮,他说在天上‍‎‎‌操‌‌我‎‌‍的时候,我敏感得不像话,全身都在冒水。我说你故地重游就是为了想这种事情吗,他撩起我的衣服去吻刻印。

我被按在轿厢的玻璃窗上,身后是海津的阴雨。天空好像离得更远了,‎‌高‍‍‎‌潮‍‎‎‌的时候我手心都是汗。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我突然觉得韩亦简是这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在见我的第一眼甚至能想到这句诗。

他晕倒在我的身上,我一边哭一边等着轿厢降落到地面。

姜远恕和舒鸿在等我。

【5月14日 中雨】

他被推进手术室,我亲自主刀。

文献记载,辐射病初期症状是头晕反胃、四肢无力,随后会迎来一个病情急转直下的关键点,内脏缓慢衰竭,体表渗血,淋巴细胞畸变坏死。中后期病人肺部纤维化严重,全身水肿,死亡方式通常为心衰或休克。

潜伏期很长,一旦发病,便是脱缰的野马,很难回头。

我用刺激性药物强行吊着他的免疫系统,这是地下黑诊所里常用的险招,虽然危险,但能极大缓解他的身体痛苦——我对自己的技术还挺自信的,至少手术过程中他一点都没哼。

整整十八个小时的手术,我能感到阎王爷站在我身后准备抢刀子,只要割错一根血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带走韩亦简。

我把你守住了,韩亦简。

快来夸我啊。

当晚韩亦简就醒了,脖子上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姜远恕让我去睡觉,韩亦简不能说话,在虚拟屏上打出几行字。

“我还没讲冷笑话呢。”

他真的是傻逼吧,我要疯了。

【5月15日,暴雨】

韩亦简一天没醒,我开始研究精神疗法。

‌‍‍百‌‍合‎‎‍‌放在休息室,林鸥路过的时候打碎了花盆。他很不好意思地说,他在找一张丢失的塔罗牌,我问是哪张,他说是命运牌。

“新年聚会的时候还在呢。”

他瞄我的眼色说到。

我怎么会知道那张牌在哪里呢?

【5月16日 晴】

他终于醒了,再不睁眼我就拿菜刀去剁他,看他还敢不敢睡。

手术效果不错,他能喝下营养液和小米粥。我赶紧喂他喝了很多,他一直眨眼看我。

“看什么啊?是不是觉得我辛苦?那就早点好起来,别让我天天伺候你。”

“收到!”

他又补了一句:“阿云,你真好看,我下辈子一定花最短的时间找到你,就凭这张脸。”

我哭笑不得。

精神疗法也在尝试地推进了,他的精神壁垒岌岌可危,我找不到洛华的踪迹。

“累了吗?”

我看他眼皮打架,替他调慢了点滴速度。

“阿云,小雪孤独吗?”

我把蜂鸟放出来,小雪轻轻地去啄韩亦简的嘴。

它当然很孤独,因为它的世界除了我只有洛华。

【5月17日 阴】

我陪他说了很多话,聊到几年前的初遇,他对那件粉色T恤耿耿于怀,还说我下手太重,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我反问他:“你自己跑得比谁都快,怪我啰?”

“我第一次被向导救,害羞嘛——”

他又谈起自己的童年,父母感情不睦,碍于家族关系不能分开,天天在外面恩爱,在家里吵架。韩家上上下下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他活在教条约束中,要躲明枪,还防暗箭。

“所以说,把猫眼石送给一个陌生人,是我人生前十八年最放荡的时刻了!”

他好像还挺骄傲。

我很喜欢那颗猫眼石,怎么形容它都不过分: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们的爱情见证。

他迷迷糊糊地继续说了很多,但我只记住了一句:

“其实去年那个时候我不是偶然出现的,猫眼石里面一直有定位器,我发现你没有登上方舟,犹豫了很久……才来找你。”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真的很想说,谢谢你啊,阿云。”

“谢谢你愿意陪我留在这个地球上。”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18日】

急性肝脏衰竭,手术。

开始轻微脱发,躯干出现内血斑。

【19日】

急性休克,手术过程大出血。

【20日】

抢救成功。

【21】

肺部重度畸变,部分坏死,陷入休克。

【22】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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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推开。

姜远恕带着舒鸿走出门,向导失容地搀扶着哨兵的手臂,每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要你进去。”

姜远恕对白苍云说,声音是抖的。

白苍云扶着门框没让它摔出响声,轻轻来到韩亦简床前。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着,两根塑料软管直接‍‍插‍‎‌进‌‎‍‎他的肺部。

“阿云……”

“阿云,我心脏好痛啊。”

白苍云跟着心揪作一团,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他是医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亦简在自己面前日益凋零,他没有任何办法。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白苍云把手搭在他身上,释放出大量安抚地精神触丝,在巨大的痛苦面前——杯水车薪。

“阿云……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早点去见你。”韩亦简断断续续地说,“太晚了,我们重逢得太晚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做。”

白苍云对他说:“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人真的是到死了才会觉得生命好短暂,阿云,你有什么打算?”

韩亦简问以后,没有他的以后。

“你觉得我还能独活吗?”

“说什么傻话呢。”

韩亦简却又笑了,很悲伤地满意着。

白苍云去摸他心口的刻印,“韩亦简,我们已经最终结合。”

失去伴侣的向导通常不会活得太好,他们承受着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折磨。白苍云没有想象过失去韩亦简的未来,他把每一天当末日来过。

“阿云,你还记得在海边说的……话吗?”

白苍云记得,他当然记得。

“我想看凤凰花,带我去吧。”

“……好。”

身为医生的白苍云会阻止病人一切的行动,可身为恋人的白苍云无法拒绝韩亦简的请求。他背着便携呼吸机,带着韩亦简坐上骚气的越野,往北方开去。

他们不止一次开着这辆车,去北方的南城,雪夜里斗嘴;去游乐场看花灯,去海边捉螃蟹,驶过无人的海津城,让风吹散白苍云的黑发。韩亦简会与他接吻,脱掉他的上衣,缓慢而坚定地进入他的身体,与他做爱。

在这辆车上,向着北方。

白苍云开得越来越快,他感觉韩亦简快要睡着了,却不敢喊他的名字。

他怕听不到回答。

白苍云希望这条大道没有尽头,他可以载着韩亦简一直往前,往前,往北方,往候鸟的家乡,往韩亦简出生的地方——

可是他的眼里出现了花的火焰。

连绵无际的凤凰花开满整片山林,火红灿烂,如坠长河的落日,发亮,发光,映得白苍云眼泪决堤。凤凰花火焰将他们的车身包围,簇拥着往更深的地带,雀跃着,盛放着,接天连地,燃烧着花期,以及韩亦简进入倒计时的生命。

白苍云哭得不能视物,将车停在花丛里。他抱着方向盘号啕大哭,像是要把全身的液体流干——身旁的韩亦简脸颊泛红,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回光返照。

白苍云跌跌撞撞地下车,开门,扶着韩亦简滚到地上。印象中高大的哨兵瘦得脱骨,手背的肌肤下是大片大片的红痕。

“韩亦简,你睁开眼看看啊,凤凰花。”

“我带你来看凤凰花了。”

被向导声音唤醒的哨兵撑开沉重的眼皮,他感到身体越来越轻,向高处飘去。

会飞到天上吗?

那也挺好的,我喜欢有白苍云的地方。

韩亦简抱着白苍云,轻轻搂着他的肩膀,把头垂在他的颈窝。

“阿云……”

白苍云屏住呼吸,泪水肆意地淌下。

“这辈子没有说的情话……我……下辈子……”

没有声音了。

白苍云张嘴,燥热的空气吸入鼻腔,烧得他胸口锥心地疼痛。

艳红的花瓣滴落在他的发梢,韩亦简终于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把最后的爱意传递给怀中的人。

“只说给你听。”

“韩……”

说不出口了,一张嘴就会死掉。白苍云大口喘气,拥抱的哨兵不再有任何的响动,逐渐冰冷,僵硬,被凤凰花瓣落在肩头,留下不甘的最后轻语。

“韩亦简——!”

这是哨兵到死都没说出口的话,当时的情境,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黑墙。

他选择了天堂,因为他坚信,这就是白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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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我的小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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